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洋人是来分赃的,只是说得好听些罢了,但江河自己也吞不下那么大的饼,他势必要找人合作,找洋人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你呢?岳先生搭桥铺路,穿针引线,能得到什么?江河问。
他知道岳家的能耐很大,也知道岳定唐的身份清白无瑕,从不掺和这些江湖恩怨利益划分,更不必说与黑白两道来往。
凌枢已经一只脚踩进去了,除非彻底解决这件事,否则我们不可能全身而退。
岳定唐看着他,若有深意,似乎听出他的试探。
江先生只管关心如何摆平鹿同苍和洋人,事后利益,我们一分都不要,我只要凌枢平安无事。
江河目光微闪:你对凌枢倒是上心得很。
孽缘。
岳定唐言简意赅,无意多言。
他今晚戴了眼镜出来,哪怕度数不高,也习惯性扶一下。
金丝眼镜,一派斯文,虽说关心则乱,但江河没看出他半点乱了方寸的模样。
时间不多了,江先生考虑得如何?
江河沉默片刻。
鹿同苍在全上海有七处房产,南京两处,杭州一处,天津一处。但据我所知,他最近没出过上海,所以每天晚上都会临时起意,选一处宅子过夜,为的就是不让人猜到他的行踪。
鹿同苍也知道自己仇人多,个个都想置自己于死地,不说身边保镖环绕,自己也日夜提防,就怕江河什么时候反手一击,派十个八个杀手蹦出来,那乱枪一起,就是金钢铁骨皮也未必抵挡得住。
江河既然被岳定唐说服,决定一起对付鹿同苍,就会倾尽全力。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他的老婆孩子在乡下老家,只有大儿子被接过来,在鹿同苍身边做事,但是这小子扶不上墙,空有他老子的心狠手辣,却只会狐假虎威,能力不足,鹿同苍也知道这一点,他有不少情人外室,希望她们能给自己生个聪明伶俐的接班人,这七处宅子里,有三处就是他的外室所住,其中两个已经怀孕了,要安胎,鹿同苍派人照顾他们起居,自己很少过去,就怕仇人循踪而去,伤了母子。
岳定唐听到这里,似笑非笑。
也是怕他儿子兄弟阋墙,把小儿子伤了吧?
江河也忍不住笑了。
确实。抛开这两处,剩下的五处宅子,我都知道地址,但是我也不知道他今晚会在哪里过夜。
鹿同苍这些房子的地址,除了一处公开对外招待客人的鹿公馆,其它都是保密的。
江河之所以能知道,自然是早就想对付鹿同苍,所以做好一切周全准备了。
岳定唐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河:多疑,善妒。表面上很讲义气,我曾救过他三次,有一次差点没命,那时候他拍着胸脯告诉我,下半辈子不管自己打下多少江山,总有我的一半。
岳定唐:那时候你信了。
江河:我信了。我跟着他出生入死,为他挡了不少明枪暗箭,还帮他出手干了不少脏活,到头来他却开始猜忌我,面上喊我好兄弟,背地里派人追杀我,觉得我逐渐坐大不可掌控,还培养了他儿子来跟我争抢地盘生意。
岳定唐:他最近有什么动向吗?
江河:凌枢捅的那个马蜂窝,是他手底下最赚钱的盘子之一,现在是他自己捏着,不假手于人。他弄了一个叫春山会的拍卖场子,只邀请自己熟悉的有钱公子哥儿和政商名流,每周一次,那里头有珍奇古玩,也有真人表演和拍卖。
岳定唐微微蹙眉:奴隶?
江河面露嘲讽:有些人表里不一,为了名声不敢太过张扬,也不买人,就去他那里玩,拍人分短拍和长拍,实际上就是租,玩腻了还能还回去,鹿同苍会让人再卖个次一些的价钱,一举两得。陆祖德是这门生意的实际掌管人,因为他的身形与常人不同,所以对鹿同苍忠心耿耿,也不会背叛他。
说至此处,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
两人交谈中断。
谁?
江哥,是我,有人来找岳先生,他说他叫沈人杰。
是一直守在外头的手下。
江河看岳定唐,后者点点头。
让他进来。
沈人杰满头大汗,见了岳定唐的面第一句话就是
出事了,岳先生!
他在看见江河之后,像被捏住脖子的鸭子,声音戛然而止。
岳定唐道:你说。
沈人杰定了定神,把他和凌枢怎么追踪陆祖德两人,混入赌馆,凌枢又扮成荷官,最后挟持了陆祖德的事情快速说了一遍。
我在外头,没敢进去,就看见他抱着,不是!挟持陆祖德走了,临走前冲我使了个眼色,应该是让我来通风报信赶紧找您的,我去了岳公馆,他们说您来了这边,我才
一气儿说了许多话,他有点喘息,咳嗽两声。
我也没来得及跟上去,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这、这怎么办?!
岳定唐皱起眉头。
他也有点急了。
凌枢挟持陆祖德,必定是想深入虎穴,单凭他一个人,再怎么有急智,也很容易被算计,但此时有江河在旁,他还不能将这种急切过分表达出来。
对方目前是盟友,却不是自己人。
他捺下混乱着急,望向江河。
你觉得他们会去哪里?
江河思考片刻:春山会。今晚正好有一场,地点我也知道,就在
他忽然顿住,似想起什么。
那地方是个淮扬菜馆,离此不远正好就是鹿同苍的其中一处宅子!
岳定唐:这么说,他得到消息之后会过去?
江河:很有可能,这门生意不能砸,陆祖德又是他的得力干将,要是他出手,凌枢肯定会很危险。
岳定唐苦笑: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肯定会把这件事的动静闹大。
越闹腾越混乱,反倒更容易趁乱逃生。
江河若有所思。
那也许,今晚我们不是没有成功的机会。
凌枢有陆祖德在手,简直是畅通无阻。
他让蓉姐找了辆黄包车,又不许别人跟着,让车夫拉他们到蓉姐口中所说的德成菜馆。
这间菜馆在本地的名气不是特别大,因为它价格偏贵,不亲民,老板三不五时歇业休息,凌枢偶尔路过,觉得这地方迟早倒闭,却没想到它背后东家居然是鹿同苍。
难怪直至如今都还开着呢,也不图赚钱。
你一直拿着枪,又把我勒那么紧,不累吗?陆祖德冷冷问道。
他此时的神情已经完全不是个小孩了,先前在孙家里的天真聪明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与面容完全不符的成熟阴沉,他不必再掩饰,自然也就不必再做戏。
累也得勒着啊,你现在就是我的保命符,蓉姐那边肯定很快就找人追上来,没了你,我肯定小命不保!
gu903();陆祖德没想到事到如今,凌枢居然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调调,完全没有大祸临头的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