林然不自知,阿凉以前是何模样,她也不记得,最多只晓得这几日里阿凉性子温软,待她极好,其他就不知道了。
她见穆凉不知,就夹起鱼肉送至她唇边,“阿凉,不好吃吗?”
林然愈发变得纯良,不知险恶,往日里的那些层出不穷的计策像是旁人所为,纯澈的眸子凝视穆凉,手中举箸,静静等着穆凉张口。
穆凉瞧着她若无其事的样子,抿紧了唇角,道:“不想吃。”
林然呆呆地,再傻也感觉出她的不耐烦,讷讷将鱼肉放下,轻声道:“你哪里不舒服吗?”
“无事,你吃自己的,吃完回房找我,多吃些。”穆凉本就没什么胃口,夏日里又兼得燥热,被她这么一气,山珍海味都吃不下。
林然望着她出神,听话地喂饱了自己的肚子,擦了擦嘴,才回房找穆凉。
她仿若不知愁,婢女看着她这模样,都跟着摇首,小家主这般模样,哪里晓得夫人是为何生气。她们对视一眼,垂首吩咐人将食案上收拾一番。
午时太阳大,林然好动怕热,在烈日下走了几步路就热得不行,快速跑回屋后,就站在窗下乘凉。
她摸到扇子给自己扇了扇,见阿凉在一旁端坐,就提了扇子过去,给她打扇,关切道:“阿凉,你不饿吗?”
“不饿。”穆凉直起身,将几上的荷包打来,书信抽出来,递给她:“你从哪里来的?”
被她这么一提起,林然才想起那个陌生姑娘塞给她的东西,回道:“卖点心的给的。”
“你为何要收?”穆凉冷了脸色。
林然小脸皱着,见她生气,小声嘀咕道:“为何不能收……我本是不要,她硬给我。”
“所以你就带回来了?”
林然怔忪,不辩她话语里的拈酸醋意,辩驳道:“不能随意丢东西,这是你说的。”
早晨出门时,阿凉还叮嘱过,莫要丢了随身物品,她记得清楚,阿凉怎地忘了。
她记忆不好,阿凉也不记得吗?
穆凉本是不气,听她理直气壮的狡辩,余怒涌上心口,道:“你可知她何意?她要你娶她,你将这带来,难不成让我给你去提亲?”
林然知嫁娶之意,拿起书信看过一眼,依旧道:“她硬塞来的,我没有想收。”
穆凉扶额,夏日易怒,不想同她生气,一人生闷气就罢了,她起身往室内走去。
她动一步,林然就跟一脚,她怒道:“出去待着,莫要跟着我。”
林然这才怕了,伸手拽她袖口:“我下次不收了,谁人的东西都不收了。”
“还有下次?”穆凉眄视她,将自己袖口抽回,不理会她这个呆子,自己想静一静。
林然骨子里残留几分对她的喜爱,又想着要听她的话,垂首道:“那我不吵你,你睡觉吗?我就在屋里,不走。”
她想的是外面好热,热得她身上都出汗了。
不能出去,能赖着就赖着。
“你去外间反省去,莫要扰我。”穆凉也不是不讲理,她记不清事,不知沈杳是谁就收下她的情信,以后再收几回,那还得了。
林然不动,她恼道:“带着你的算盘,到外间去。”
“那你何时让我回来。”林然巴巴地问了一句,她怕热,看着外间刺眼的日头就一阵害怕。
穆凉道:“你想好就回来。”
“哦,那我走了。”林然回身走了两步,想起阿凉前面说带着算盘一道出去……她将算盘放在哪里了?
动了动步子,在屋里环视一圈,目光落在衣柜里,昨日阿凉取衣裳时,似是见到了。
她喜滋滋翻开衣柜去找,果不其然在最上面就找到了,笑了笑,抱着她的算盘就往外走,走到门槛,见到那个该死的荷包,又将荷包扯过,带着一道出去了。
穆凉一直望着她,目光追着她离开。
林然抱着算盘在外站了须臾,捂着额头往树下走去,庭院里无人,她将算盘直接丢到地上,笔挺挺地跪了上去。
片刻后,汗流浃背,新换的衣裳又湿透了。
她见无人在,热得索性将裤腿卷上去,一直卷到膝盖,露出一截白皙的肌肤,也不怕疼地跪了上去。
穆凉瞧着她自暴自弃的模样,笑了一笑,旋即就看到她将捏着荷包,将里面的碎银子都取了出来,一一丢在地上,然后将线一一拆除。
她似是很生气,却又不肯起来离去,穆凉淡淡一笑,靠窗坐下。
外间烈日晒人,蝉鸣阵阵,偏偏她选择的是北边树下,此时正顶着太阳晒,一丝风都没有。她在窗下感受到细微的风,都觉得身上依旧带着热,树下的人肯定更热了。
她坐了片刻,欲出去将人唤回来,走到门口时,穆槐大步走近,见到树下的人脚步一顿,改变方向,径直向林然走去。
穆凉只得停下来,转回窗下。
林然已将荷包拆了,绞着手指,看着眼前的青草地,乍听脚步声,抬头去看,不是阿凉。
她又泄气。
穆槐低头去看,她如同孩子一样绞着手,面色通红,蓦地想起午时郡主问她的事。
一路上有没有遇到其他女子?
