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山噗嗤一声,嘲笑她像个孕妇。姜致本来一眼瞪回去,忽然脑内灵光一闪,怀……孕?
她上回似乎是忘了喝避子汤,她低头看向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心里有个不好的念头。也不知孟复青上回有没有留下东西?
啧,她皱眉,暗道失策。
陆小山摸着滚圆的肚子,和管家感慨:“真想把你们府里的厨子挖走啊。”
管家捂嘴笑,摇头拒绝:“多谢陆少爷厚爱,只不过这恐怕不行,府里的厨子都是少爷好生养着的。”
陆小山叹口气,自知道理,并不继续。他侧头看向门外,“雨停了么?”
姜致顺着视线望过去,眼前浮现出孟复青临走的背影,下了这么久的雨,不知他新换的衣裳有没有淋湿?
想完又觉得自己发痴梦,这还没怎么样,果真是在春天的尾巴上,老女怀春?
罪过罪过,姜致收回视线,微垂下头。
稍作休息,二人便起身离开孟府。管家亲自送他们至门口,临走的时候,姜致听见管家说:“老奴恭候姜姑娘。”
姜致微睁眼,听见陆小山喊她快点。她转身,鞋子踩在积水之中,溅起一摊不小的水花,泥水落在裙角,像一个印记。
陆小山先送她回去,回去路上还不忘感慨:“哎你说青爷的厨子都是打哪儿来的啊?”
姜致心思飘在天上,没空回应他,他也不介意,一个人说了许久。直到马车停在姜家门口,陆小山送她下马车,“唉,等天气好些,咱们再一道去调查真相吧。”
姜致看了眼天色,支起一个笑,点头:“行,等着陆小天才。”
她下了马车,转身跨过门槛,在道上碰见期容。
期容见了个礼:“见过老祖宗。”
姜致扶她起来,看得出她神色不佳。只怕亲事一事,刘氏同她说过,估计心里恨起她来了。
诚然,她已经二十三岁……
她心下唏嘘,也不欲与期容虚与委蛇,随便说了两句,便各回各家。她前脚刚进门,后脚便一道惊雷,紧跟着又是倾城的雨。
雨势比起先前来只大不小,还跟着电闪雷鸣,一屋子女人,倒是都吓得不轻。姜致还好,她不大怕打雷。她大手一挥,让她们自去休息,不必伺候。
房间里空下来,不知是哪位茶琢磨了她的心思,将那盆茶花搬进了她的房间里来。她起身,掌心拂过茶花花叶,又叹口气。
今年春天的雨水竟这样多,叹息也这样多。
·
陆小山这个乌鸦嘴,说什么什么反着来。从那日后,一连下了两日雨。空气里都是潮湿的味道,丫鬟叫苦连天,衣裳只能用炭火烘干。姜致百无聊赖,被困在闺房之中,只好找出了基本从前囤的话本子。
都是些才子佳人,风月佳话,姜致看得兴致缺缺。反正她不是佳人,至于孟复青……
她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孟复青算是才子吧。
她翻了身,朝着窗户倚着靠枕,雨声哗啦,天气这样坏,一点也不适合提亲。她放下手里的话本子,隐隐有些担忧,他会不会如约而至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
鞠躬~
我感觉自己文风正正的,但总时不时沙雕。
第15章芳心苦(3)
然,当姜致骂陆小山乌鸦嘴的时候,她没想到自己也是个乌鸦嘴,说话夏目好的不灵坏的灵。
是孟复青说的日子。
大雨将整座城都笼罩住,密不透风的暗和沉,压在人心上,让人胸闷气短。昨夜打了好几个惊雷,姜致连连翻身,不能安眠。
雨断断续续地下,姜致睁开眼,听见雨声叹了口气。她掀开被子叫人来伺候,红茶和黄茶从外头进来伺候她梳洗。对镜梳妆的时候,她才注意到自己眼下一片青。
黄茶替她梳头,“老祖宗昨天也没睡好么?”
她捂嘴小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点头。昨天晚上她不知道醒了几回,每回醒过来一看,外头天还是黑的,回回睁眼又都在下着雨,一时间还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这么恍惚着到了天光乍亮的时辰,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在房中打了一套拳。打完拳又困起来,躺回床上一觉睡到现在。
说着又打了个哈欠,点点泪花从眼尾挤出来,姜致抬手擦了,看一眼廊上忙碌的脚步声,心里头忽然一凛。
“什么事?”
