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哪怕叫他们永生永世地跪在逝去的少年身边赔罪,那个顽强求生的人也回不来了。
两人再没说过什么话,一路安静地回到了城堡。
严隋凉去洗了毛巾,叫昆塔自己随意,想看看房子也好,想休息也行,喜欢哪间就住在哪间。
这个居住星,空港的公共飞船也是半月一趟,来之前严隋凉就和昆塔说了的,邀请他在此住上半个月,昆塔答应了。
昆塔随意地找了一间二楼的卧室住下了,洗漱之后就去了厨房。
他们之前在飞船上吃了一餐,这会儿也过去五六个小时了,该吃下一顿饭了。
昆塔看了看冰箱,找了些食材,做了个简单的煮面,严隋凉很捧场,夸了少年很多。
倒是昆塔很担忧,“严先生,您在这儿自己住,做饭怎么办?”
严隋凉笑了起来,“我是会做饭的啊。”在少年时,父母经常在工厂加班,他很早就会自己做饭填饱肚子了,“虽然手艺没有小昆的好,但是也能养活自己的。”
少年笑道,“严先生您就别夸我啦,一个简单的煮面,哪里能看出什么好手艺。我倒是很期待吃一顿您做的饭。”
严隋凉欣然应允,“晚上我来做一顿!”
两人吃了不早不晚的一顿午饭,各自去休息了一会儿,下午醒来后,严隋凉便从工具室里开出了一台除草车,兴致勃勃地去了前院除草。
少年坐在阳伞下,端着茶杯,悠闲地看着前家主干活儿。
耳机里,纪平楠诧异地道,“他这是不打算对你动手了?”
昆塔没吱声,手指哒哒哒地敲出只有两人才破译得了的频率,“等着吧。”
吃过了人肉的棕熊,是按捺不住内心嗜血的欲望的。
晚上的时候,严隋凉果然亲自下厨做了晚饭。
滋味平平,没有纪平楠手艺好,昆塔在心里这么想,不过还是给出了真诚的赞美。
饭桌上,严隋凉状似无意地问道,“很少见到小昆跟朋友联络,也不怎么沉迷星网和游戏。”
昆塔笑了一下,“我不怎么上星网的,跟人交往也少,原来做杀手的时候,职业所限,要隐匿身份。现在做了保镖这个行业,为了雇主安全,自然也要集中注意力。”
严隋凉道,“你就当现在是度假,放松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给朋友打打电话,玩玩游戏,都行啊。”
少年摇摇头,“我也没什么朋友。也许哪天,就不知道安安静静地死在什么地方了,无牵无挂,也挺好,无人悲伤,无人欢喜,来去自由。”
作者有话要说:空语这个名字的由来: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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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隋凉心里也很怕,怕自己的恋人当年只是晕厥了,并不是死去了
但是高热带来的眩晕让他记忆模糊,无法分辨真相
所以到底是恋人死后才被变成金雕像,还是被变成金雕像才死亡
谁知道呢
活着的严隋凉,心里只有恨和憎恶
他甚至恨他自己
第76章最后的晚餐
严隋凉面露不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似乎想安慰他但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叹了口气,便换了话题。
但是过了两三天,他便开始了试探,一早少年才起床,严隋凉便来敲门,说昨晚线路出了问题,这边的星网忽然断了,他打了城堡里的座机电话去询问,星球管理处说明天才会过来查看维修。
严隋凉十分抱歉地道,“小昆,会不会对你造成困扰?你有没有急事要对外联络的?要不要我送你去主城?”
少年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睡眼朦胧地道,“没事啊,我现在在休假,也没接单子,联盟不会找我的。”
严隋凉无奈地道,“小昆怎么比我还要避世的样子啊,真的都不和外界联络的?”
少年挠挠蓬松的乱发,笑嘻嘻地道,“这不挺好吗,我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严隋凉伸出手戳戳少年的肚子,“还好就留你半个月,要不然这么懒散下去,警惕性跑光了,脂肪也该长出来了。”
少年摆摆手,很不在意地道,“我去洗漱啦!”
等两人在楼下餐厅再见到的时候,少年吃着早饭,慢悠悠地问道,“严先生,您不出面,定盘星真的不管了?那管家他们怎么办?”
严隋凉眉头皱了起来,“他们现在还在继续按照计划视察那些能源星,我的小宠物说,随侍们都很忠心,每个都没有抛弃我去依靠长老会和新家主的意思,能源星的星主也是这个意思。”
他叹了口气,道,“若是他们立时把飞船开回定盘星,旗帜鲜明地转投他人,事情倒是好办了。闹得这几天我也在考虑,到底这样隐居是不是太不负责了。”
他拿着勺子,皱着眉,奇怪地道,“为什么不丢下我,直接去效忠新家主呢,那样也可以减少定盘星和严家的波折,能够使局势尽快稳定下来。”
少年笑了起来,“哪有人盼着别人背叛自己的!”
