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说定了。”

哪吒抱起小球踩上风火轮，在三人身影消失前，小球的手始终向申公豹的方向挥动，待得眼前只剩下朵朵白云，申公豹才心满意足地返府。

“你真的还想来吗？”穿过云层，龙身敖丙发问。

小球手臂正钳着哪吒的脖子，因风声又大又急，并未听清娘亲的话语，大声反问，震出的声响闹得哪吒有点耳疼。敖丙耐心地把话重复一遍。

“师叔公人好，东西也好吃。”小球高声回答，见哪吒投来个眼神，自觉降低声音，“你们难道不想吗？”

敖丙没有回答，金色的眼瞳有意无意地扫向侧头躲避云朵的哪吒。

你就不怕我说出实话？哪吒察觉视线，用密音回应。

那我也会说实话。敖丙回答得理直气壮。

“……”

“爹？要撞上了！”

哪吒一个拐弯，绕开眼前天柱，道：“早年我们与师叔闹了点矛盾，事有点大，所以一时半会儿还无法完全和平相处。当然，你要是喜欢这儿，随时可以同我们说，届时带你上来便是。师叔公年岁大了，的确需要有人陪着。”

小球认真点头，心里对他口中提到的矛盾好奇不已。但显然，元始天尊不会把这事写在启蒙书上，至少在他成年亦或者能够独立思考面对自己的人生时，所有人都不会向他提及当年那场大战。

孩子，就该有孩子的样子。

天真、烂漫、无拘无束。

说话间，三人抵达姜子牙的仙府。府内掌事仙童大碗小筷早早地等在门外，一见着人，立刻迎上前嘘寒问暖。哪吒瞧一眼大碗越发圆滚的肚子，笑问道：“你这是吃过一桶饭还是怀了个大胖崽？”

大碗拍拍自己的肚子，自豪地比出两个指头，“哪能啊，我今天吃了两桶。”敖丙摇头轻笑，将手中包袱交给小筷，“申师叔给的，看能不能用上。”

小筷诧异，“还是龙神大人说话最有用。我们头先想去借点菜，门都没靠近就被赶走了。”

哪吒咳嗽一声，“我说话难道就是在放屁了吗？”

小筷看一眼正在和小球玩闹的大碗，扯出个笑脸，看上去有点尴尬，“自然不是，三太子的话同样掷地有声。”

“好了，莫要慌张，他就是同你开玩笑。”敖丙说，“快些去开门罢，省得星儿又把殿门砸坏。”

小筷一听，当即跑过去喊大碗，他可不想再过上睡觉时还在听哼哈二将一边叫喊一边修门的日子。

迎客入大殿，大碗小筷退下去沏茶拿糕点，敖丙问过姜子牙去处，带着哪吒和小球前往后院。行过开得灿烂的桃花林时，哪吒忽然问道：“砸殿门是怎么回事？”

“去年的事。”

每隔九年，鸿钧老祖便会出关前往昆嵛山讲道，除必须现身的昆嵛山弟子外，天庭其余神仙皆可前往。

敖丙那时因需要照顾小球，被特许可以不入昆嵛山听课，但作为元始天尊最疼爱的徒孙，还是要象征性地露个面。露面之后，元始天尊又邀他到自己宫里小住，碍于情面，敖丙只得搬出姜子牙求救。

元始天尊殿里那头鹿神先前被哪吒打掉了半个角，每回见到敖丙都怒意满满，看着像是要把他的角砍了贴自己头上，敖丙可不想去讨不自在。

讨价还价老半晌，最终决定让敖丙前往姜子牙的宫里做客。

“所以，儿子是更想留在师公那儿才把门给砸了的？”哪吒瞪大眼睛。

敖丙赶忙摆手。

虽然时间隔得不长，但两岁的小球对于力量的控制明显不如现在。当时敖丙不过是与小筷说话的工夫，小球就当着还在思索开门咒法的大碗面前把门给砸倒了，一如首次前往此地的哪吒。

“哼哈二将那时还在听老祖讲道，腾不出空闲，于是答应讲道结束后无偿前来修门。”

“然后呢？你们就敞着门睡的？”

敖丙仔细回忆，“似乎，我布下了结界。反正……”一条鱼甩出个漂亮弧线，落到他脚边。

“敖丙，帮我抓着，那是你们的晚饭。”

哪吒先他一步弯腰，两指卡住鱼鳃，牵着小球晃悠悠过去，把鱼丢到竹篓，在布衣中年男人身边坐下，“看你这收获，似乎不大好。”

“愿者上钩。”姜子牙又重新甩出鱼竿。

敖丙挨着哪吒坐下，捞走小球抱在自己身前，堪堪贴在水上的双腿晃来晃去，吸引数条鱼围聚。

“晚上就吃鱼？我又不是猫。”哪吒变出个钓竿，学着姜子牙的样子垂钓，“再不济，煮个菜汤，烙个饼也好。”