他再是木头,也明白郡主吃醋了,只是林然跪着,他不好站着说话,就随着她一道跪下来,道:“家主犯错了?”
林然盯着地上的荷包,还有那张碍事的破信,咬牙道:“都怪你,你怎地不提醒我。”
被她恨上的穆槐也是莫名其妙,见到地上的纸后,才问道:“属下可能看看?”
“看吧、看吧。”林然大方的同意了。
穆槐不明所以,见到那段情诗后,嘴角抽了抽,暗道收下就收下,怎地被夫人看到了。他将信又丢回地上,建议道:“家主何不去负荆请罪,夫人就消气了。”
大热天在这里跪着,肯定会受了暑气。
林然绞着袖口的荷花,瞪着明亮的眼眸,不解道:“何谓负荆请罪?”
穆槐一噎,余光恰好瞧见窗下的人,吓得后背冒出冷汗,随口解释道:“就是古人背着荆条去请罪的意思,家主好好思过,属下去寻郡主商议大事。”
“什么大事?”林然还没想明白,眼见着人要离开,伸手就抓住穆槐的衣裳,“穆师父,什么是大事?”
大事与你说了,三天就忘了。穆槐站起身,瞧着周围一个婢女都没有,也瞬息明白过来,扯回自己的衣裳,道:“您想着如何去请罪就成。”
林然又是一阵丧气,跪了须臾,抱着算盘就往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算盘:第三人是我,你们想到哪里去了……
感谢在2020-04-2110:59:45~2020-04-2123:09: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晒就黑啊64瓶;出笼包子、知行、π10瓶;远影、beixian5瓶;羽35602瓶;41415309、于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自从多年前和亲后,算作安定,然两国之间无永久安宁,突厥之心,狂傲悖逆,又见大周日益稳固,边境百姓的生活也比他们强。
一来二去,忍了许多年的嗜杀野性又暴露出来,边境的兵士在剿灭前齐时,调往江南。新帝善用兵,故意不让兵士回边境,以此试探突厥,不想,真的应验了。
待突厥小打小闹几回后,她将兵又调回边境,等着下章。
穆槐道:“九王爷的意思是,若突厥不宁,陛下有意亲征,毕竟满朝将士无人比她熟悉突厥地境。几位王爷劝阻后,方按下此心,但不保来日陛下不会重拾此心,因此,王爷让家主回洛阳,盯着陛下。”
陈知意非软糯的君主,相反,她很有主张,也非怕事,对突厥深恶痛绝,群臣劝谏,未必会听。但林然劝说,她必然会听。
林然对朝堂之事虽不深谙,却也懂得不少,陈知意得她不少建议,两人之间又是血脉至亲,比起满朝文武要亲厚得多。
洛阳城内尚不知林然的处境,只当她在外玩乐,穆能亦是如此,这才写信催促。
穆凉一再思索,道:“我让林然写信回洛阳,先试试,回去是不可的,倘若真劝不住,再说。”
穆槐应声,俯身退下。
蝉鸣声吵得心烦,在夏日里添了几分燥热,穆凉想起外间跪的人,急忙去寻,跨过门槛,哪里还有人,她忽而慌了,唤婢女去寻。
好端端地跑哪里去了,若是偷懒,总得寻一阴凉之处才是。
穆凉急躁,方才不该将婢女都唤走,她站在屋檐下等,汗珠从额间滑下,落在睫羽上,轻轻一颤,落入鼻尖。
她这厢焦躁不堪,林然抱着一堆荆条兴冲冲地冲进来,她热得满头大汗,夏日衣衫单薄,被汗水打湿后,贴在背上,瞧着身形更加瘦小。
穆凉被她吓了一跳,心旋即放下,瞧着她手里的东西,反去找寻着另外一物,屏退廊下婢女,轻轻问她:“你的算盘呢?”
