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衍挑挑眉:“没郁公子什么事,当年和我办合籍大典的是你,而话本里写的也是你。”
祁决深深的看着他,而后微微眯起眼,似笑非笑的:“舟哥哥想看我女装?”
祝衍毫不迟疑:“想啊,当时看话本的时候,就想来着。”
祁决啧了啧:“我说了吧,你是想的,但是不敢。”
祝衍撇嘴:“当年是不敢,现在可不是敢了吗,怎样?熹儿要不要挑一件穿上?”
“行啊,”祁决微微一笑,“舟哥哥替我挑。”
“哟,这么轻易上了我的贼船啊。”祝衍一边说,一边从箱子里挑衣裳。
“上啊,只要舟哥哥有船,我都上。”
说话间,祝衍已经帮小崽子选好了衣裳,是一件玉红色的收腰振袖长裙,祝衍为他披上,还有模有样的用束带将腰身勒紧:“盈盈一握,不错。”
祁决笑而不答,眼角眉梢隐隐透出一丝克制的侵略性。
最后祝衍替他将纱衣披上,收拾利落,祁决在水中化了面镜子,他穿着一袭玉红女装,从后边搂住祝衍的腰,一人青丝一人白发,同样红嫣嫣的衣裳,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撞到了一起。
祁决从身后,将脸贴着祝衍的脸,他比对方稍微高一些,此刻微微低着头,嘴唇刚好能含住祝衍的耳垂:“舟哥哥,你我这样,倒像是成亲了。”
“是啊,我俩倒是拜过堂的,只不过没洞房而已。”祝衍嘴上没羞没臊的浪,可实际上被撩拨几下耳朵脖子都红了。
没办法啊,被心心念念的人这么撩拨,谁顶得住?
“舟哥哥想啊?”
“你不想?”
祁决的声音如灵蛇钻入祝衍的耳中:“做梦都想。”
“好巧,我也是。”
老龙催促的声音又不合时宜的响起:“衍儿,衣裳合适不?”
祝衍笑:“合适,非常合适。”
说着他笑弯了眼角,握住压在他腰间的手,轻轻一拉:“媳妇儿走吧,去见见我新捡来的龙爹。”
祁决也笑:“还是我给你捡的。”
祝衍拉着穿上女装的祁决来到老龙面前,老龙怔愣了片刻:“儿呀,这…”
祝衍咧开嘴,坦荡荡的叫老龙作爹:“爹,这是血谣宫鬼主,你的儿媳妇。”
老龙卷了卷龙须,喃喃道:“这样啊,原来他才是你媳妇,害,那咱家得准备聘礼才对。”
“不用费心,这些我来办就好。”
老龙也不勉强:“那也成,有什么困难跟爹说啊…说起来你媳妇怎么比你高,衍儿啊你要努力长高点。”
祁决在一旁毫不掩饰的笑,祝衍唇角抽了抽,老龙继续道,“不过我儿真是俊朗,龙角也生得极端正,比爹好看。”
“爹,那你看我挑的媳妇好看不?”
“好看好看,就是鬼族人狡猾,你日后小心点。”
祁决当真像个小媳妇乖乖巧巧不讲话反驳,只轻轻的捏了捏祝衍的尾巴,看白绒绒的尾巴一点点软在自己手里,低声道:“舟哥哥要听爹的话,小心点我啊。”
祝衍被他捏得面上一层薄红,老龙不解风情,担忧道:“衍儿,是不是又发烧了?脸上这么红?”
祝衍:“…我没事。”
龙性情最是固执,特别是上古真龙,自己认定的东西绝不会动摇半分,他认定祝衍是他儿子,即使稍微没瞎的人都能一眼看出祝衍不属于龙,但也不能改变老龙的想法。
况且祝衍的魂核因在龙肚子里吸食了龙气,头顶长了两个小小的角,老龙更是把祝衍当亲儿子养。
虽然每次闻到祝衍的味道他都有点饿…
当听到祝衍说要离开海沟龙栖所的时候,老龙整条龙无精打采的,所有龙须都垂了下来:“上岸后你打算去哪?”
祝衍如实答道:“先回趟血谣宫,等我的状况稳定了,再去取回魂核碎片。”
老龙想到祝衍要补全魂魄一事,虽然千般不舍,但只能落寞的点点头:“如果那些人欺负你,记得往潜龙海跑啊。”
祁决道:“你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你儿子的。”
老龙哼了哼:“你不行,之前衍儿都差点魂飞魄散了。”
祝衍笑:“爹,你就不要翻旧账欺负我媳妇啦。”
老龙撇撇嘴:“美色误人,吾儿当小心。”
“爹放心,你儿媳妇家里钱财无数,空是一座血谣宫就能咱吃几辈子的,只有我骗他钱的份,没有他骗我的道理。”
老龙又在旁哼哼了两声:“他能骗你色。”
祝衍摸了摸鼻子:“爹,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好骗啊?”
