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情之一字不饶人,她忽然想起她年少时,也曾有这样春风拂过十里长廊的时候。
孟大夫人摇摇头,起身离开。
姜致直觉这样不大好,她小声嘟囔:“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显得她连路都不会走似的。
孟复青抱着她,力道重一分怕紧了,轻一分怕摔了,毕竟是他的珍宝。他嘴角噙着笑道:“哪里招摇?不过是在家里肆意罢了。”
姜致无话可说,她估摸着她这辈子都说不过这个人。
孟复青抱她进门,在床边坐下。他轻喘了口气,被姜致听见。她心里一惊,她有这么重吗?
孟复青长吐出一口气,声音仍然是如沐春风般,“三千河山,自然很重。”
姜致一愣,庆幸自己还曾认真念过书,否则要连他的情话都听不懂。
三千河山,是她在他心里的份量。她手指摆放在膝盖上,大拇指抠着大拇指,声音近乎嗫嚅:“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你既然与我许了白头,倘若有一日你要背叛我,我定然不会手下留情的。”
好、好难为情……
她脸红得要滴血,呼吸都粗重起来。好在有人敲门叫孟复青,简直救她狗命。
她正要松一口气,忽然头上的盖头被人掀开,她错愕的脸对上孟复青讳莫如深的眼。他手掌摩挲过她耳侧,压着半截红盖头。盖头是丝绸材质,贴在脸上有些凉意,而他的唇舌却带着暖意。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触动与这些细枝末节,空气都变得稀薄,孟复青才恋恋不舍地退出来。他鼻尖顶着她的鼻尖,临了还要道一句抱歉。
简直就……
简直就不要脸,姜致想,简直太不要脸了。
他抬手将她盖头重新盖下来,掩盖自己的罪行。视线又归于狭窄,姜致听见脚步声渐远,才长吐出一口气。
孟复青走的时候将门也关上了,房间里安静下来,姜致扭身扑在大红床褥上,抒发自己的羞恼。满头珠翠重量顺着倒下来,好在红盖头是固定在珠冠上的,仍旧遮住了她的脸。
她捂着脸,兀自平复了许久心情,才缓过来。从房间里能听见外头的喧闹声,想来孟复青要应付许久。她咳嗽一声,整理好自己的衣裳和首饰盖头,又端正坐好。
她抬眼,只能看见红盖头垂坠下来的穗子,余光瞥见旁边还放着花生。她撇嘴,想起自己今日就吃了孟复青递过来那几块糕点,这会儿肚里空空,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要饿着肚子等这么久,有点可怜的样子。
房间里的光线由明转暗,姜致摩挲着手指,听见房门吱呀一声,她心揪紧,而后分辨出这脚步声很轻,是丫鬟进来点灯。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她心想,烛火投影在地上,影子随着火焰轻微跳动。丫鬟脚步声音往外走,同时伴随着一个往里走的脚步声,她心又提起来。
孟复青合上门,目光投向床边,她在那里安静坐着,忽然心就被填满。他喝了些酒,霎时间感觉自己喉头都被堵住,无法言语。
孟复青向她走去,姜致听见他动静,已经有心理准备。盖头被掀起来的时候,她缓缓抬头,灯火烛影里,一双可爱的眼撞进他眼底。
姜致忍不住笑,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见到孟复青想笑。她看着孟复青的脸,眼睫眨下来,不知道该不该说话,说话又该说什么,索性沉默。
孟复青亦静默地看了她许久,才起身去倒合卺酒。他抓过她手,将小巧酒杯郑重放进她手里,而后绕过她手肘,郑重饮了那杯合卺酒。
姜致喝完酒,忍不住拿眼瞧他,偷偷摸摸的样子让他觉得太过可爱。
“光明正大看夫君吧。”孟复青分明含着笑。
……夫君。
无论是他隐隐的兴奋,还是转变的称呼,都让姜致也跟着隐隐地激动,她有些痴痴望着孟复青,脑子被浆糊糊住似的,重复他的话:“夫君。”
孟复青脚步一顿,被她突如其来的改口惊得心都跟着抖。他放下杯子,转过身,目光如淬火过一般,“哎。”
他不加掩饰的情绪变化□□地暴露在她面前,丝毫不屑于和她多费心似的,这让姜致本能地感觉到一种危险的气息。她别过脸,打量起这房间来。
这房间留给她的记忆匆匆忙忙,今日重新以另一种身份回来打量,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来。她依稀记得,她那天撞到了一把剑,掉落在地上的时候丁零当啷的。
今天房间里没有这把剑,她转过头,问孟复青:“那把剑呢?”
