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1 / 2)

北斗 梦溪石 2356 字 2023-09-06

凌枢接道:所以刘先生作为宝木身边的得力助手,田中早就欲除之而后快,你把他杀了,正好也不会被追究。

岳定唐颔首:事后宝木肯定怀疑是田中下的手,又要忙着应付那位大人物的震怒,无暇再注意到我身上,等他回过神来,能不能保住身家性命还未知,我早就离开奉天了,跟岳家的合作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凌枢挑眉:但你坏了你二哥的好事,回去就不会被追究吗?

岳定唐:都是亲兄弟,他除了骂我一顿,还能做什么?

这话十足无赖,尤其是用正经严肃的表情说出来时,分外有种滑稽感。

凌枢还想说什么,却打了个喷嚏。

这衣服谁的,怎么有股味?

老袁满不在乎:从那几个老毛子身上扒拉来的貂皮大衣,不是挺暖和的?我还特地把伊万诺夫那一件给你,他穿得最好了。

凌枢嘴角一抽,本来有点别扭,转念想想从前在战场上,别说死人衣服,他们还挨着死人睡过觉,自己估计是卸甲之后日复一日过得太安逸了,现在连披件死人衣服都觉得别扭。

别扭归别扭,春寒料峭,他又把毛领子往上拢了拢,脑袋几乎都埋进去。

金副市长母亲的灵柩,什么时候能来?

应该就是明天早上了。

岳定唐看着两个病号,要么身上有枪伤,要么腿脚不灵便,别说一天了,恐怕半天都难受,更何况明天灵柩进庙,他们要搬东西打掩护,还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意外状况。

我现在下山去找大夫,你们在这里待着。

三人之中,也就他双腿还能正常行走。

老袁皱眉:现在?城里不是盘查得紧,你怎么进出?

岳定唐转身就走,头也不回,扬了扬手里的薄纸。

刘先生的通行证,可以自由进出奉天城。

老袁欲言又止,不好拦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下山的林间小路。

凌枢喝完一碗水,吃了半块饼,眼瞅着老袁背着手在他面前来回踱步无数次,从神色凝重到唉声叹气,活生生一只焦虑烦躁耷拉着尾羽的公鸡。

你可别兜圈子了,我看得眼睛都花了,要兜上外面兜去!老岳出去一趟,你咋就跟个独守空闺的怨妇似的,你俩长谈一夜,难不成谈出什么海誓山盟了?

老袁猛地扭身:他这前脚刚走,我就想起一件事来。他家里跟日本人藕断丝连,要是他说的那些全是为了麻痹我们,转身下山就不回来了,怎么办?

凌枢:你问我,我问谁?咱俩现在老弱残兵,箱子抬都要抬半天,别说藏了,跑都跑不掉,真要像你说的这样,那就只能束手就擒咯!

老袁:你也觉得他不可信?

凌枢:我这不是为了顺应你的话吗?人都走了,你现在操心这些有什么用,来,喝水还是喝酒?

喝个屁!

老袁往火堆旁边一坐,开始痛定思痛。

哎,都怪我,太容易相信别人了,看他一脸道貌岸然的,不知不觉就让他走了!他不回来还好,就怕他还找人上山来抓人夺宝,那我们之前做的,可就全都前功尽弃了!

凌枢懒懒道:那你还把我的老底都漏光了。

老袁:你都听见了?你没睡呢?

凌枢:半夜醒来,迷迷糊糊听见一段,转身又睡过去了。

老袁:我这不还都是为了你吗?怕他对你心怀芥蒂,影响你们的情谊,总归你以后还要在他手下干活。话说回来,你看他平时对你怎样?

凌枢:还行。

老袁:什么叫还行?

凌枢掰着手指数。

他让我去买烟,我就顺便跟烟贩子讲价,拿点回扣。他让我整理档案,我就在办公室里打瞌睡。他让我去婉拒追求者,我就让人家姑娘转而对我感兴趣。基本上每周七天里有五天是在他家吃的晚饭,其余两餐也是能蹭就蹭,绝不多花。他至今没有解雇我,算不算还行?