老龙郑重的点头:“你刚从蛋里出来,什么都不懂,你媳妇狡猾的。”
祁决在一旁毫不忌讳的笑:“老龙你这话不对,既然你儿子明媒正娶了我,你也承认了,就没有骗色一说。”
老龙认真的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倒也是。”
祝衍在旁扶额不语。
离开前两日,老龙格外失魂落魄,几千年来他就生过三个蛋,孵死了一个,养死了一个,现在这个虽然魂魄不全,样貌也不大像龙,但到底活蹦乱跳的,看起来能活很久。
但是龙族有个传统,崽子一旦能化作人形,便不能再放窝里养,得放他离家游历。
祝衍将散落在礁石洞里的蛋壳碎片尽数捡起来,还用黏鱼的汁液将其一点点拼凑粘好,做成一个完整的龙蛋形态:“爹,这个你拿着,留个念想。”
老龙迫不及待的用尾巴卷起拼好的空龙蛋,哼了哼:“人去蛋空,留给我一个空蛋顶什么用。”
说完又觉得自己在儿子面前过于情绪化不好,便叹了口气道:“衍儿啊,以后常带媳妇回来看看我。”
祝衍笑:“我打算上岸后,想法子把潜龙海的禁制破了,到时候爹能五湖四海玩乐驰骋,就不会无聊了。”
闻言,老龙眼中掠过一丝惊喜之色,而后眸子里的光彩又一分分褪去,他摇头:“不可能的,几千年来我都突破不了这个禁制,甚至连阵眼都寻不到,我已经认命了…”
“爹,事在人为,”祝衍打断了他的沮丧,“潜龙海北边有一座玄寂山,山中藏了许多秘卷隐术,说不定真能找到破除禁制的法子。”
“当真?”面如死灰的老龙脸上又闪过些微希望。
祝衍笑:“实在不行,我为爹把潜龙海的水吞干净,就不信找不到禁制的阵眼,到时候强行破坏也成。”
老龙面上愁云尽散,哈哈一笑:“你有这份心便可,要真吞了这海水,要撑坏的。”
“爹是没见识过我的食量,潜龙海这点水,不值一提。”
两人聊了许久,老龙送了他们许多海底的灵珠宝贝,让他们住两天再离开,祝衍一口答应了。
祁决在旁看着,笑:“当真父慈子孝,舟哥哥,这么多年我没发现你还有这一面。”
祝衍撇撇嘴:“我这可不是第一次当人儿子吗?”
顿了顿又笑道:“以前倒是当过爹的,所以知道不容易。”
祁决挑眉:“嗯?你还生过小凶兽么?”
祝衍笑:“没生过,但养过,又挑剔又狡猾很难养那种,还恃宠而骄。”
祁决明白他话中所指:“原来在舟哥哥心里,我一直是儿子啊?”
祝衍点头:“可不是吗,如今儿子变媳妇,媳妇变儿子,横竖肥水没流外人田,也没吃到别人家的白菜,不亏不赚。”
祁决勾起唇角,柔柔的拽住祝衍的尾巴:“好啊,那让儿子以后好好伺候你。”
祝衍立刻软了下来,不做声了,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的尾巴可真是致命弱点,特别是还生了这么多条。
离开这日,老龙将他们一路送到距离海沟几百里的扶离岛。
月光点点沉入海底,龙身渐渐浮出水面,祝衍和祁决见到了久违的天与地,还有在夜色里波光粼粼的海岸线。
这夜应是十五,月圆且亮,空气里满是萧索的寒意,岛上红枫如怒,凉风一吹,落叶簌簌而下,红叶逐流水又汇入大海。
海底没有日夜,这一晃过去了大半年,这夜正是人间的八月十五。
“衍儿啊,你龙魄尚未运化完全,千万别急着复仇,等段日子再说。”
“爹放心,我明白的。”祝衍这声爹,已经叫得十分顺口。
老龙点点头,半截身子浮出水面,怀里揣着粘补好的空蛋,又不讲话了。
祁决和祝衍已经从龙身下来,上了岸。
“等我取回魂魄,会立刻寻找解除禁止的办法。”
老龙叹气:“几千年过去了,这个也没那么重要…”
老龙望着团圆夜明晃晃的月亮,他只是形单影只有点无聊而已。
“爹回去吧,就算尚未找到解除禁止的法子,我也会经常带熹儿去看你。”
“当真?”老龙的眸子终于亮了亮。
祝衍笑:“自然,到时候让熹儿把饭菜做好,我们带回去,爹也能尝一尝熹儿的手艺。”
老龙哈哈一笑,甩着龙尾呼出一口气,直把两人身上的衣物都烘干了:“好,那我回海底等你们。”
他掏出一枚引路珠递给祝衍,“怕你们不记得回来的路,这个,可以引路。”
祝衍收下,小心翼翼的收进储物戒中:“爹等我们好消息。”
“嗯,走了走了,在水面太久不舒服。”
老龙喃喃道,转身潜入水中,白色的龙鳞在月色中闪闪发光,比整片大海的波光还要夺目。
“爹,保重。”
“吾儿也要保重。”
老龙晃了晃尾巴,整条龙身潜入海底,激起的大浪搅碎月光。
祝衍看着翻滚不喜的大海和粼粼月色,直到潮汐声止,海面恢复风平浪静。
祁决也没催促他,只站在他身后,安静的拉着他的手,看他情绪渐渐平复了,才像往常一般似笑非笑的开口:“舟哥哥重生这一趟,遇到的人全都坏透了,遇到的鬼和妖倒是挺好的。”
祝衍笑而不答,转过身来更紧的握住祁决的手:“走吧,我们如今这副样子,估计全天下也认不出你是祁决,我是祝衍了。”
毕竟一个女装,一个成了人。
就在他们准备御剑离开时,身后的浪再度打上岸,在阵阵的浪潮声里,祝衍听到一声极熟悉的:“衍儿!”
