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你已有了眉目?”
吴沁皱眉;“怕还是个旧识。”便将前几日的见闻一一道来。
“这么说,你这位朋友身上的气息改变,有可能是被魔物附身了?”乾元子眼里掠过深思:“魔物附身之后,无法即刻获取被附身之人的记忆,外人看来,往往会性情大变,你可有试探过他?”
吴沁顿了一顿,“有。但弟子尚不能确定。”心底深处,他并不希望张岩就是那个被魔物附体的人。
尹安懵懵懂懂地看着师父和师兄在说一些非常深奥的话题,他天资平平,被乾元子收为徒弟是因为前世与乾元子有些因缘,对道法一途并不十分上心,日日喝着玉醴泉水,吃着仙果,身体倒是十分健壮。
他有时能看到人间界来的读物,对五光十色的凡人社会十分向往,一心想去人间闯荡闯荡,这回师兄难得回来一趟,他就动了心思,想让师兄带他去玩一圈。
看着师父和师兄一阵沉默,他凑上前去,扯了扯师父的衣袖:“师父,我这次能不能随师兄下山去?”
“哦?为何突然想要下山?”
尹安赧然一笑,面上藏不住的狡黠心思:“我总听回来的师兄们讲人世间的事情,道法能做到的,凡人们的科技也能做到,实在是太神奇了。山上又无聊,师父,你就让我随师兄下山见识见识吧。不然我这心念不能平息,可就不能好好修行啦。”
乾元子和吴沁对视一眼,目光里掠过忧色——乾元子收徒之时就已为尹安卜过一卦,他年至十四时,将生逢大劫,两人听他这样一讲,立刻便知道是卦数应验了。
劫数一事向来躲不过,只能在万般凶险之中求生机,乾元子深谙此理,只是要让这天真无邪的小徒弟面对生死劫难,他总是于心不忍。
吴沁当然明白师父的心思,劝道:“师兄当年下山,也是满了十八岁,你才十四岁,筑基未稳,远不到下山的时候。”
“师兄当年是孤身下山,我现在跟着师兄,哪里会有什么问题。”尹安充满渴求地看坐在自己身边的师兄,又转过去眼巴巴地看着乾元子:“师父,让我跟师兄下山吧。”
乾元子袖中的手暗暗掐算,只过了这一会,这小徒弟大凶的前路里竟然多了一线生机,他再行演算,想求这一线生机的原委,竟然无法前进一步,天机被深埋在重重迷雾之中,不可窥探。
“罢了,吴沁,你便带他下山吧。”乾元子轻叹一声。飞速掐算的手指已经停了下来。
“师父,这?”
“人各有命,福祸难避,你多小心便是了。”乾元子的神色已归于淡然,又是那个仙风道骨的老者了。
“是,师父。”
红尘滚滚三千丈,车马嚣嚣人间世。尹安仿佛已经看到了灯红酒绿的人间图景,内心一阵欢呼雀跃。
——哦也!人间,我终于来了!
广潼,《迷途剧组》
导演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监视屏,各工作组就位,数盏探灯,五架机位对准正中的人影。数十双眼睛注视着手捧墨玉匣的贺兰玦。
一声“Action!”静立的人影动了起来。
这场戏对于秦羽的人物塑造非常重要,在其他场景中,秦羽都是一个身手高强面容寡淡的人,如同一个华而不实没有真情实感的的人偶。
但这个场景过后,他将会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真人,一场戏,一个情绪崩溃的秦羽,一段不能触及的过去。
周围站着的不仅仅是摄制组,也有几个其他演员,有些是来观戏的,有些,却是看笑话的。
演戏有收有放,收如何收,放如何放,都有讲究,用力过度,不免浮夸,用力不足,又太过拘束。
但对方谦这个层次的演员来说,把握度还不是最要紧的,能不能放得开都是一个难题。
张岩被气氛感染,也不免紧张起来,不自觉地挺直身体,专心致志地看贺兰玦的表演。
只见他迅疾的步伐停了下来,轩眉微蹙,疑惑地盯着怀中的墨玉匣。紧接着,特写镜头对准方谦的脸和手,他的瞳孔开始放大,眼神放空,但攥着匣子的手却愈发用力,指尖发白颤抖。
他抬眼,看向前方的虚空,似乎看见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画面,嘴唇微张颤动,直到这个时候,他的表演还是收敛的。
“师父?”秦羽轻轻叫了一声,一瞬间一点欣喜透了出来,身体前倾,想要靠近那个遥不可及的影像,但身体的本能却反而让他后退一步。
“不可能……不可能……”他低头,目光重又落在泛着温润光泽的墨玉匣上,但这次,目光的焦点却穿过了墨玉匣,落在双手的掌心,仿佛此刻他已经看不见手里捧得那个五寸大小的匣子。
手指的颤动蔓延到全身,墨玉匣铿然落地,但他却好似根本没有听到这刺耳惊心的声音,踉跄着向前追去。
他还没走出两步,便双膝一软,重重跪在了地上。
第28章
