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菜听名字就好好吃……”沈却云呆滞望着空中的菜名,“等休假带应无识去吃吧。”
“不过增减菜品……”沈却云摩挲下巴,意念输入:【加几道学习考试套餐。两根腊肠一个煎蛋为满分套餐,价格弄贵一点。】
郭笑然的消息就很简单了。他虽然名字很外向,个性却十分内敛,纵然心中波涛似海,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字来。
——【西洲,有妖兽,灵力被它们用了,普通人不知道,供奉它们为兽神。目前所知,有掌握雷罚的玄虎。且,龙族为妖龙,两千年前与禅宗死斗灭绝。望示下。】
“笑然还是那个样子啊。”
“不过……”沈却云微微眯起眼,伸手点了点空中的‘妖兽’字样,“看来西洲并不简单,水很深嘛。如果我没听错的话,琉璃界目前除了南洲鲛人一族外,应该早就没有别的妖族了才对…人族独大呐。”
“妖龙和禅宗?我目前读的书并没有提到这件事……禁忌么?”
而沈却云初到琉璃界,便让黑龙巡游西洲东南,施云布雨。这下玩大了,那些老头子恐怕坐不住了。
【回白玉京,等我回来,不要打草惊蛇。】
不简单,不简单呀。
沈却云提着一柄木剑,慢悠悠推开房门。
晚上的奉波湖是很美的。月影沉入波光凌凌的水中,碎成晃晃悠悠的几片,芙蕖姿态优美,荷叶掩映,若眼力算好,还能看见荷叶底下往来翕忽的游鱼。
这样的意境中,练一练剑,算是好的。
沈却云回想少时的记忆,微微抬手,顺着记忆中的路线挥动——折转,木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泛出一道浅浅的光。
“微生二式——”
剑尖往虚空中猛地一刺,却遗憾偏了目标三分。
沈却云眼神渐深,往日的回忆重现。好似仍有人在耳畔低语:“微生二式,心要狠,手要稳——不要偏!你为什么总偏呢!”
木剑一横——
“哎,算了……你是真的没有天赋……”
沈却云猛地收回木剑,深深闭上双眼。持剑的手,肉眼可见的颤抖。
“微生家的孩子,怎么能不会呢?怎么会呢?”记忆中的人掩饰不住的疑惑,蒙蒙灰雾里一双审视锐利的眼睛,刺伤了满身是汗、神情低落的孩子。
“继续练——”
沈却云又抬起手
抽、带、提、格、击、刺、点——
崩、搅、压、劈、截、洗、云——
挥剑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时如蛟龙出海,奔腾翻涌;时如落花靡丽,愁肠百结。一刺,杀气凛然虚空好似仇敌;一折一反,细腻柔软,若脉脉流水地下蛰伏。
剑招好是好,即便是独步当世的剑尊见了也不得不赞叹其中的精妙。只是,刺不中、收不回、压不住——越练越错,越练越破绽百出!
及至夜深人静,满身是汗、喘息无法歇止,沈却云才放弃似的收回木剑,认命似的,撞入空无一人的房间。
第9章醉酒
沈却云原以为学院宿舍里他住的也算头一份了,东杏花的条件基本上每一届都有学生酸唧唧翻来覆去说,却不曾想卓山玉比他住得还要好——这一点不似学生宿舍与先生住宅的区别。子台府本就是个贸易往来、繁荣富贵的城市,一介书院所在的东区又是其中最金贵的地段,挨着奉波河一十八街,寸土寸金,是以学院虽也不差这点底气,校舍还是有些紧张,因此宿舍的建制格局,学生与老师是一样的。
同样的一方狭窄空间,同样一桌一床。偏生卓山玉的桌子是百年黄花梨制的八仙桌,衾被丝滑细腻,看缜密的针脚便知不是凡品。青纱帐幔垂垂,肚大矮圆的镂金三足香钵里头烧着时下最兴的蜜沉香,香味甜而不腻,纸糊的窗户也给改成了木框玻璃的样式。无一处一精美,无一处不奢华,这里不似是甚么修真界剑尊的住所,倒像是夏王朝哪个皇子的寝宫。
沈却云这一脚踏上去,踩得不是地板,而是堆积而起的灵石山。
‘纨绔公子哥’还特地在屋外用篱笆圈出一小亩花园,其中争奇斗艳之花自不必提,小径两旁栽种的老槐树也是别有风味,冲淡五分脂粉气,生出一片安详宁静来。
卓山玉便让他在那里练剑。
他不用沈却云之前惊鸿一瞥放入脊背的剑,而是同沈却云一样挑了根简陋粗糙的木剑。
授课的惯例先是要讲些道理诀窍,卓山玉漫不经心拈着剑:“我们剑修学剑呢,最重要的是明白一件事——为什么要修剑,找到自己的道。”
他微低头看向沈却云。不似往常般平和闲散,眉目挑起,生出凌厉。
沈却云作思考状:“学生目前学剑,大抵是为了要变强些,免受弱小的苦楚。再多的便是没有了。”
“正常。找准剑道,不是一蹴而成的,纵使再天才的人物,可能一辈子也找不到;而即便是天赋平平的人,也可能在吃饭喝水寻常时就悟了。”卓山玉将木剑往前一横,“剑先修着,一边修一边找。”
他遂为沈却云演示了剑法中最基础的“抽、带、提、格”等招式,动作轻缓而不失利落,朱红外罩随风而动,很是潇洒。
末了,他收剑:“你便照着这个练,每日各五百下,练久了自然就悟了。”
沈却云问:“那若是一辈子都不能悟呢?”