被她这么一提醒,林然这才去找,眨眨眼,汗水滑入眼睫,她伸手去揉,被穆凉按住。穆凉自袖口处取出帕子,轻轻给她擦了擦,道:“丢哪里去了,好好想想。”
她并非要一死物,只是想要林然去想想自己曾经做的事罢了。
林然盯着烈日,小脸红扑扑的,就连一向白皙莹润的耳朵都被晒红了,仔细去想,竟一无所知,她觉得自己又做错事了,瓮声瓮气道:“我又忘了。”
穆凉叹气,示意她将这些劳什子东西丢了,偏她又不肯,无奈道:“你抱着它做什么,带它午睡吗?”
“穆师父说负荆请罪,不能丢。”林然振振有词,仿若抱着这些,阿凉就不会生气了。
难怪方才两人窃窃私语,穆凉则道:“你这是抱荆请罪,赶紧丢了,找你的算盘去。”
“不找了、我不要了,膝盖疼了。”林然也知偷懒,找回来又得跪,眼睛里渐渐弥漫上一层水雾,烈日下闪着莹润的水泽。
这是又要哭了。穆凉不理会,却道:“你将算盘找回来,我便不计较,不然就算你真的负荆请罪,我也不原谅你。”
“我要回屋。”林然也有小脾气,越过她直姐往屋里走去,一进屋就将荆条丢到地上,找着水喝。
“这里没有水。”穆凉进屋提醒她,见她抬脚就走,忙拉着人:“你又想去井里找水喝?”
这座府邸很多座井,林然渴了惯爱往井边跑,说了几次都不听,穆凉索性让人将井口都封了,留下厨房的一座用水。
被她戳破心思,林然也不觉得脸红,硬着脾气道:“你不讲理,那人塞给我的,我又没说要收。你与旁人讲理,就与我不讲理。”
“与你不讲理又怎样?”穆凉不气,就看着她瞪眼噘嘴的模样,心中愈发觉得好笑。
“你、你、你……”林然你了半天,竟一字说不出,将地上的荆条又捡了起来,嘀咕道:“我不同你负荆请罪了,我没有错。”
她气恼起来,口无遮拦,以前往的伶牙俐齿也不见了,穆凉鲜少逗弄她,今日她自己抱着荆条过来,学着古人负荆请罪。
眼看着人要跑,穆凉先她一步,将门关了起来,林然哼了一声:“我爬窗。”
“爬了晚上就不要回来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林然又止步,她回头看着穆凉:“好了,我错了。”
她说得极其委屈,顾盼流晖,一双眼睛就让穆凉无法再逗弄她,敛了心情道:“下次可收了?”
林然点头,又摇首,不自信道:“我记不住事,无法保证。”
她极有自知之明,下次的事哪里知晓,就凭着阿凉不讲理的性子,她还是先别答应的好。
穆凉顿住,又是一气,见她还抱着荆条,忽而狡黠一笑,道:“你可知负荆请罪的由来?”
“不知。”林然迷惑地望着她,见到她笑了,忽觉哪里不对,又不知她为何笑了。
想了想,阿凉喜怒不定,她肯定想不通的。
‘喜怒不定’的阿凉走至她跟前,轻声道:“负荆请罪是要脱衣裳的,你这般衣衫整齐,请的哪门子罪?”
此时的阿凉极其古怪,林然还有些聪明,扭头不信她:“骗子,不信你。”
她俏丽之色,让穆凉莞尔一笑:“书房里有古书记录,你去看看,就知我有没有说错。我骗你,难不成书也会骗你?”
林然便僵持下来了,穆凉又道:“你若真心来请罪,怎地不脱衣?”
林然羞愤,红着一张脸,想起前日夜里的事,忽而就明白过来,将荆条丢下,牵着穆凉的手往榻上走去。
穆凉不知她何意,却仍旧跟着她走:“你要做什么?”
“脱衣,你方才说的。”
待至榻旁,林然伸手就要脱她衣裳。穆凉顿时明白过来,竟被她将了一军,拨开她的手,道:“是你脱,与我何干。”
“脱了,你就脱吗?”
“我不脱,又非是我来请罪。”
林然站着不动了,拉着穆凉的手却未曾松开,望着阿凉镇定的神色,如夏日白莲,如高山之巅绽放的雪莲,洁白无暇。
“我不脱,脱你的,就像前日那样。”她张口说了一句,想起那夜,心口悸动,觉得身上湿透的衣裳贴在身上难受。她晃着穆凉的手,反复道:“就像前日那样。”
gu903();穆凉耳尖一红,本想逗弄她,反被她调.戏了,不免微恼,拂开她的手,作势道:“我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