严隋凉又叹口气,道,“反正巡视还要耗费将近一年的时间,这期间如果出了岔子,那就再说,如果大家平稳地到达了潮汐星,那我就去接他们回来。”
昆塔擦了擦嘴,“潮汐星?就是那个很出名的海底龙宫?严先生在那里也有房产吗?”
严隋凉神色莫名地摇了摇头,想了半天道,“没有,那里是我一个客户的居住地,我本来有些东西放在他那里要去取......”
少年喝了一口水,好奇地道,“您让普朗异形替您去?那个小东西真的不会被戳穿吗?”
严隋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不去了,我后来发现,那个客户是骗我的,唉算了,干脆取消这一程!等过阵子,哦,我是说星网好了,我会告诉严稚子,把最后一站行程取消。”
少年哦了一声,随意地道,“不要得罪客户就好了。”
严隋凉笑了,道,“以后没什么业务往来了,得不得罪......随便吧!”
前家主嘀咕了一下,“反正是长老会介绍的客户,得罪了,有他们和新家主去处理。”
少年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推开杯子站起身,“严先生,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继续除草?”
严隋凉笑呵呵地道,“小昆这么辛苦地陪我劳作,晚上做顿大餐吧!”
他站起身收拾碗筷,愉悦地道,“管理处为了星网故障的事,说上午会快递些食材过来赔礼,等到了看看有什么好东西,晚上我们吃顿好的!”
辛苦地劳作一天后,严隋凉捶着腰,感慨地道,“不行呀,不服老不行啦,只是在除草机上坐了一天而已,就已经动弹不得了。”
少年的脸上也满是汗水和尘土的印记,“我都说今天不要那么着急,我们可以留一点明天做。”
“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嘛。”宽和的中年男人温柔地安抚道。
“那好吧,今晚严先生就不要做饭了,我来吧!”少年顺势地试探着。
果然严隋凉急急地道,“那怎么行,说好了呢!我们去洗漱,等下我来做饭!小昆你去看电视好了!”
少年无奈地退让道,“好吧,那严先生您简单做一下就好了,不要太复杂,我们等休息了再吃大餐也是一样的!”
严隋凉点头道,“好的好的,你去吧,放心。”
山间的夜晚来得很早,夜风很冷,严隋凉把晚餐放在了能看到星空的三楼露台上。
少年上来时很吃惊,“严先生,您怎么不叫我帮忙,这端上来多累啊!”
严隋凉笑道,“没什么累的啊,我都休息好了,做菜就当放松了。”
昆塔看着洁白的桌布,精致的摆盘,墙壁上柔和的灯光,桌子上洁白的蜡烛,笑了起来,“您弄得这么正式,我都不敢坐下了。”
严隋凉抬手示意,不解地道,“坐呀,为什么不敢,这里只有我们两个,随便吃点晚饭,没什么的。”
少年坐下来,不好意思地道,“这么洁白的桌布,只有在宴会上才会有,我都条件反射了,因为这个时候,我应该站在您背后才是。”
严隋凉哈哈地大笑起来,举起身旁的酒杯晃一晃,“今天不用看着,来,干杯!尝尝我做的菜味道怎么样!哦,你喝,你那杯就是普通的白开水。”
前家主很严肃,“未成年,不可饮酒,你就看着我喝吧!”
只是话音未落,坐在椅子上的昆塔猛地一蹬桌子腿儿,人带着椅子向后滑动,同时手腕一抖,一道白光闪过,严隋凉手中的杯子还未曾接触到嘴边,便被击碎了。
严隋凉捏着高脚杯的杯柱,酒液沿着皮质手套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他怔住了,有一瞬间的不解,看着昆塔道,“小昆,这个酒,有毒?”
少年笑了,握着飞回来的回旋镖,摇摇头,“严先生很清楚,这酒没毒,恰恰相反,这酒里,有解药。”
严隋凉脸上是很真切的茫然,“小昆,你说什么,我没听懂?是有人刺杀我吗?是我的行程暴露了,长老会来杀我了?”
少年叹了口气,“严先生,何必再演,这蜡烛里的迷药,虽然无色无味,这屋子又飘着菜香酒香,但是您真的,真的小看我的见识了。”
严隋凉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懂,他茫然地笑一下,“小昆是说,我想迷晕你?”他把那破碎的高脚杯丢在桌子上,摘下湿了的手套,也丢在桌子上,“怎么会?我迷晕你做什么?”
他摊开手,示意道,“你看,我没有喝酒,这么半天,不也没有晕倒?”
