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沉默的战士们,安静注视着顾长安,大多数人的眼中,都带有隐隐的排斥。
顾长安落于人群中央。
战士们自发地为他让出了一块圆形空地。
顾长安也依然发着光,他没有看向其他人,只是垂下眼眸,徒手撕开自己外套衣袖,然后,将制服白衬衫的半截衣袖给撕了下来。
他将白色衣袖系在自己的左臂,走向广场。
这是在给狄上将戴孝,意识到这一点,战士们跟随顾长安走向广场,不少人还学着顾长安的举动,给左臂系上了白布。
顾长安没去注意身后跟来的同僚们,他走到广场中央,先锋营的旗帜自动降了半旗,而联盟议会和人类联盟的旗帜无火自燃,烧得干干净净。
他走到慰灵碑前,咬破手指,在碑石上刻下狄上将的编号与姓名,鲜血凝入石面,字色血红。
dqy91761狄其野
然后他单膝跪地,低声道愿星光照耀您的来世征途。
他身后,战士们接二连三地落下了单膝,有的终于忍不住哽咽,甚至有人如哀狼般长嚎,尽管不那么整齐,但每一个人都为狄上将送上了别语。
感应到虫族星舰正在接近类地球,顾长安站起来,转过身。
先锋营的战士们一一站起,低垂着头,这代表着对顾长安的初步认同。
谢廖沙默立于人群中,他刚刚恢复了记忆。丧父之痛、父亲遗体不知所踪的愤怒、对大校进一步非人变化的忧怖种种负面情绪纷至沓来,让他精神上产生了一种过载的麻木感,可与此同时,疼痛却也更加鲜明。他反复思考着大校在征服号上对他所说的话,关于变化与命令。
谢廖沙听到同僚抑制不住的惊呼,才抬起头。
眼前的场景,如同短时间内发生的其他场景一样,震撼,不真实,无法理解。
先锋营内都是身经百战的勇猛战士,可即便如此,还是很多人惊骇到不自觉后退。
顾长安从他自己的左眼中,拽出了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不,与其说东西,不如说是生物。
那个生物呈灰绿色,大体还算是人形,却长着一个丑陋恐怖的硕大鱼头,眼球巨大而外凸,有鳃,浑身带鳞,背部长着角脊。
不仅如此,它还湿湿滑滑,所有人都闻到了一股分不清是沼泽还是深海的气息,带着水腥味。
它周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柔光,与顾长安身上的光芒如出一辙。
顾长安平静地对它说很抱歉,柯尼西先生,您在我的眼中留下过痕迹,而我需要一个帮手,所以擅自将你召回。我相信,这也是给您一个复仇的机会。帮助我,我将彻底送您离开。
那个生物发出无法理解的声音,在场众人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谢廖沙一动没动,他在思索,无时无刻充斥在大校耳中的,是否就是如此令人痛苦的声音?
顾长安却似乎从中得到了肯定答案,他道了声谢,面不改色地从自己身上抽出比造代替光源更多的光芒,送入了那个生物的体内。
那个生物随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在人眼无法捕捉的变化过程后,那个生物不再是一副深海异形的模样,而是变成了一个飘荡在半空的人影,它罩着一件褴褛的黄袍,黄袍下摆破破烂烂,无风自动,众人看不清宽大黄袍罩着的人影究竟什么模样,只能看出那个人影十分瘦削,整体上,这个变了样的黄袍人影,莫名让人觉得优雅灵动。
顾长安又抽出一个小小的光球,让光球飘入黄袍人影的掌心,那是从北野光克隆体自爆中吸收的一部分。
顾长安说处决所有的克隆体,将北野光本体带回。
黄袍人影飘向天外,消隐于半空。
先锋营的战士们受到实力压制,纷纷狼化,趴伏在地,一头头巨狼歪着脑袋,茫然地看着顾长安的动作。
他们眼睁睁看着顾长安酷炫地把鱼头人变成黄袍怪,虽然不明白但感觉非常厉害,他们眨巴着狼眼,接着看顾长安从裤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半透明章鱼状的减压握握乐?
作者有话要说a深潜者与黄衣之主,个人趣味
第70章
先锋营的战士们眨着大大的狼眼,接着见证顾长安用发光的手指,也不知怎么,就把那个减压握握乐变成了一个比人工智能更智能的大章鱼。
顾长安称呼它章鱼先生,还请它帮忙整理恢复的资料,说是发给类地球全体民众,为康斯坦丁上校、启示号诺亚号以及abo人类的来源正名。
在场巨狼们交换着懵懂的眼神,听是听了,全没听懂,他们意识到这个章鱼先生的智能程度已经超出了类地球科技的范畴。
等那一人一章鱼说到征服号能启用的完全体模式,那就更听不懂了。
呜?嗷?汪
在一众茫然的狼脸中,一头白色巨狼却低垂着眼眸,神色肃穆,画风突兀。
当顾长安宣布虫族来袭,在场巨狼终于回到了熟悉的领域,他们训练有素,立刻切换了人形,进入战斗模式准备出征。
此时,谢廖沙却逆着人流,默然跟上了依然发着光的顾长安。
他们走到了指挥室。
顾长安刚到门口,狄上将的人工智能就已经核准了继任者的身份,自动打开了门。
顾长安站在指挥室的门口,望着桌后那张空椅子。
如果上将还在,应该就坐在那里。也许又是黑着脸,嘴巴坏得能噎死人。但那个人其实从来不将压力转嫁给他们,而是全都担在自己的肩头。
可上将已经不在了。
那张椅子上,再不会坐着那个坏脾气的上将,再不会恶趣味地让他们成语接龙还罚抄词典。
顾长安亲历了上将的死亡,但也许是从北野光的自爆到上将的赴死,这些变故接二连三,发生得太快,就好像一柄轻易穿透心脏的利刃,那瞬间连疼痛都不明显,大脑无法切实接收到真实的讯号。
可面对这张空椅子,忽然间,狄其野已经死亡这个事实,以这种具象化的表现,再真切不过地呈现在了顾长安面前。
顾长安的大脑,不可避免地思索起了人类与死亡。
人类的死亡,意味着归于虚无。
人类对死亡的认知,普遍来说,应该是从亲友的亡故开始的。第一次参加葬礼的孩童,大多数不能够明白葬礼的意义,认识这个人已经不在了需要一个过程。这个过程,就是在熟悉的日常生活中,察觉到死者的缺席。
例如空荡的座椅,例如落空的诺言。
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恢复记忆,直到上将牺牲才全数想起?顾长安一次又一次地责问自己,却根本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答案。它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就如同伊芙的强大和伊芙的所作所为,它们令顾长安愤怒,却无法改变,因为它们都是事实。
如果顾长安是一个人类,他也许还能够自我安慰,试图从这些事实的背后找出什么意义,来安慰自己这一切的发生都有必然需要发生的原因无意义的事实是不需要去问为什么的,你不会抓住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问他为什么走路,因为那个路人正在走路的事实对你来说毫无意义。但人类,至少大多数人类,不会认为人类是无意义的存在。所以人类会下意识认为,发生在人类身上的大事件,例如人类的出现、存在、灭亡危机等等,必然有其意义。
但顾长安已经不是人类了。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发生的这一切,无论是伊芙的来访、虫族的阴谋还是北野光为了排遣无聊长生的反人类改造这些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它们会发生,只是因为它们发生了。
神不爱人,命运也没有特殊安排,连地球都不在乎人类的存亡。
人类遇到伊芙,伊芙遇到北野光就只是单纯发生了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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