膝盖叩地传遍了片场,王小萌一声惊呼,又立刻捂住嘴,飞快看了一圈周围,好在大家都没注意她。
贺兰玦继续表演。
“师父……”他低声喃喃道,颤抖的双手升到眼前,双眼大睁,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绷紧,神情惊恐,“是我害死了你们……”
“啪嗒”一声,一滴眼泪落到了虎口,顺着掌心的纹理缓缓流下,还未落地之时,更多的眼泪落了下来,一滴一滴,沾了手心的血迹,留下一道道淡红的血迹。
“都是我的错……”
如同冰雪融化,秦羽身上的冷硬全数化去了,他仿佛在这一瞬间蜕变为脆弱清瘦的少年,让人只想将他轻轻抱住,拭去他的眼泪,将他好生安慰。
没有撕心裂肺,没有嚎啕大哭,但悲痛的气息从他全身的每一处散发出来,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钱霖的视线从监视器上移开,落在前方的方谦身上,面露欣赏。
方谦的表现虽然一直不错,但这场戏钱霖真的不看好他,甚至做好了重拍N条的准备,
秦羽一直性格冷漠,谁也不知道他情绪崩溃该是什么样,原著对这里的描写也不甚详细。而方谦的表演,毫不做作,细腻自然,这场戏,毫不惭愧地说,是他演技的一次爆发。
“cut!”导演高声说:“非常好!这条过了!大家休息半小时!”
导演的声音惊醒了仍在戏中的众人,大家瞬间松懈下来,张岩冲上去把还跪在地上的贺兰玦扶了起来,搀到场外的椅子上坐下。
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贺兰玦的膝盖:“疼吗?”
贺兰玦摇摇头:“没事。”
张岩蹲**卷起他的裤腿一看,膝盖红肿一片,还擦破了块皮。
张岩顿时止不住地心疼,他立刻对一边的王小萌说:“快去把医药箱拿来。”
“哎。”王小萌应了一声,一溜小跑,没一会就拿了回来。
张岩拿出碘酒和棉签给贺兰玦轻轻地抹上,两道剑眉紧紧皱在一起:“你拍戏怎么总是弄伤自己?下回别那么用力了。”
“没事的。”贺兰玦按住他的动作,拇指轻轻压在他的眉峰上:“别担心。”
张岩愣了一愣,然后轻咳了一声,瞟一眼王小萌的方向,示意还有外人在,脸颊却浮起浅浅的红晕,手下动作更利索了一点,没一会就处理好了伤口。
“话说你什么时候这么有演技了?”张岩起身,把一边准备好的热拿铁递给贺兰玦。
王小萌也附和说:“是啊,方谦哥,你好厉害啊,刚刚我都看得快哭了。”
贺兰玦微微一笑:“这场戏我也揣摩了很久了,今天应该是侥幸发挥得比较好。”
平常人终其一生都无法经历的事情,都曾经在他漫长的生命中出现过,他清楚失去挚爱至亲之人的感受,又对方谦的身体有精准的控制力,因此演戏对他来说,实在不是一件难事。
不过这些,别人有怎么会知道,只以为是刻苦加偶尔的超常发挥罢了。
张岩正想再夸两句贺兰玦,却见到他一手按在太阳穴上,连忙问道:“怎么了?是头疼吗?”
“嗯,”贺兰玦放下手,“稍微有点,可能是受凉了。”
张岩也没往深处想:“那我去给你拿件衣服。”
贺兰玦轻轻“嗯”了一声,眼睫低垂,眼底是不为人察觉的凝重,最近他时常头痛,实在蹊跷,这身体分明没有任何异常,如果不是身体的问题,那么……
正想着,身上一暖,张岩已经拿着厚厚的大棉袄把他裹了起来。其实摄影棚不是外景,温度并不低,穿得太多反而难受。
“怎么样?好点了吗?”张岩问道。
“嗯。好多了。”贺兰玦一把拉住棉袄的衣襟,转过头去,眉目舒展,对身旁的张岩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
一天的工作结束,王小萌瘫倒在自己的大床上。醒过来已经是十一点半,看到电视柜上放着的《迷途》,才记起今天是还书的日子。
啊,真不想起来啊——她在床上翻滚几圈后还是坐了起来,毕竟她是一个诚实守信的女青年呢,书当然是要按时还回去了。
作为一个胆小的软妹,这种灵异悬疑的东西她向来是不看的。那天恰好看张岩手里拿着本《迷途》在翻,本着了解男神角色的心理,就借过来研究。
没想到一开始看就根本停不下来,砖一样厚的一本书被她翻了好几遍,有秦羽的部分就看的更仔细了。
不得不说方谦真的非常贴合角色,简直像从书里走出的一样。
男神今天真是太厉害了。演技进步起来跟坐了火箭似的!真是期待《迷途》的上映。
王小萌看着手上的书,心里居然还有点舍不得,默默在亚马逊上下单卖了本新的。
张岩的房间在靠近电梯的位置,和她的房间是同一层,王小萌抱着书到张岩的房门口按了按门铃,却没有人应门,她疑惑地看向门边的显示屏,上面是明晃晃的“无人”。
奇怪,都11点多了,张岩怎么会不在?
