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时候雨势小了一点,台风的影响还是挺强烈的,广播里播放了几遍,要求各班同学下了课不准去操场上瞎晃,立刻回宿舍。
段移一天都心不在焉,只要有空就忍不住侧过头看窗边空出来的桌椅,看多了之后,引起了老班的注意。
晚自习下课,老班临走时开口:晚上打扫卫生的同学把窗边那个空出来的桌子搬到后面去,免得影响人走路。
说完,她自己心里也觉得古怪:那个桌椅什么时候在窗边的?怎么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
段移却对此举产生了强烈的反应,跟鬼身上一样,坚决不允许任何人把空桌椅给抬到后面去。
平头跟方丈面面相觑,最后放弃了跟段移抬杠,背上书包道:段班,那你早点回去,等会儿雨越下越大了。
然后平头从书包里摸出一把多的雨伞:你打我伞回去吧,一会儿还给我就行。
蒋望舒道了声谢,转过头:走呗段宝,你还要在这个座位上坐多久啊。
段移这才依依不舍起来:反正你们谁都不准搬。
蒋望舒笑道:行啊,你一人坐两个呗,走,下楼,我请你去超市吃小鱼干。
他勾着段移的肩膀,蒋望舒莫名其妙来了一句:我怎么感觉好久没跟你一起回宿舍了?
段移正有此意,可是他的记忆告诉他,他跟蒋望舒好像一直都是一起结伴回宿舍的。
他们俩住在一个宿舍,又是同桌,还是死党,不跟他一起回宿舍,还能跟谁一起回去?
蒋望舒打开伞,跟段移并肩而行。
这么大的雨,段移瞬间就不想走了,几乎是脱口而出:你背我走。
然后转过头,看到蒋望舒诧异的脸,段移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心里一股强烈的感觉告诉他:这句话不是对着蒋望舒说的。
蒋望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半晌:行吧,背也行,我六年级以后就没背过你了,怎么今晚上要求这么奇怪?
段移愣愣地举着伞站在大雨中,蒋望舒已经半蹲下来,催促段移:快点儿啊快点儿啊,不然回去晚了就没有热水洗澡了
蒋望舒转过头:段移?
段移
段移?
段移!
蒋望舒的声音似乎变了。
段移听见自己耳朵里响起一个冷淡干净的男孩声音。
段移。他说话还有点儿刻薄:猪,快点上来。
蒋望舒站起身,拍了一下发呆中的段移:段
段移忽然把伞塞给蒋望舒,低下头不声不响的就冲进了大雨中。
蒋望舒被他整的一脸懵逼,然后反应过来看到这熊孩子跑的连个背影都没了,脱口而出:卧槽!
哎宝!你打伞啊姑奶奶!段移
段移都不知道自己往哪儿跑的。
感觉自己身上脸上全都是雨,他被浇了个透心凉。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到了平头的宿舍门口,他的胸口因为喘息起伏的厉害。
平头刚洗完澡,洗浴室门打开,宿舍里烟雾腾绕,他就穿个大裤衩,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段移。
我去!平头吓了一跳,连忙把门打开,胡乱的套了一件短袖:是不是来还伞的?
台风天在晚上变得更加恐怖,把宿舍楼下的白桦树刮得哗哗响。
平头看了眼浑身湿透的段移,吓死了,顺手就把干净的毛巾裹在了段移的脑袋上,讪讪开口:段班,你找我有事啊?
段移还没平复下来自己急促的呼吸。
他也不知道找谁,反正本能让他停在了平头的宿舍门口。
段移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平头看,平头被盯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挠挠头正想说什么,就见段移的眼泪掉了下来。
我擦!平头这回是吓坏了。
段移的眼泪就没有个过渡,直接砸到了地上。
他自己好像也意识到这样做不好,于是不停的用手臂擦脸,企图把自己断了线似的泪珠子都给擦干净。
可是越擦越多,越哭越伤心,段移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人家宿舍门口哭。
但是他太难过了,这份心情从醒来的时候一直围绕到现在,到了这里,简直完全爆发出来。
他有预感,他把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他甚至不知道丢的是什么东西。
只是段移本能的觉得他应该很难过,很痛苦,事实上他的心情也确实如此。
平头结结巴巴:那个、那个、段班你、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啊这次一模不是考得挺好的吗都有五百多分了,好多委员长没做出来的小题你都答对了
平头其实心里还想补充一句:也不知道段移报的什么补习班,进步起来简直神速,好像跟有人天天辅导他似的。
而且很多解题思路都让人眼前一亮,怎么看都不像是他能想出来的。
可段移身边学习成绩最好的就是蒋望舒,他们班第一,蒋望舒都做不出来的题,还能有谁做出来?
平头宽慰道:我知道大家的压力都挺大的,那啥,要不然你让蒋望舒给你补习一下,你俩关系不是最好吗,他这次考班里第一,咱们学校第一次出了一个考到七百一十分以上的学生来着
不是。段移忽然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但是抽抽搭搭,因为哭得太伤情的缘故,说得分外可怜:不是、不是不是的
平头没惹哭过女孩子,不知道女生哭起来他什么心情,但是现在也差不多了。
反正是吓死了,杵在原地不敢动。
他都搞不懂自己哪里惹段移伤心了,急的手忙脚乱,不假思索地开口:不是不是第一,对!蒋望舒不是第一行吗!他第二,他第二!
平头另外两个室友说:要不然,你让段移进来先换下衣服,他外套都湿了,外面还挺冷的。
虽然已经快到五月了,但是外面的天气依旧是变化莫测的。
有时候低到七八度,有时候又高到三十多度。
平头想起段移之前还在教室晕倒,这会儿怕他感冒,就把他带到了宿舍里面。
段移站在宿舍里还是没能止住自己的哭声。
一面觉得丢人,一面觉得反正人都丢了,再哭又怕什么。
他昨晚哭到现在,有好几次了,眼睛哭的有点儿痛,眼眶也红了一圈。
段移记得自己不是爱哭的人,更别说这种莫名其妙的想哭的感觉。
他察觉到自己的反常,但是却无法阻止这反常。
他觉得这个世界忽然奇奇怪怪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悲伤,他只觉得世界很大,自己很小。
平头给段移倒了一杯热水,招呼他坐在床上。
这床没人,你先坐这儿吧。
段移的目光落在空荡荡的床上,那是平头对面的床,干干净净,没有被子,也没有放杂物,好像从来没有人住过。
可段移在白炽灯下,仿佛又能看到一个身形模糊的少年,撑着下巴,小虎牙若隐若现,冷漠又可爱,有一道没一道的写着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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