“不可能。”他斩钉截铁道,“你之天赋,百年难遇。”
那是你孤陋寡闻了,老师。沈却云暗自撇嘴,我以后指不定要让您大吃一惊呢。
卓山玉端了盘瓜子仁在廊前坐着,懒散靠着廊柱,一边吃瓜子一边看沈却云练剑,时不时叫停提点他几句。
这些修剑的基本招式,沈却云前世便不知道练了几千几万次,纵使中途一度放弃,脑中深深铭刻的记忆却是不会忘记的。更何况游戏给他的这具壳子,力度和强度也是实打实的,昨夜他没头脑练了那么久,今日也不见肌肉有什么疲乏酸痛的。
劈、折、挑——
其他招式还好,动作干脆不拖泥带水,行动间亦有沈却云自己的风范。只是——练到“刺”这一招时,一切大不相同。握剑出手之势迅而急,往虚空刺下力度总无故软上三分,连带着剑尖下挪,整套动作大致上没什么差错,就只有这小小的一个偏差。
可就是这样小小一个偏差,对敌时可能会成为致命弱点。
“停。”卓山玉嚼着瓜子仁,“刺那套动作,你再做一遍。”
沈却云原模原样又使了遍,连那细微的偏差也原原本本复制了。
“你为什么出剑时要收力?”卓山玉问。
沈却云也是一脸茫然:“学生也不知晓,自然而然就这般了。”
“那你继续往后头练。”卓山玉凝神更仔细看着。
截、洗、云——
不知是不是方才中途叫停的缘故,之后沈却云练的每一个招式,或多或少都有点问题,不是力道不够,便是用力过猛。卓山玉看着看着,眉心微微蹙紧。
上午的联系结束后,他特地叫住沈却云,问:“你是有什么暗伤不曾?”
沈却云诚实摇头。他这身子不说暗伤了,一小道伤痕都没有,生龙活虎得很。
“奇了怪了——”卓山玉摇头,“算了,你先走吧。”
沈却云拱手告辞,转身往外走去。面上始终带着的淡淡笑容却消失不见了。
他其实清楚其中有什么问题——无非是他真得无法习剑罢了,即便他们再如何鼓吹什么天赋论调。这话也不好对卓山玉说,总不能告诉他“师傅,我天赋好是好,可我这人就是奇怪,我就是学不了剑,你说好笑不好笑?”吧。
就这样罢,拜师后任由他教不干涉,学了红尘剑法就走——毕竟他虽然学不了剑,记忆力却是一顶一得好。
应无识特地在新开张的青衣楼里订了个靠窗的位置,早早便坐着等他。沈却云甫一进去,便见一着领口绣着金丝的黑衣青年冲他招手,一众觥筹交错间很是醒目。
“哟,点了不少呀。”沈却云挨着他坐下,看了一眼桌上的菜,戏谑道:“坛桂鱼、粉阳狸……若我不是老眼昏花,这道该是蚌珠草,有价无市的仙草啊。”
应无识散着头发,嘿嘿笑:“我家里给了我不少钱。今个算哥哥我请你,快吃,快吃——”
他甚为殷勤地往沈却云碗中夹了一块鱼肉:“尝尝,这坛桂鱼据说滋味甚美。这酒楼今早才开张,可是之前便因试菜积攒不少名气。这不一开张,人挤人。”
鱼肉无刺,入口即化,唇齿留香,更难得的是其中还蕴藏不少灵气,吃鱼,倒也算一种修炼。
应无识又几筷子往他碗里夹了不少菜。
沈却云:“你今日怎么——这么殷勤?”
应无识凑近他,神秘一笑:“这不是,以后还要靠您打听打听您师傅的消息吗?学姐们和同级的女生可是好奇的很,诶,你说说,你师父咋样?”
提及此,沈却云原来的十分心情坏了三分。也不是因为卓山玉,实在是因为他自作自受,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学剑错不错行不行,心里头却是总想着这件事,本来进自家酒楼吃菜转移心情,没曾想拐来拐去还是被提起了。
他搁下筷子,没有回答应无识的问题,反问:“没酒吗?”
