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沸人声反倒成了陪衬和舞台。
两人像在调情,暗潮汹涌,静水流深。
岳定唐仿佛又看见当年那个少年,神采飞扬,朝气蓬勃。
时光流转,还能再次重现,不啻幸福。
与此同时,岳定唐在市局的办公室接到一通电话。
电话无人接听,又打到了外面的秘书处。
对方辗转联系到学校,好不容易在岳定唐下课时找到人。
岳先生,我的女佣出事了!
何幼安的声音在电话里很紧张。
第48章
可怜婢子生,朝暮为卿死。
这就是第三封信的内容。
我记得。当时你担心牵连你身边的佣人,所以给她批了假,让她回乡下探亲。
但她还是出事了。
何幼安露出一丝苦笑。
凌枢他们当初在听见第三封信的内容时,就猜测凶徒目标是不是在何幼安身边的人。
何幼安自己则更加直接,她想到了一直待在自己身边的女佣。
这名女佣跟着何幼安的时间最长,也最合她心意,何幼安的作息习惯乃至许多细节癖好,她都一清二楚,对何幼安而言,这名女佣就像她的半个亲人,无法单纯用主仆和雇佣关系来衡量。
在收到威胁信之后,何幼安就破天荒给那女佣放了一个三个月的长假,让她回乡下探亲,还给了她一笔不小的钱,让她去百货公司购置东西,也算衣锦还乡。
女佣虽然跟了何幼安之后也算见过世面,但她家里人却没有,她也知道,自己在大上海随便买点东西回去,也足够乡下亲戚们惊叹不休。
由于何幼安经常去新新百货,女佣也就认准了新新百货,揣着女主人给她的钱,在里面大包小包买了不少,可出来时,却出了意外。
女佣手里提的东西太多,在下台阶的时候没留神,一脚踩空,直接摔了下去,后脑勺正好重重磕在台阶上,当场就血流遍地。
钱小姐在就医途中就已经严重昏迷了,送院不久就宣告不治,我们也很遗憾。此事并非发生在百货公司内,论理我们不应该为此负责,但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我们还是会为钱小姐的后事尽一份心力,还请何小姐节哀顺变。
说话的人是百货公司经理,对他而言,这真是令人焦头烂额的一天。
女子在百货公司外面摔死的新闻已经上了报纸,那满地血迹也足以吓退不少进进出出的客人,说到底,此事也很难说对百货公司毫无影响,若是永安百货、先施百货等竞争对手趁机抹黑,说新新百货的风水有问题,那往后必定生意大减。
若不是看在死者的女主人是名声在外的何幼安,百货公司经理是断然不可能亲自跑这一趟,又是上门赔罪,又是主动提出赔偿抚恤金的。
凌枢:前两天下过雪,若是因此使得台阶太滑,死者摔跤,那百货公司必然也脱不开干系。
百货公司经理一听,脸色就黑了一半,还不得不解释。
凌先生,您说这话可就冤枉我们了!下雪是下雪,可百货公司每日进出的客人那么多,我们必是每两小时就让人将门口积雪扫开的,便是天冷路滑,也没听过除了钱女士之外的哪位客人出此惨剧。
言下之意,是女佣钱氏运气不好,倒了大霉,才会摔一跤就送了小命。
何幼安叹道:钱氏与我虽为主仆,实则与亲人无异,此番出事,我也难受得很,暂且就不招呼你们了,抚恤金回头你们与滕老板谈便可,我一分钱都不要,会让他全数转交给钱氏家里人的。
百货公司经理巴不得早点离开,闻言马上道:何小姐大义,我们会公开为钱小姐刊登一则讣告,说明原因,并请往后客人多加留神,也会称颂何小姐对女佣的仁义。
何幼安摇头:不必提我了,你们发便发,但不要刻意抹黑钱氏,逝者已矣,请让她安息吧。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百货公司经理连声说道。
第三封信又应验了。
目前为止的三次意外,只有第二次算未遂。
若说死猫仅仅是作弄惊吓,那么现在,就真的出人命了。
有了第三次,还会不会有第四次,第五次?
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也许他并不想让何幼安死得那么痛快,所以一次次从她身边的人下手,就像猫抓了老鼠却不吃它,一次次将它玩弄于掌心,说不定,上次电影院刺杀事件,对方很可能没有要夺她性命的意思。
何幼安的脸色很差。
不仅沮丧难过,还夹杂挫败。
这次她以为自己已经及时察觉并做了预防,可谁能想到还是避不开。
若是不相信女佣是活活摔死的,偏偏光天化日之下有那么多人证;
若是相信她的死出于意外,那么那封预言意味明显的信,又作何解释?
凌枢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再提起梁夜不大合适,但他心里还有些许疑问。
何小姐,我冒昧问一句,您认识梁夜吧?
何幼安抬起头。
你查到他了?
凌枢颔首:我本不该在此时提起,不过为了案件早日侦破,只能问个明白了。
何幼安平静道:你问吧。
凌枢:梁夜果真是你的小叔子?
何幼安:确实。
凌枢:你既然为他缴纳学费,为何又要隐瞒?
何幼安:你应该已经见过他了?那你就知道,他对我的态度,比对陌路人还不如。对他来说,我是间接谋害他兄长,害他家破人亡的凶手,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不乐意看见我,如果让他知道学费来自于我,恐怕更不会接受了。
凌枢:那倒未必,我看他心如明镜,只是不愿承认,一边从你这里拿好处,一边又瞧不起你,这样的人,还值得你去资助吗?
何幼安:我对他的好,其实只是完成对梁昼的承诺。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梁昼对我伸出援手,哪怕他以婚姻为交换条件。但我不讨厌他,也想过洗手作羹汤的安稳日子,可惜天不从人愿,结婚没多久,他就染上烟瘾,进而又将家产败光,我就算日夜不停地做工,也还不起债务,我身上一无所有,唯一的财产,就是这张脸。
她摸上自己光洁的脸颊,带着淡淡哀伤,询问凌枢。
凌先生,你觉得,一个女人在乱世之中,怎样才能活下来?我若是有甄小姐她们的家世背景,现在我可能也高高兴兴在西洋留学,学成归国成为新时代的女性,可惜我没有,我只有这张脸了。我很厌恶它,却还不能毁了它。
以凌枢的善言,一时之间竟也想不出合适的答案,来回答何幼安的问题。
所幸何幼安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我的婚姻并不是秘密,只是滕老板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因为那样会影响电影的卖座与否。凌先生,你是不是怀疑梁夜?就我了解,他虽然恨我,却应该干不出这种事,因为他别说杀人了,连杀鸡都不敢。退一万步说,若我死了,他的学费和生活费也就没了着落,他既然猜到钱是我寄的,就更该知道这对他来说是不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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