严隋凉轻声道,“既然你觉得蜡烛不对,那我们把它熄灭了,好不好?小昆,你误会了,我们来吃饭吧?”
只是他刚要去动那蜡烛,昆塔便再次甩出了回旋镖,同时自己飞快地向后一个空翻,稳稳地落地,单手支撑地面,另一只手扬起来,收回回旋镖,抬起头来轻蔑地一笑:“严先生,不必了,我怕我吃了这顿饭,此后再没有饭吃了。”
严隋凉躲避不及,被瞬间击伤,他站住了脚,不再轻举妄动,眉毛拧地死紧,捂着左臂上的伤口,红色掺杂金色颗粒的液体滴滴答答地从指缝之间流出,沿着半截脱落的袖子跌落。
他英俊的脸上除了对疼痛的忍耐,剩下的,似乎满是不解与疑惑:“昆塔,我们之间虽相识甚短,但我自付对你一片真心,并无亏欠,你为何说这样的话?我,我并未曾对你有过一星半点的歹意啊?”
此时昆塔早已施施然地直起了身,他细长的腰肢裹在黑色的T恤里,紧靠着三楼露台的栏杆,仿佛只要向后退上一步,就要融进那漆黑的夜幕中,跌入那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了。
严隋凉急道,“小昆,你说什么都可以,不要退了,那里危险!”
少年很冷静,站得也很稳,慢慢说出的话,也没什么力量,却让严隋凉神色大变,“严先生,说真的,到您身边的每一刻,我都在猜想,您什么时候会把我变成金子。”
严隋凉的表情突然冷酷起来,他收回了所有多余的神情,嘴唇抿紧,就那样盯着看他看了半天,才开口道,“所以,你不是来保护我的?你是接了什么人的单子,来杀我的?”
少年在夜风的呼啸中一动不动,他没有摇头,只是说,“不,我来到你身边,确实只接了一个单子,那就是保护你。”
听到这句话,严隋凉神色略微放松了些,他想了想又道,“小昆,也许是你听长老会的谁说了什么?虽然我也跟你说过,我不是一个好人,但是,我真的没有想伤害你......”
没有吗?
昆塔的声音很平缓,“严先生,您可以慢慢地说,我的抗药性很强,即便是它突然熄灭冒出的强烟,也不会让我晕厥。我也没什么好问你的,我就是想知道,您忍耐这么久,到底在想什么呢?”
严隋凉面色有一瞬间挣扎,似乎他体内有两个灵魂在搏斗,他忽然笑了,那种悲愤悲凉的笑意所发出的笑声,无来由地让人觉得,这夜色十分恐怖。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我要写死他了
有什么想对他说的吗?
没有的话,大概很快就要下台鞠躬了
那就
寂寞地告个别吧
第77章是谁
昆塔悄悄捏破的药粉在露台上慢慢地弥散开来。
没什么毒性,不过是能让内敛木讷的人情绪激动,容易倾吐心事罢了,是从李妈妈那里拿来的一种诱导剂。
严隋凉笑得这夜色都难过了起来,“忍耐?小昆,这人生就是一场忍耐。”
他松开还在流血的伤口,把两只手举到自己眼前,翻来覆去地仔细看着,手上干涸的血液已经变成了金色。
“瞧瞧,若是不知道的,恐怕以为我血管里流淌的也是金色的血液呢。”严隋凉嘲讽地说着。
他竖起三根手指,“自从我有了这异能,在这世上,我能触碰到的,只有三种东西,金子、兽皮,还有流水。”
“你知道吗,其实它们很臭!”
“金子上有股令人恶心的铁腥味儿,兽皮上满是腐烂的气息,而流水,无论有多么滚烫,它们的味道永远是冷冰冰的,闻一下,都寒入骨髓......”
严隋凉的双眼变得通红,嗓音压抑且沙哑,“我想要一个真切的拥抱,不想要触摸到什么都会变成冷冰冰令人作呕的金子,可是我办不到!我能不忍耐吗?”
“不能......”
“我忍了好几百年了,自从得到这个异能,我就在忍。我想找到一个能不让我忍耐的人,哪怕我跪下来求他都可以,什么给他都可以,只要他能拿走我这个,这个叫人绝望的异能!”
昆塔沉默地站着,他想起了黄金塔中,历代孑然一身、孤独离世的家主,想起了心中抱着热切的野望,期待着能拥有金手指异能的严巨蜥。
不知道严巨蜥,会不会也有这么崩溃后悔的一天。
也许不会,毕竟那异能是他求来的。
严隋凉看着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少年,眼露渴求,向前走了一小步,“小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你那么小的年纪,就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成为顶级的强者。”
严隋凉神色有一点向往,“如果我能像你那么厉害,能反制住欺负我们的人,我和空语就不会流离失所了,他也不会死,我也不会被困在黄金塔将近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