应无识:“我本来是叫了这里招牌的重泉的,这里掌柜却说学生不能饮酒,没卖给我。”
沈却云心情更差了。自己开的酒楼还不能喝酒,算什么酒楼。
“你等等,我去去就来。”遂提步往后厨走去,在酒窖里提了一小盅碧落。
负责照看酒窖的是白玉京里头刘氏子,筑基修为,见了沈却云的行径,只无奈道:“少君还是少喝的好。”
“嘘。”沈却云故作神秘,“这酒我有大用,不要告诉青衣侯。”
“你怎么买到的?”应无识看着桌上的酒盅,兴奋不已,微掀开盖子嗅嗅,“这酒比重泉要好上不少,简直是极品!”
连忙拿来两小酒樽,用酒勺舀来呈上。酒色微黄,映着酒樽雪白如玉,灯光下潋滟。
沈却云无不得意:“我找他们掌柜理论几番,掌柜立即意识到不能因身份之别而有所区别对待,为了赔罪,就给了我他们珍藏的美酒‘碧落’。”
沈却云本不欲饮酒,他这辈子没喝过酒,不知道自身酒量如何,何况是这样浓烈的‘碧落’,万一酒后之情状惨烈,少不得要叫人看笑话。可今日心里头着实不痛快,来酒楼不喝酒总觉得不对劲。
都说“一醉解千愁”,这话,他向来是嗤之以鼻,听过便笑过。原不知因果在今日等着他。
应无识还在叽叽喳喳不知说些什么,沈却云端起酒杯,啜了一小口。初入唇舌,只觉得清香甘冽,咽下后少倾,便觉得一股燥意从喉间喷发,使人痒得很。
周围的人和景朦胧少许,沈却云不在意,还打算再喝。
手刚刚放到酒樽上,尚未端起,却被一根如玉的手指轻轻压住。手指一动,燥热的皮肤刮过他掌心,眨眼间将酒樽顺了过去。
沈却云扶着额头,面上茫然着朝那边看去。
便见对面坐着一个人,身量挺高,穿着醒目的红衣,笑吟吟端起刚刚偷去的酒樽,很是大方喝了一口,道:“这酒味道还不错。”
应无识无休止的叽叽喳喳不知何时停住了,连带周遭也一瞬间寂静下来。
“你……”沈却云死死盯着对方,“你是何人,为什么喝我的酒?”
对面那人头顶的红条条比其他人长了几倍,叫沈却云看得惊奇。
“哥——别说了哥……”
对面的人笑了:“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么?我比你厉害,所以我可以喝酒,你不能。”
于是沈却云又眼睁睁看着他拿起酒樽,几口便喝光了杯中的酒。末了,还嘲讽似的一倾酒樽,示意里面已经空了。
“你好不要脸——”沈却云恼了,“怎的你就比我厉害?你可知,可知我……”
“我比你会练剑。”那人道,“我会你不会,我怎么不比你厉害。”
兴许是那人话中的某个字刺到了沈却云,他极委屈地闭上嘴巴,不与那人争辩。只直愣愣盯着对方,像是想用目光的威力使那人屈服。
两人对视片刻。
只见对方起身,朝这里走了几步,伸出手来,微微弯腰道:“你喝醉了,我送你回书院。来——伸手。”
沈却云:“我才没醉呢!”
那人声音温柔了些:“乖。”
沈却云乖乖伸出了左手。
作者有话要说:
清醒的雀:伸屁的手,叫爸爸。嚣张.jpg
醉酒的雀:我才没醉呢!乖兮兮伸手.jpg
第10章找书
头脑昏沉。
晨日的光辉透过窗楹洒下,落在沈却云微微蹙起的眉梢,在他卷翘的睫羽上流连。他此时已经醒来了,只是宿醉之后的头昏脑涨及死宅习惯性的赖床让他只想贴在床上,一辈子也不要起来。
衾被柔软,盖在身上如同软绵绵一团云,轻轻嗅,淡淡的蜜沉香味。他翻身打了滚,整个人团在一起,又恼这不解风情的日光,果断掀起被子将头也给盖了进去。
沈却云微微睁开眼,睡意未醒,眼角还略带湿意。
触眼可及的被褥用料精致、针脚细密,其上浅淡的云纹。他伸出手摸了摸,唔,真丝滑,盖着床被子睡觉的人真是太幸福了——
诶,等等。
他不确定似的又摸了摸被子,尔后,整个人懵住了。
他的被子没有绣云纹啊,他的被子也没有那么绵滑——??
云纹锦被被猛地掀开,沈却云一头长发毛毛躁躁,环顾四周后神情也是懵然的。
这,不是他朴素简陋的宿舍。
但,也不是陌生人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