孟复青已经走到她面前,他躬下身,手指捧过她脸颊,两个人的气息如同藤蔓,迅速攀缘上彼此。他手指摩挲过她脸颊,而后滑向她一头青丝。
孟复青说:“收起来了,刀剑戾气太重,不适宜放在喜房里。”十足的虔诚姿态。
说话间,他的手指已经摸上她的头顶。姜致感觉到孟复青在解她的首饰,不过似乎不太得章法,摸索了半天依旧一筹莫展。
姜致抓住他轻微颤抖的手,嘲笑他:“堂堂孟大人,青爷,居然连这都不会,还解到手抖。”
孟复青没反驳,等她放开自己的手,而后自己动手,拆解那些珠玉钗翠。她被摆弄的时候就感觉用了好多首饰,这会儿拆下来放在桌上,大大小小摆得满满当当,才发现是真的多。
她惊呼一声,感慨道:“真的这么多。”
去了满头珠翠,她的乌黑秀发便垂在肩头。
孟复青便从她发丝把玩起来,同时一声轻笑笑,姜致转过头看着他,问他笑什么。孟复青摇头,张开双手,姜致不解眨眼。
孟复青说:“替我宽衣吧,夫人。”
一副臭不要脸的样子,姜致故意和他唱反调:“可是我也不会啊,孟大人。”
她说着便往身后的床扑,这对孟复青来说,正中下怀。孟复青扑过去,她小声喊出来,被孟复青禁锢在怀里。随后又觉得自己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还如此不成体统,她推孟复青的胸膛,“起来了。”
孟复青不动,下巴贴在她头顶上。倘若她眼睛长在头顶上,便能看见孟复青此刻的表情,他闭着眼,满脸的珍而重之,甚至睫毛微微发颤。
可惜人眼睛长不到头顶上,她只觉得孟复青的冠带飘在她颈窝里,令人发痒,痒得发笑。她又推孟复青的胸膛,“好痒。”
孟复青睁开眼,手从她后脑勺移到她后颈,姜致立刻紧张起来。
孟复青嗓子忽哑,低声控诉她当日的罪行,“姑娘当日便是如此,开始犯下罪行的。”
姜致脊背都发麻,往前蹭了蹭,试图躲开他的手。孟复青偏不让,他轻易地越过她的衣领防线,手心落在她脊背上。
姜致挺直背脊,小声呜咽,还要听他控诉。
“姑娘说,某生得挺俊的。”他还学着她的语气,轻佻得不得了,姜致自我反省。
姜致揪着他衣角,识时务者为俊杰,斩钉截铁地认错:“我错了。”
孟复青坐下来,带着她往后躺,另一只手落在她胸襟处开解。后背硌着花生,她忍不住又娇喊一声,孟复青的唇舌落在她耳侧,让她忍不住连膝盖都缩回来。膝盖一弹回来,便被卡在他的小腿处,她感觉自己像只被五花大绑的螃蟹。
孟复青含上她耳垂,声音像泡在一坛陈醋里,酸得她浑身发软。“姑娘做得没错,甚至再好不过,是我求之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
鞠躬~
第29章相见欢(2)
“什……么叫求之不得?”她语不成语,和衣裳一起离体的还有意识。孟复青抓着她手去解自己的衣带,她觉得自己像行尸走肉,手指没什么力气,摸索许久还是没有解开。
孟复青似乎笑了,又似乎没有。罗帐悄无声息地落下,厚重的影子覆过来,她咬着唇别过脸,承受他的重量。
在身体力行地引导下,关于那一晚的记忆忽然一幕幕回到脑海里。