姜子牙捋长须，“等师兄醒了，自有新菜。”

“你该在他睡着的时候在他床底下架口锅，酒酿猪。听着多香。”

“在你儿子面前说这话也不怕把他教坏。”姜子牙偏头看正在玩水的两条龙，“绥星长得越来越像敖丙了，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才发现啊？诶！有鱼咬钩！”

天上的时间比人间慢上许多，在天际仍旧亮得刺眼时，哪吒收起手中的钓竿，冲意犹未尽的姜子牙说，“平日里这个点，我们家都开桌吃饭了。”

“这样晚了么？”他看向玩水玩得不亦乐乎的敖丙和小球，“但他们似乎没有任何感觉，再坐会儿。你看，这云彩多么美妙。”

察觉两道目光在身上流连，两条龙一齐抬头，恰见哪吒在挤眉弄眼。敖丙登时领会，肚子一阵咕噜作响，佯作羞涩地低头去看小球。

小球不明所以，但小圆肚也适时响起，他停住捞鱼的小手，抬头扁了下嘴，“娘，我饿了。”

“星儿饿了？那我们就回去罢，哪吒，你帮着拿下竹篓。”接着，收起钓竿转身就走。

哪吒盯着他的背影，“你方才不是说云彩好看么？怎么不欣赏了？”

“好看什么？白惨惨的，跟谁死了似的。”

远处织云的仙女：“……”

哪吒捧腹大笑，等笑够了，背起竹篓跟在敖丙身边回正殿。

小筷接过竹篓就走，刚走出两步，被哪吒叫住。

“这味道，不像是你们的手艺。还有谁来了？”

“是饕餮大神。”小筷说完，迈起小碎步跑远。

小球还沉浸在捞鱼的快乐中，把敖丙的头发当成水流，将手放在里头穿来穿去。

敖丙起初不大习惯，偶尔还因转头去找哪吒说话被儿子拽掉几根长发，等他好不容易适应下来，小球的兴致也退了，开始跑去滚桌上的果子。

“辰儿一个人在家，当真没事吗？”敖丙看向正为他梳理打结发丝的哪吒，“我担心她会哭闹。你知道的，她只要一闹，保管不睡不吃饭。而且，万一还跟小狐狸打起来，被它抓伤怎么办？”

哪吒温声道：“你别怕。小塔长得像我，脾气却随你，乖巧听话得很。雷震子那张脸，李绥星胆子这么大都被吓哭过，还有杨三眼，每回来陈塘关都吓倒一片小孩。可上回这俩东西来陪小塔玩，你看小塔有半分不适应么？没有罢？丙儿你就是太过操心，这么着，你要是还不放心，我这就去借朱雀的天镜。”

“不必不必。”敖丙半起身抓住哪吒胳膊，“我能试着感应她，莫要去打扰朱雀他们。”

哪吒绕过他坐下，顺手把小球圈在自己怀里，“你当真可以么？不需要我助力？”敖丙抿唇笑，“这是我们龙族独有的感应，你要是也会，那可要乱套。”他摸了下哪吒的脸，“别看我，我会分心。”

“好看还不让人看了。儿子，你娘真小气。”

敖丙无奈摇头，在身侧罩起个结界，闭眼开始施法。

“爹，娘这是……”

“嘘。”

小球凑近身子，压低声音，“娘这是在干什么？”

“在看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干坏事。”

“我没有！”小球很快捂住嘴，恢复先前的轻声细语，“我就是多吃了一颗娘碗里的肉丸，然后跟他说是你吃的。别的坏事我就没有做过了。”

哪吒：“……”

就这一下套说全部秘密的脑子，以后可不能给恶徒发现。到时被卖了还给人数钱，丙儿绝对要蹲在墙角哭。

“那只狐狸！”敖丙骤然睁眼，攥住哪吒的衣袖，“哪吒，那只狐狸不对劲！我得回去。”

哪吒一愣，不作多想，当即跟他一道起身出去。刚走到门边，殿门忽然被人推开，踏进个颀长身影，来人笑意盈盈，“这么着急忙慌的，是要往哪里去？”

声音清脆温和，像雨后露珠滴落在竹叶上，沁人心脾。

小球一时忘记被哪吒摔疼的屁股，呆呆地盯着门边的青年。

这哥哥真美。

作者有话要说：

诸位不妨猜猜来的人是谁。

第26章花田游

显而易见，敖丙对这位美人并无抵触，还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看到的事说了。

美人认真地听完，走过来抱起小球，看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由得笑了笑，“有些日子没见，忘记我了？”