红茶在一边收拾,闻言回答道:“没什么大事。”
姜致眼睑一跳,哦了声,心里忽然沉下去。她摩挲着手里那只孤单单的铜青雀,深吸一口气,放回首饰盒里,又挑了另一对红色的。
黄茶接过耳环,微有些诧异:“老祖宗从前不是最讨厌这对耳环么?今儿怎么……”
问归问,手上动作是不敢耽误的。她替姜致带上,“还是很好看的。”
好看是好看,可惜不配她。姜致在心里替她补充完一整句。
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这么认认真真打扮一番,还是像模像样的。她其实皮相算得上优越,不过平日不喜欢打扮,加上身份摆在这儿……她心中叹口气,拨了拨耳边的耳环。
琅环叮叮当当响起来,在一声惊雷里被淹没。
黄茶一声惊呼,又请罪失态。姜致摇摇头,示意不计较。她自己也是吓了一大跳,雷声过后,雨又大起来。
黄茶感慨:“这雨下了好些日子了,再这么下下去,衣裳都没得穿了。”
姜致含糊嗯了声,青茶端着食盘过来,“老祖宗,用早饭吧。”
早饭是清粥小菜,这是姜家的规矩,虽然她总是不大习惯。毕竟清粥小菜太寡淡,她吃着没味儿。
青茶布好菜,便退到一边去。她不喜欢别人伺候吃饭,她们都清楚。
她低头吹凉粥,喝一口瞥一眼门口,意图太明显。绿茶忍不住猜测:“老祖宗是约了陆小少爷么?”
姜致一愣,摇头说不是。她谁也没约,那到底还算不上一个正儿八经的约定。
她长叹一声,这清粥小菜是真的寡了吧唧,吃得没胃口。见她吃完,丫鬟撤了菜,收拾了桌子,一大群人又无所事事起来。
下雨的时候许多事是不必做的,所以比平时清闲。一群丫鬟们坐在一边欢声笑语,姜致一句也没听进去,她觉得自己快成一只鹅了,伸着脖子,不停地张望。
春日按理说不长,可是等她走走停停,摸完花,又发完呆,不过才过去了一个时辰。
外头雨又停了,她踢了踢桌角,觉得哪哪都不舒畅。
原来日子也有这么煎熬的时候啊,姜致在桌上趴下,下巴摆在胳膊上,面朝着门口发呆。当日子煎熬的时候,一天仿佛被拉长成了三天似的,她埋下头想。
她想起昨天的问题来,孟复青到底会不会如期而至呢?
她吃了午饭,没等到答案。
午后雨不再下了,她从房间里走到院子里,地上积水未退,泥土踩一脚还会陷下去一分。她扶着廊柱坐下,脸颊贴在冰凉的柱子上,想起十二三岁的时候。
那时她尚且豆蔻年华,还不知道人世很多愁事,那一年状元郎花街□□,她带了小安去看。状元郎生得极好看的,她笑容一直挂在嘴角,小安打趣她,“小姐,我听说状元郎才十七岁,年轻有为呢。”
她说得抑扬顿挫,姜致自然听得懂她话语里的打趣,她瞪了小安一眼,心里又觉得小安说得对。状元郎生得很好看,日后她的如意郎君应当也很好看吧。
小安与她笑闹,少年游,杏花吹满头。
十七岁,父亲病重,临终前拿出情宗皇帝赐的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叮嘱了她很多。她哭得眼睛都红了,心也跟着死了。父亲死后,她身边的人一个个的没,她是通透的人,明白情势怎么看,她想了想,把小安嫁出去了,总归跟着她没什么结果。当时是什么样的日子呢,她眯着眼想了很久,想不起来了。
原来都过去这么久了。
有雨水滴落在她脸上,她贴着柱子,没有起身。
孟复青会不会如约而至?
