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说:“是谁先挑起来的话题,吵了架还不说话的?”反正肯定不是她。
陆枭认真思考,本来“是你”两个快脱口而出,最后还是缓了缓,换种说法:“不是我。”
他的声音低沉,甚是好听,莫名还有点无辜感。
但这话就很不像话,听得虞棠一口老血哽在喉咙,警告说:“哦,那你别过来。”
所以,陆枭挪了一点点后,停了下来。
如果虞棠有和兔子一样的耳朵,都快竖起来,她心里有片羽毛,挠啊挠啊,就是没个着落。
过了会儿,陆枭没有动静。
这或许就是钢铁直男,吵架的时候,压根没有求生欲,说不要过来就真的不要过来。
虞棠心里那片羽毛变成猫爪,挠得更痒,也有点烦躁,她想出去透透气。
蓦地回头,她先是打到衣料,“刷”的一声,接着看到,陆枭就在她身侧坐着,两人从刚刚的一尺到现在的一寸。
虞棠:“……”
她以为他和木鸡似的待在原地,原来,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坐到她旁边了!
面对虞棠的震惊,陆枭中规中矩的,抻抻衣袖,神色自然。
反而像是虞棠大惊小怪。
要是有监控录像,她都想看他是怎么一厘一厘挪过来的,估摸着板着脸,还很一本正经地做这点小动作。
虞棠右边是窗户,左边是陆枭,后面放着一架七彩凤鸟梨木屏风,想要出去,就要从陆枭那边走过去。
她略微扬起声音:“我要出去一下。”
“去做什么?”陆枭问。
虞棠说:“透透气。”
陆枭“哦”了声,做得笔挺,没动,饶是他对吵架的反应再慢,此时也知道,不能放虞棠出去。
虞棠敲他肩膀,说:“我要出去。”
陆枭便回:“这里也可以透气。”
换言之,就是不给她出去。
虞棠脑门大了,到底是谁在生气,谁在哄谁,有这样哄人的吗?她上手就是一个阵法,当然被警惕着的陆枭给解开,反而将一个束缚阵用在她身上。
虞棠身体动弹不得。
她笑了:“你没了!”
直男不可取!
她早该知道的,这丫根本就不会谈恋爱,一遇到这样的事,还不是要靠武力解决,但她武力比不上他……
是他逼她使出杀手锏的,今天开始,他就别想上/床睡觉了!
陆枭难得无措,拧起眉头,轻声说:“不生气了,好么?”
虞棠撇开眼睛,对不起,她不吃这一套。
陆枭思忖片刻,他两指捏着茶杯,端起那杯茶,喝一口,茶水洇得他双唇水润的,这么近的距离,那颗唇珠看起来更加柔软。
虞棠狠心移开眼睛。
呵,现在喝茶,还想用美色/诱人?晚了。
她已经不是普通的虞棠,而是铁石心肠的虞棠,不管说什么,她心情都好不了了。
“哒”的一声,他把茶杯放下,忽的凑近她,嘴唇在她颊边烙下轻吻,声音带着点叹息:“不生气了,好么?”
同样六个字,这一声,比起刚刚的那句,语气更温点,声音钻到耳朵里,柔软得揪心。
好像受什么天大的委屈。
虞棠心念一动。
不对啊,委屈的不是她么,她还被他阵法束缚着呢。
所以,虞棠始终不看他。
紧接着,陆枭解开阵法,轻轻捏住她的手指,说:“魔气如果缠绕你,定是别有所图,你知道是什么意图,早些与我们说,就不会有意外。”
这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非要弄懂魔气的事。
接下来那句,却叫虞棠眼睫毛扇动,只听他道:“……如果你被魔修劫走,我会恨我自己。”
虞棠一惊,缓缓侧过头。
动了感情,他眼珠子泛起不太明显的红,似是呢喃:“恨我为什么不能护住你。”
强者是不会任由别人掳走自己所爱。
是他不够强大。
虞棠恍然想起,她被劫去东耀城时,破风而来的陆枭。
他谪仙般的身姿,一切运筹帷幄,镜子里的反转、逃跑,他把握得极好。
即使这段记忆不在他脑海里,但虞棠知道,再发生一次这样的事,他会和第一次一样处理得好。
可是,在那之前,他历练了多少遍,又是多少遍,因为找不到她而自我否定。
思及此,虞棠眼眶有些发酸。
恨,这个字太重了。
然而到头来,他对她说的,只会是:“我来接你回家。”
他不是情绪形于色的人,甚少在她面前展示这种情绪,都是一个人默默咽下。
表面倒是云淡风轻,背地里,她猜不透,以至于总是以为他很强大,轻易解决所有问题。
那不过是他愿意让她看到的。
为什么焦虑难过,都要自己咽下?