声音很熟悉，就是对不上脸。

小球自认比同龄小伙伴会认脸，哪怕是只见过一面的魔家四将，他也能毫不犹豫地喊出每个人的名号。

可眼前这位，实在是让他犯难。

“他不认得你了。”哪吒没心没肺地嘲笑，“说吧，丢人不？”说罢，走过去拉敖丙到墙角说小话。

小球眼见娘亲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脸上还隐约有了笑意。是爹答应让他上一次吗？

不怪他耳朵长，这两个人说话时从不忌讳，也不好好检查禁音咒是不是真的禁好音。有一回他还被迫听了一晚上的哼哼叫，第二天险些把装着妹妹的篮子从窗台上丢下去。

孩子睡不好，多半是爹娘闹的，至少他们李家是。

他的小脑袋瓜里一下子转了许多事，转到最后，终于又把注意力放回眼前这个好看到让他觉得身体有点发烫的男人身上。

男人还是笑眯眯的，衣服上带着点好闻的青草香，正用修长的手指梳理小球凌乱的头发。

“真不认识我了？”他问。

小球摇头。

他其实想撒谎，但事实证明，除平日里逗自己爹玩外，他说不出任何一句假话。

这大抵是血液里流淌的质素，因为敖丙几乎不说谎，除非是被折腾得太累，才会说上那么一句。

“我们见过。”俊美男人说。

小球仔仔细细地把在脑海里晃过的身影都抽出来检查，连大晚上路过家门口想要寻摸点东西，结果被门上具象化的门神吓跑的小偷都没有放过。

但还是一无所获。

“是我，我呀。”说出这话的男人从很大程度上来看就有点不聪明了。

就在这瞬间，小球眼前骤然闪过一道光，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即将呈现出内里的一切。只是，他现在还只能窥到一条缝，还差最后的一下拨弄。

这种感觉有点像你吃到个果子，咽下去后发现里头有半条虫。吐不出来，又不想让它在肚子里烂去。

而现在的小球正是如此。

他憋了大半天，终于憋出个结论，“你，你是娘的朋友么？”这样的皮囊，独他龙族才有。

“朋友？我不是。”

小球再度犯了难。

哪吒这头把人哄好，忽然想起自己先前起身时把儿子给扔了，于是转头去瞧情况，却得来儿子一副苦恼不已的神情。

“你做什么呢？”他问男人，“别问他些听不得的事，想问一晚上几次，找我就行。”

边上的敖丙唰一声全身熟透。

隔了老半天才支吾出一句，“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个。”

小球一个字都没听到，顾自支棱着小脑袋左摇右晃地看人，最后实在没法，才眨巴着又圆又大的眼睛怯生生地问对方名号。

俊美男人不恼，反而大笑起来。等笑够了，回道：“我是你饕餮叔叔。”

小球张大了嘴，愣是半晌没接上来话。等哪吒来抱他去擦嘴，才慢慢缓过神，把大胡子和这个惹眼的男人对上号。

千想万想，都没想过茂密的胡子林底下是这么个光景。

这哪吒也有点嘴欠，边给儿子擦嘴，边揶揄饕餮还是蓄大胡子好看。饕餮听了不住赞同，还打算从今天开始重新留绪，把小球吓得够呛。

“还是别了罢，省得青龙又要开骂。”敖丙说。

青龙叔叔骂不骂，小球不知道。但要是饕餮叔叔再变回大胡子，他绝对第一个去打自己的爹。

就这么想着想着，小球多吃了两碗饭，还把红果鱼给吃个精光。这红果鱼大人吃了不打紧，小孩子吃就太刺激，结果小球就病恹恹地在姜子牙这儿躺了三天。

这三天内，到姜子牙这儿拜访的有增无减，要不是门上结界够厚实，就该小球去听一晚上的哼哈。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等小球伏在哪吒背上回家时，妹妹已经会满院子乱跑乱叫了。更让他惊讶的是，因着天地间的时空偏差，小塔现在长得比他还高。

抑或者说，小球只长了岁数，没长个。陈塘关拎一个六岁小孩（他生辰还没过）出来，都比他高一个头多，四岁的小塔跟他其实差不离，但偏就高了那么一寸一厘。

是怎么想怎么闹心。虽然，现在更闹腾的还是他的肚子。

小球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享受娘亲喂到嘴边的药水。小塔那张与哪吒越长越想的脸正趴在床头，像是要看他的小戏，小球心里没由来一阵委屈，缩到敖丙怀里求抱抱。

gu903();敖丙只轻拍几下他的背，把手中的碗转移给哪吒，领小塔去圆桌边学字。那只令他不安的小狐狸此刻窝在小木屋里啃炸鸡腿，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我乖得很’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