王小萌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张岩发了条微信:【张岩哥,你在哪?我来还书。】
对方很快回了过来【我在外面吃夜宵呢,还要过一会才回来,书先放你那吧,没事。】
11点多还在吃夜宵?
说起来,她每次晚上下楼,经过张岩的房间时,都显示的“无人”,难道他每天晚上都出去吃夜宵到半夜吗?
“真是奇怪……”王小萌嘀咕了一句。
明后两天男神没有戏,可以好好刷微博*数据发花痴了呢,想到这里王小萌就开心起来,哼着歌抱着书回了房间。
窗外的天空微微发出亮光,昏暗的房间里响起被褥翻动的窸窣声,身边的人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去洗漱,张岩在床上翻过一个身,点亮手机屏,睁眼一看,时间还不到六点。
“这么早?”他迷迷糊糊地咕哝一句,又阖上了眼睛。
没多久,宝格丽海蓝的香气悠悠飘了过来,那是贺兰玦身上常带的香水味,海洋调和水生调的香气自然又清新,如同海风扑面而来,张岩下意识深深地吸了一口,伴随着香气,一个微凉的吻落在颊边,耳边响起贺兰玦温柔又低沉的声音:“我走了?”
“嗯,去吧。”张岩模模糊糊地记起贺兰玦今天要去苏城参加一档综艺节目的录制,今天甄文会过去,没他什么事,终于可以放假了。
再次醒过来已经是八点半了。
啊…今天计划要和冰魄培养感情来着,事关调教正太的大计,可不能睡懒觉了!
张岩抓了抓凌乱的头发,一个挺身下了床,打了鸡血一样快速洗漱完。
“冰魄?”他朝空气中喊了一声。
空气中冰霜涌动,迅速凝成比冰霜还冷的少年:“干嘛?”
“你能变成人的样子吧?”
少年回以戒备的神情。
张岩灿烂一笑,两颗小虎牙显得特别憨厚:“别害怕嘛,今天带你出去见识一下我们人间的精彩。”
“鬼才会怕你。”冰魄嘟起嘴。话虽这么说,身形已经起了变化,转眼间就换了一身装束,碧绿的眼睛也变为常见的深褐色,只是头发还是银白色。
张岩摸了摸他利落的短发:“你头发也挺好看的,就这样吧。”说罢,从行李箱里翻出一顶鸭舌帽,往冰魄头上一戴,比了一个ok的手势:“妥了!”
两个人站在穿衣镜前,还真像一对兄弟。
广潼海港乐园前门。
冰魄抬头看着头顶的六个大字,转头看向一脸献宝表情的张岩:“这就是你说的精彩?”
还有旁边的陌生女人是什么鬼?为什么要跟他们一起出来?
王小萌被冰魄冰冷的视线看得浑身不自在,笑容也勉强起来。
第一眼看到这个少年的时候,她确实被他的外表深深惊艳,削瘦颀长的身形,深刻的轮廓,近乎完美的精致五官,简直比当年的小李还要美貌。
张岩跟她说这是他堂弟张冰,一开始她都不信,他们俩明明长得完全不像。
后来她就信了。
这个小孩完全是祖宗的脾气,高冷得一个眼神就能让人灵魂结冰。但他却听张岩的话,除了真挚的亲情还能有什么解释?
王小萌偷偷叹了一口气,本来跟张岩哥出来还以为会很轻松愉快呢。然而她只要靠近张岩两米之内,张冰就会一个眼刀射过来,这小孩难道是兄控吗?
“对啊。”张岩却对冰魄和王小萌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毫无察觉:“你肯定没玩过这个吧?刺激、放松、有趣,什么样的项目都有。”
在他心里,冰魄就是个缺爱的小屁孩。抱着这种信念,张岩决定带冰魄多出来玩玩,一则熟悉人类世界,二则培养感情。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冰魄玩起游乐项目来,也是一等一的剽悍。大船冲水、云霄飞车、海盗船、激流勇进……什么刺激玩什么。
像张岩这样胆大神经粗的汉子还好,王小萌可就吃不消了,下了过山车双腿发软,差点摔在地上,幸亏张岩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没事吧?”
“没事。”她摇摇头。外套在之前玩水上项目的时候弄湿了,头发也湿漉漉地贴在肩膀上,配上苍白的脸色,显得格外的楚楚可怜。
张岩忍不住产生了一丝愧疚之情。
gu903();妹子来游乐园一般都是玩一些摩天轮、旋转木马之类有益身心的项目的,结果冰魄这熊孩子非得玩刺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