就是这样的人,一旦表示出一点脆弱,轻易让虞棠心神颤动,摆不出来冷脸。
她从没想过让他有这么重的情绪,却不知道自己过去已经造成,此刻,竟然有点感谢记忆被重置。
不然她拿什么来补偿他。
此刻,再听他轻声说:“不生气了,好么?”
明明寻常语气,偏生叫人听出那股弱小可怜又无助。
虞棠将头靠在他肩膀上,说:“没生气了。”
打脸了。
她真的看不得他这副小可怜似的模样。
她真吃这一套。
她叹息,说:“不准说恨自己,听起来糟心。”
陆枭应了声,或许是坦白,便觉得把这件事说出来,也没关系,于是接着说:“我修为突增的事,也是意外。”
虞棠好奇地抬眼,趁着他肯坦诚,她没有打断,且听他说:“我体内似乎有一个修为十分高的存在。”
虞棠一怔,修为十分高的存在?
“很强?”
“嗯,很强,或许比师父修为更高。”
虞棠暗暗吃惊。
歪歪曾经说过,因为混乱期,原小说的陆枭,与现在的陆枭有部分重叠……如果是这种重叠,那不就是随时要炸?
虞棠脸上表情差点没收住,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假做认真听。
陆枭便说:“情况危急,我向他借点力量,所以,修为突增。”
虞棠点点头,说:“原来如此。”
陆枭抬眉梢:“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虞棠心虚地咽咽口水,问:“奇怪在哪?”
陆枭说:“其实,他是我,我也是他,但是为什么,会多出这个人呢?”
虞棠拍拍他的肩膀,说:“这股力量你自己懂,就可以了。”
因为都是同一个人,所以他跟自己借力量,不会对身体造成大的伤害。
这倒是好事,可以说是一个巨大的金手指。
虞棠由衷地替陆枭高兴,另一方面,由衷地替自己点蜡祈祷。
有些坑,好像越补越大。
这另一个重叠的陆枭,肯定就是修成魔尊的陆枭。
她现在手心都是汗,恰好陆枭又开口:“我且说了我的缘故,你又是因为如何?”
明摆着必须交换信息,虞棠斟酌措辞,说:“其实,大傀儡手上拿的那把,是至邪之剑祭邪。”
陆枭点点头:“我能察觉到。”
祭邪出世,魔修势力大涨,嚣张猖獗,陆枭所持是至纯之剑琉檀,所以两剑相遇时,就能察觉到至邪之气。
虞棠捏捏手心,说:“我和祭邪接触过。”
她赶紧加了一句:“不过我没有被邪气影响。”
陆枭垂眼,慢慢皱起眉头。
虞棠说:“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他们要来找我吧。”
其实她也很无奈,要早知道修复出来是这样,她不如用上系统的《安全条例》保命,来一招金蝉脱壳。
陆枭发觉她好似很紧张,轻轻掰开她的手心,劝慰:“嗯,不是大事,晾那些魔修不敢轻易闯入觅云宗。”
虞棠:“……”
其实她紧张,还是因为陆枭刚刚的话。
魔尊陆枭也在?
她真的有点慌,深吸几口气,不过,只要他还是他,就没有别的顾虑了。
“叮咚”一声,歪歪的声音响起:“亲亲,恭喜完成任务四哦,这边给亲亲登记啦!”
“触发任务五:与陆枭参加宗门合并大宴,靠约会增进感情哦!任务奖励:给过了~另附修真道具一件,给过了~”
虞棠问歪歪:“现在是第五个任务,世界线过渡是不是快结束了?”