孟复青扶着她腰往下,真实地还原那晚的犯罪现场,她简直没有力气,全靠他手撑着。她手软绵绵搭在他肩上,被他抓过来扣住,放在嘴边轻吻过去。
而后才意兴阑珊地回答她的问题,“因为这种事,一个人怎么做得来呢。为了满足阿致犯罪的想法,我只好,努力配合。”
他微喘,简直勾人。
姜致有一刻走神,想起从前看过的话本子,美艳的狐狸精勾引书生,而后那什么。她现在感觉自己就是那个被勾引的书生,偏偏她又不是柔弱书生,她自暴自弃道:“孟复青,我累了。”
孟复青十分欣赏此刻风景,并不乐意,他敷衍地哄她:“可是还没还原完呢。”
姜致蓄起力气,扣住他窄腰,“还你个头,快点啊。”
孟复青扶住她,翻身起来,她重心往前倾倒,被抱个满怀,忍不住一声娇声。
他叹口气,似乎是妥协,他恨不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把这一刻延长成一辈子。
烛火跳啊跳,月亮都知羞。
姜致实在太累了,像结结实实扎了一个时辰马步,头一沾上枕头就见了周公。孟复青替她掩过被子,吻过她蝴蝶骨,而后撑着头看着她睡颜。
孟复青一点睡意也没有,他甚至有点害怕睡觉,害怕一觉睡醒,全是黄粱一梦,正如许多个夜里那样。
姜致睡得昏昏沉沉,却闯入一座庭院。庭院寂静万分,树木亭台皆沉默不语,亦无人经过。她觉得好生奇怪,便往前走,走了许久到一处房间之前。她看见一个人在吃东西,吃得很香,抬起头来却是她自己的脸。
她一瞬间惊诧,忽然又坐在了椅子上,手里拿着东西在吃。她十分惊讶地看着手边的“爹”,爹问:“怎么了?就吃饱啦?”
她不想嬉笑,却嬉笑着扒拉了一口饭,“爹,那个病秧子……”她小心地观察一番姜相的脸色,姜相脸色沉下来,她便止住话,吐了吐舌头。
姜相训斥她:“不可随便喊青行病秧子。”
“哦。”她勉强点头,还是在心里喊他病秧子。本来就是病秧子嘛,成日里脸色苍白如纸,还时不时咳嗽,大夏天也要穿那么多衣服,他不是病秧子,那谁是啊。
这话她只敢在心里说说,因为姜相听了会生气。她时常觉得不平,凭什么说他两句她爹就要生气?可是转念一想,这病秧子也可怜,这么多年没有爹,还身体不好,看他上次羡慕她肆意打马球的样子,估计连马球都没打过。
唉,小可怜,看在这份上,她原谅他了。
她不说话,姜相情绪也缓和下来,“阿致啊,你就多担待些。你兄长他身体不好,你也不要太过同他接触。”
姜致心想,不就是怕她欺负人嘛,她堂堂女子,干嘛要欺负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她爹想得也太多了。
然,姜相不过是抱着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心思,且不愿意牵连她进来,朝堂与皇室风云诡谲,阿致心思单纯……好在阿致年纪也不小,再过两年,为她寻个好归宿,他便也圆满了。
姜相长叹一声,撑着桌子起身往外走。姜致习惯了她爹时常的忧愁,她扒拉干净饭菜,又喝一口水,便大声唤小蝶。“小蝶,我骑装呢?”