她大概知道答案了。
姜致扶着柱子起身,沿着长廊走回自己房间。关门的时候,恍惚记起,那一年的状元郎似乎是孟复青。
那应当是他们第一次有交集,她蹲下来,拨弄茶花的花瓣,明明她力道那么轻,却有花瓣掉落。
她有些不知所措,就这么看着那几片花瓣。
啪嗒。
孟复青握着刀柄,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有血滴落,混在雨水里。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他心里后悔起来,早知道当日就该去。
从前也是……早知道……
眼前的景物开始倾倒,雨水似乎落在脸上,很重,可是手却无力。
“阿青,哈哈哈哈。”
他睫毛微颤,是谁在叫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
鞠躬~
不虐。信我。不然剁丁丁。
第16章芳心苦(4)
姜致刚打了马球回来,衣服还没换,一身汗黏糊糊的,身上不大舒服,脸上笑容却盛放。
丫鬟说:“小姐可真厉害。”
姜致笑起来,像夏天的清风一样。笑声从院子里便传到房中,姜相看着面前坐着的少年,面色有些忧虑。
少年穿一身玄色衣袍,五官是精致的,精致中又带了点随意,造就恰如其分优越的皮囊。他的眸子望过来,像一片暗海,阴沉沉的,配上没什么血色的唇,叫人看了有些怵。
少年也听见这笑声,他抬手掩面咳嗽一声,看向门口。
姜致进门的时候,眼里只有父亲,她小跑过来,“爹!”
姜相微微点头,面上带着些笑意,和平日里不大一样。姜致有些疑惑地眨眼,这才注意到父亲身后的人。
“家里来客人了啊?那我先去换衣服。”她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感觉下一秒就要被爹爹训斥,吐了吐舌头,刚转身要走。
“等一下。”姜相叫住她。
姜致转过身,乖巧地站着,微低着头,等待她爹的训斥。她今日刚打了杜将军家的小儿子,不会这么快她爹就知道了吧?
她低着头,睫毛扇动,心里计较着这些。姜相咳嗽一声,微侧开身,指着身后的少年说:“阿致,我有件事同你说。这是你哥哥,他从前养在江城,近些日子才接过来。你快来,见过他。”
姜致猛地抬头,感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少年,少年捂着嘴,不时轻咳几声。她微嘟着嘴,看向姜相,带了些愤怒:“你、你背着我娘,找别人?”
姜相神情有些尴尬,他上前一步,想安抚女儿。“不是,此事说来话长,是意外,阿致……”
姜致瞪着他,满眼的不可置信,她猛地转身,跑出了房子。姜相看着她的背影,眼皮耷拉下来,语调有些沮丧,“殿下放心,我儿过几日便想通了,殿下不必担心。”
被称“殿下”的少年微微笑了笑,起身朝他一作揖,“多谢姜丞相,此恩青行他日必报。”
姜相转过身,连忙搀扶起他来,“殿下言重了,这是老臣的福分。”
姜致气鼓鼓地跑到自己房间,房门被她关地砰砰作响,丫鬟在身后追她:“小姐,小姐,你等等我……”
她锁了门,一个人闷在房里生闷气。平白无故多个便宜哥哥是什么道理,既然是哥哥,那必然比她还大,那、那她娘也太惨了。她用胳膊圈一圈,头埋在里头,不能接受这件事。身上的汗水黏糊糊的,头上也是,她刚打了几场激烈的马球,这会儿力气本就不足。她靠着靠着,就睡着了。
睡醒已经过去了很久,一切都静悄悄的,她揉了揉眼睛,起身开门。不知道小蝶去哪儿了,她打开门,从外头倒进一个人来,却是姜相。
姜致惊到,“爹。”她忙扶他起来,“你怎么在这儿蹲着啊?”
姜相起身,拍了拍衣袍,叹口长气,还是开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日后会和你解释,好不好?”
其实还是生气,可是她看见爹爹这样,又不忍心继续生气,只好把气都生给了那个便宜哥哥。
“我今天打了杜陵一顿。”她微带着些赌气,说出自己做的坏事。
姜相笑,“打就打了,他爹也骂不过我。饿不饿,吃饭吗?”
姜相是个文人,酷爱讲道理,讲道理讲不过的时候,就爱提刀讲道理。姜致作为他的掌上明珠,只学会了一半——会提刀。
姜致摇头,“先洗澡,我要吃咕噜肉。”
姜相大手一挥:“让厨房给你做!”
·
姜致从梦中惊醒,满头的汗,她喊人:“红茶,什么时辰了?”
红茶推门进来,“还早着呢,老祖宗发梦了?”
姜致抬手擦了擦头上的汗,说没事,又让她下去了。她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水杯是凉的,握在发热的手里格外地舒爽。
灯火都灭了,她坐在黑暗里沉默。她又做梦梦见了孟复青,还有一个男人,她喊爹,可是那又不是她爹。
脑子晕乎乎的,她又抬手喝一口水。已经三天了,距离孟复青说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三天,孟复青一直没出现。
gu903();雨下到今日才停,忽然放晴的时候,天上还挂了一道虹。几个丫鬟围出去看,她坐在栏杆上,兴致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