歪歪说:“是的呢亲,一共七个任务,我在这提前恭喜亲完成世界线过渡任务呢。”
虞棠连忙阻止它:“别,你每次这么说,总觉得在我身上插满了旗子。”
她与陆枭依偎在一处。
说开心结后,虞棠才发现,远处天色很好,底下传来的细微的欢声笑语,变得有趣起来,小阁里不再静得人心不适。
而身边人,在她伸手弄乱他衣襟时,依然一边红着耳尖,一边回手。
是一点亏也吃不得。
她搂着他的肩膀,嗤嗤地笑。
宗门合并事宜冗杂。
过去的清辉宗就在觅云宗西侧,幸好两宗门毗邻,可以动用大传送阵手段,把整个山头都平移过来。
除此之外,一些条文规定,也好生拖沓。
清辉宗虽然以前是觅云宗的一部分,很多地方继承觅云宗的习惯,但终究出走几百年,有关合并后清辉宗的体系,两宗讨论许久,总算通过了。
最令弟子关注的有两件事,第一件,是宗门服饰随谁。
当然,还是随觅云宗白衣飘飘,孔雀服终于成为历史遗迹。
第二件,就是虞棠师姐能不能成为首席弟子。
虞棠之前在清辉宗,就是大能千鸿门下弟子,是整个宗门的风向标,虽然觅云宗也有出色的弟子陆枭,但虞棠的人气依然不低。
经过几回商讨,觅云宗破天荒的,加了个首席弟子的位置。
于是除了陆枭有玉带,虞棠也有了。
她垫着脚尖,把玉带绑在窗口,和陆枭的玉带一处,被风吹起来时,玉佩相击,叮铃作响。
宗门合并后,会举行一场大宴,歪歪的任务,说的就是这场大宴。
宴席上,作为宗门首席弟子,虞棠与陆枭平起平坐,同在青崖一带的位置,灵酒摆上来,长老堂、地设堂、百草堂……十二堂主与各位长老,都向这两位晚辈递酒。
出于礼貌,虞棠得回灵酒。
回头,前清辉宗弟子、觅云宗弟子也都乌拉乌拉涌过来敬酒。
这样几轮下肚,虞棠身子都暖哄哄的,整个人知觉稍微迟钝。
陆枭眼中倒清明。
两人又坐会儿,给足掌门面子,等青崖这边的大能退下,也才退下。
热闹还在宴席那边,这一路上,就有些微冷清,但清净得令人心情舒畅。
虞棠与陆枭并肩走着。
她看路边没什么人,是时候光明正大秀恩爱,手指主动捏住陆枭的手。
虞棠踩着地面的人影,两三步一跃,陆枭紧紧牵着她的手,低声道:“小心。”
她回过头,笑嘻嘻地看着他。
不知是不是灵酒饮多了,她眼神有点飘,找不到视线焦点,却能轻易地捕捉他的面孔,看得她一直笑。
陆枭差点以为自己脸上沾什么东西。
他问:“你笑什么?”
虞棠心里高兴,实话说:“当然是因为喜欢你啊!”
陆枭下意识看了四周,清清嗓子:“我知道。”
有些话,在床幔里说上几十遍,他已经习惯,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难免感觉耳尖有点热。
虞棠眼尖地发现他耳朵又红了,看他不好意思,她笑得更欢。
他们漫无目的地走着,虞棠有点微醺,但还是很照顾陆枭情绪,一看到对面有几个人,便松开他的手。
结果刚放开时,手上一紧,陆枭反而握紧她,不肯放。
那几人认得他们,敛衽行礼:“陆枭师兄,虞棠师姐。”
陆枭面不改色,颔首。
而他们瞧着两人紧握的双手,连忙识相地离开。
虞棠:“……”
口意!是谁刚刚还觉得不好意思呢,倒是直接起来了。
迎着虞棠的目光,陆枭慢条斯理说:“我们是道侣,有何不可示众的?”
虞棠瞧着左右没人,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啄一口,一瞬间,陆枭身子僵硬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青崖以外的地方亲吻。
四周没有半点修士的踪迹,但这里经常热闹,会有修士摆摊,即使月黑风高,也叫人莫名羞耻起来。
也只啄这一口,虞棠便回到原位,调侃:“我们是道侣,又有何不可示众的?”
陆枭低头摸摸嘴唇。
虞棠得意地回过头,准备跑路。
调戏一下就行了,不能真把人调戏坏了。
结果她刚这么想,陆枭五指圈住她纤细的手腕,把她往怀里带,乍然有修士谈笑声,他拉着她,一路走到背光处。
那几个修士也刚从宗门合并大宴出来。
其中一个道:“虞棠师姐太漂亮了。”
另一个女子说:“我瞧着,陆枭师兄容貌亦是绝无仅有,也不是配不上。”
“可不是么,”那修士感叹,“先前还那么多人不看好这段姻缘,只能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们如今,过得挺好的。”
女子说:“要我说,还不是你们男修酸陆枭师兄,总觉得人虞棠会瞧不上师兄,结果出乎意料吧,人眼光就是好。”
他们说话声渐渐远去。
陆枭嘴唇松开虞棠的嘴唇。
虞棠极轻地喘息,她勾着陆枭的脖子,唇瓣水亮,眼中堪比夜半星辰,闪烁空明。
她带着得意,说:“我眼光真好。”
陆枭的额头靠着她的,应了声:“嗯。”
虞棠转转眼儿,说:“可要是我眼光一个不好,没找到你,你现在怎么办?”
陆枭怔了怔。
他从没想过这个可能,过去的日子,以杀证道已至心性不定,时常要泡在濯心瀑里……他已经隐约想不起那种日子怎么熬的。
他不想回去。
不想回去没有她的日子。
便在这夜色里,紧紧看着她的眼睛,呢喃一语:“你不就我,我就你。”
虞棠脸色一红,低声问:“如何就我?”
“这般。”陆枭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