他俩同时回过头,只见岸边立着一位气度不凡、相貌堂堂的男子,他一袭雍容端庄的银色衣袍,脸如刀刻轮廓分明,额头两只龙角在月色下熠熠生辉。
这人虽然银须银发,却不见老态,反而多了几分威风堂堂。
“衍儿啊,记得回家。”
祝衍朝他明朗一笑:“好。”
得到这个答案,用意念化作人形的老龙身影也笑了笑,片刻消失在了海岸上。
第60章回归
上岸后,祁决仍旧穿着龙爹那套压箱底的女装,祝衍给他买了帷帽,垂下的沙幔刚好能遮住他的脸。
而祝衍服下龙爹留给他的隐形丹,隐掉了六条尾巴和额头的小龙角。
因祝衍体内的龙魄尚处于运化时期,魂核十分不稳定,两人也不御剑,雇了马车和船,像寻常行商夫妻般一路往玄寂山方向去。
关于大半年前潜龙岛一战,一路上两人听到了不少说法,民间最流行的一种便是当年‘荆宗主’壳子底下虽不是原主,但也不是凶兽祝衍,不过是个冤死的替死鬼而已。
“不是凶兽祝衍?可当日在潜龙岛,几百双眼睛都看着那位‘荆宗主’化形,这还能有错吗?”
两人找了处说书的茶馆,听到台上演的这个故事,都来了兴致。
茶博士替他们将茶斟满,诧异道:“真假‘荆宗主’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二位没听说吗?”
祝衍温雅一笑:“我同夫人今年一直在关外做买卖,中原的事不大清楚。”
“哎,那日潜龙岛的化形风波,都是现在的荆宗主设计的圈套。”
闻言,祝衍看了眼祁决,两人的视线隔着纱幔撞在一起,就算看不见脸,祝衍也知小崽子此时肯定在笑。
“圈套?怎么说?”
“现在的荆宗主是真的荆舟没错,但是原本那位不过是个夺舍的寻常人,不是什么祝衍,荆宗主搞这么一大出,不过是为了设下陷阱弄死鬼主,然后顺手将占用他身体的贼人除掉。”
“哦?这么说当年葬身潜龙渊的,是鬼主祁决和夺舍了荆宗主肉|身的人?”
“没错,就是这样。”茶博士看对方理解了,爽朗的将抹布往肩上一搭。
祝衍不动声色:“荆宗主一石二鸟之举,令人佩服。”
茶博士撇了撇嘴,摇头:“他是杀了鬼主祁决没错,也赶走了夺舍他身体之人,但他隐瞒祝衍仍在人间的真相,直接干扰了各仙门的判断,导致后来凶兽作乱,死伤无数,都和他的谎言脱不了干系…据说现在人界乱作一团,都在研究应对凶兽的法子。”
祝衍佯做出一副诧异又紧张的姿态:“确定是祝衍吗?会不会另有隐情?”
祁决端着茶杯,用茶盖撇盏里的浮叶,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听戏。
“哪里还有什么隐情,从今年上元节到前几日的中秋,都出了好几次事故,那凶兽偏还喜欢往人多的地方跑,一口下去就是几十条人命,吓死人…几千双眼睛都看着呢,可比潜龙岛那一百来修士更有说服力。”
茶博士叹了口气又道,“刚开始荆宗主还花了银钱灵石压下此事,后来实在纸包不住火,捅出来了,他才公然站出来道歉,说潜龙岛喂真龙那位不是祝衍,是他用来钓祁决入套的鱼饵而已。”
祝衍沉吟片刻:“如果荆宗主说的都是真的,他除掉祁决后就可以直说,毕竟一个是鬼主,一个是夺舍之人,都不占理,他为何还要多此一举,花大价钱压下祝衍没死的真相?”
茶博士眸色一亮,兴奋道:“对,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就在这里,最让人无法理解的是,荆宗主对此事闭口不言,就完全不解释,只说玄寂山会全力配合追踪祝衍行迹,所有损失也由玄寂山承担。”
祝衍端起茶抿了一口,浅淡的笑:“没人怀疑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们仙家内部如何,我们普通人如何知道,也就是市井里流传什么,我们听什么,真真假假都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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