老袁瞪眼:这叫还行?他居然还没掐死你?

凌枢:我那会儿不是不想当他下属,变着法子想让他把我赶走吗?

老袁感叹:那岳定唐要不是大恶若善,就铁定是个厚道人了,毕竟没几个上司能容忍你这么折腾的!

凌枢干笑一声,没吱声,心里想的是:那可不吗,老子的报应这就来了,都给占了天大便宜,上哪儿说理去?

第108章

几年没见,老袁越发啰嗦了。

短短一碗水的时间,他又在那叨叨岳定唐下山不回的一百个可能性。

你说他这一趟图啥,救了咱们,半点好处也没有,那些珍宝他又拿不到一个子儿,虽说他是岳家少爷,不缺这些,但佛塔有多扎眼我是知道的,保不准天皇老子也得心动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要不我还是下山去瞅一眼吧!

那你怎么办,这里就你一个,等会儿他杀个回马枪,带着人找上山来,你岂不是被包了饺子?

凌枢听得耳朵都要长茧子了,把空碗往他面前的稻草堆一扔。

我想吃烧鸡了,你别吵吵了,赶紧打野鸡去!

老袁瞪圆了眼:老子都伤成这样了,你有没有一点良心!

凌枢:不给你找点事做,我怕我耳朵得报废了,不是我说,老袁,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跟个老娘们一样婆婆妈妈,是不是上年纪了?

老袁大怒:老子就比你虚长三岁,三岁懂不懂,你会不会数数?!

他从前也是个暴脾气,这几年在关家扮演他兄长的影子,估计是憋坏了,这会儿遇到个故人和兄弟,表皮下那些真性情通通暴露,再不做半点掩饰。

凌枢却是不怕他吹胡子瞪眼睛的,两人在军里的时候,连架都没少打过,现在的交情大半都是打架打出来的。

只是时过境迁,现在再让他们动手,估计也是打不动了,唯有动动嘴皮子。

吃吃吃,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吃!跟头猪一样,又没养出几两肉,猪都比你能耐,起码还能卖钱,你能做什么!

话虽如此,老袁还是出门去了。

这庙里虽然暖和,但待久了还是烦闷,他不像凌枢那样懒惰又怕冷,宁可一瘸一拐也要出去透透气。

凌枢打了个呵欠,也不管他,闷头就要继续睡。

不知怎的,翻来覆去,却有些睡不着了。

脑子里乱纷纷的,一会儿是岳定唐拿枪指着他的那一幕,一会儿是姓岳的把他按在墙上亲,一会儿又是自己劫后余生,跟他肩挨着肩靠坐在地上,才过去没多久,现在却像做梦一样,现实与虚幻交错,他自诩聪明,却也难免像常人那样生出点患得患失。

胸口灼得难受,刚退下的温度好像又升上来了。

凌枢觉得自己以前根本不是这样伤春悲秋的人,谁不知道十里洋场的凌大少风流倜傥,桃花朵朵开,别人都是去舞场给舞女送钱,他去跳一支舞,还有舞女上赶着给他送东西,不收还不行,从来都是他左拥右抱,挑三拣四,别人被他看一眼笑一笑都小鹿乱撞,巴不得把全世界都双手捧上来,哪里能料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还有转到自己身上来的时候?

这估计就是他跟老袁说的报应。

胡思乱想入梦,连梦境也是乱七八糟的。

凌枢睡得后脑勺隐隐作痛,迷迷糊糊又被香味给唤醒。

居然是烤鸡的香气。

还有低声的交谈,不止一个人。

凌枢翻了个身,在将醒未醒之间徘徊,眼睛半睁半闭,正好看见岳定唐抬步跨过门槛,身后是漫天的彩霞,紫蓝红黄,渐进之后又氤氲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