她才没这么多心思和病秧子计较呢,她今日约了人骑马。骑马多快乐啊,驰骋马场。
小蝶应声,取了她的骑装来,替她换上,又叮嘱她注意别摔了。姜致敷衍点头,换了骑装,飞也似地出了门去,像一阵抓不住的风似的。
姜青行隔了两堵墙,还能听见她活泼的声音。阿录也听见了,他看了眼自家主子的眼神,感慨道:“姜姑娘真是同姜相不大像。”
姜青行坐在院子里,抬头望着天空,手背捂嘴咳嗽一声,明明是夏日,似乎还是寒冷。他放下手,敲了敲椅子,提醒阿录的称呼:“是大小姐。”
阿录微弯腰称是:“大少爷。”
上京的天空同江安也没太大的差别,不过上京的天空蓝得更肆意些,无边无际,自由自在。
姜致今日约了秦侍郎家的小姐一道骑马,彼时女子规矩尚多,没规矩的就那么几个,姜致算是头一个。不过她是姜相的掌上明珠,即便有人不喜,也还是给她几分薄面。但是男子没有这份考量,尤其是杜陵那个小兔崽子。
姜致同秦小姐骑着马肆意了一圈,便碰上杜陵和他的狐朋狗友也过来。杜陵上次被姜致打了一顿,自然不服气,又听说她家多了个私生子,便借机嘲讽她。
“唉,姜致,听说你们家来了个私生子,还比你大。”杜陵说得慢慢悠悠,话音落下便一阵哄笑。
姜致冷眼扫过去,不欲与他多计较这些。她看了眼秦小姐,“走吧,湘湘。”
秦湘湘是为数不多的不讲规矩的大家小姐之一,她与姜致合得来,时常一起相约玩耍。秦湘湘劝她:“阿致,别和他们一般计较,他们这群浑货,不值当。”
姜致点头,甩开马鞭往前走。杜陵不依不饶,见她要走,骑着马追上来,拦住她去路。他一脸不屑地嘲讽她:“怎么了?被我说中了?姜大小姐恼羞成怒了?”
姜致看了眼他的马,磨了磨后槽牙,夫人诚不欺我,人善被人欺啊。她看着杜陵的脸,小幅度地活动了一下手腕,而后毫无防备一鞭子抽向他。鞭子落在他脸侧,杜陵全然没想到这么一出,脸上突如其来的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他发生了什么,他愕然睁着眼,看着姜致。
姜致平静地看着他,“你觉得我打了你第一次,就不会打你第二次吗?”
何况她爹都说了,杜陵他爹骂不过他,大不了被训斥一顿。
杜陵摸着脸,嘶了声,感觉自己的尊严被踩在地上践踏,上回已然丢了一次人,这回不能再丢第二次。他不是君子,没有君子风度,看着就要扭打上来。
秦湘湘劝架,“哎!你先出言不逊,倘若再打起来,闹大了也是你的错,杜将军再打断你的腿。”
他身后那群小崽子也上来劝架,上回打架已经回家被罚了一顿,可不想再被罚了。何况同女人打架,着实不光彩。
姜致瞪一眼他,和秦湘湘走了。原本一天的好心情,顿时换成乌云密布。
秦湘湘叹气,“阿致,算了。”
她鼓着腮帮子不情不愿地点头。
回到家里,她怒气未消,想起自己今天动了手,还是主动和姜相坦白。“爹,我今天又打了杜陵一顿。”
姜相眉头皱在一块,问她今天是为什么。姜致低着头,委委屈屈说:“他骂那个谁咯,还羞辱我,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就动手抽了他一鞭子。”
姜相却笑,一拍桌子夸她:“好!爹不骂你,你去吧。”
姜致破涕为笑,抬起头笑容又顿住,她才发现姜青行也在房间里,和她爹下棋。她眨眨眼,撇嘴道:“那我先走了。”
姜致挥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姜致出了门,姜青行才落子。姜相笑起来,还是说:“让殿下见笑了。”
他摇摇头,又从掌心拿了一颗棋子,唇边也带着笑,“没有,很可爱。”
姜致出了门,满脸的不痛快,倘若不是姜青行的出现,她又怎么会被羞辱?她踢了一脚柱子,快步回自己房间。
小蝶听了消息,又好笑又气。“都说了让你注意,小姐怎么就是劝不住呢?”
gu903();姜致耸肩表示她也不知道,反正打也打了,也不是第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