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伯见她没有吭声,笑了笑,像是恍然大悟一般,说道:你瞧瞧我,人老啦,我都忘了你们两个初来乍到,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这样吧,小安,下午我带你一起过去,等之后啊,这样的事情可就交给你了啊。
安陆有些惊讶,但是也没忘连声应了好,冲着吴伯感激地笑了笑。
这边一老一少相谈甚欢,谁都没有注意到那边坐着的孟书容泛白的指节和紧握的双拳。
下午,安陆和吴伯一起出去拿了软水管,回来之后,一直到今天的工作结束了,安陆看上去都有些心事重重。回去的公交车上有些拥挤,她一反常态,有些霸道地将孟书容按坐在因为有人下车而空出来的座位上,一只手撑着前面的椅背,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像是护崽儿一样,把她护在怀里。
坐在那儿的孟书容有些僵硬,但是看着对方不容反驳的样子,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今晚该到孟书容做晚饭了,安陆这次没有吵着帮忙,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厨房忙碌的背影,眼角有些湿润。
下午的时候,带着她出去的吴伯,和她说了一番话。每个人都是故事的讲述者,而吴伯的故事是一个普通父亲的自责和懊悔。
她正想着,孟书容端着碗筷走了出来。晚上素来吃的清淡,一人一碗稀粥,两个小菜,摆在不算大的桌面上,显得恰到好处。可是今晚,孟书容有多做了一道菜,堪堪挤在桌面上。
中午没吃饱,晚上多吃点儿,不然睡觉的时候又要饿了。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又恢复成了往常的模样。若是中午的安陆,怕是还有一股火气堵在心里,可是现在,听到孟书容的话时,她只嗯了一声,乖巧又安静。
只是这层伪装,在她抱住孟书容的时候,被她自己亲手揭了下来。
小陆!孟书容轻呼,她本来正在收拾碗筷的手忽然就僵住了,手心紧紧地攥着两双筷子,耳边的心跳声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安陆的。
她猝不及防地被安陆抱住,脸上不受控制地涌去一股热气,却在听见耳边的那一句话时,心仿佛都不跳了,自己给自己套上的壳子终于裂了一点缝隙。
缝外面透进来一缕光。
书容姐姐,你没有错,你不要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喜欢你。
努力沉稳着声音的安陆,突然就想起来下午吴伯说的那句话:很多人都不明白,她们应该毫无顾忌,而不是被披上一层遮羞布如履薄冰地活下去。我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女儿,可是小安,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第79章番外天明
那天晚上,是安陆第一次把孟书容抱进自己的怀里,那个淡的像是清水一样的人,揪着她的衣服哭得压抑。
孟书容没有说过,但是安陆知道,她只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流下几滴眼泪,从来不会发出一点声音,她也曾在半夜惊醒,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失眠整夜。她知道,那伤疤从来都没有消失过,如今,又被那群闲人揭开。
安陆从来都没有切身体会过那种窒息的绝望,可是她却也曾站在悬崖边上,由着深渊下面无数双手扯着她而无能为力,在无数的拉力中,是孟书容伸手推了她一把。她接触过的仅仅是绝望的一角而已,可是在日后想到那件事时就会浑身发冷,而孟书容所承受的,是她不能想象的。
无论是在护林站里,还是在盛乐的营地中,谁都没有主动提起过那件事。当时她想的是什么呢,是好好照顾孟书容,不再让她遇见那样的事。孟书容不提,那她就配合着她,一起忘掉那件事。
可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哪儿有这么简单。车祸还会在身上留下疤痕,更不必说孟书容受过的伤害了。孟书容会排斥身边的男性,会不安会害怕,她相信的人好像就只有那么几个,却从来也不会向她们吐露心声。
久而久之,那些伤痛好像不复存在了,连安陆都相信了,她看着孟书容脸上渐渐多起来的笑容,心里也跟着放松下来。可是孟书容骗过了安陆,却没能骗过她自己,当就伤疤再次被揭开之后,所有的伪装也跟着被揭了下来。
安陆抱着怀里骨瘦如柴的躯体,想象着孟书容所经历的那些痛苦,她想不出来,可是她的心却跟着抽痛起来。她不知道,农业园里的那些人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说出了那些高高在上的话,她只知道,这个时候她应该告诉孟书容,她在。
那天晚上,孟书容是在她怀里睡着的。晚饭时用过的餐具没人收拾,还摆在餐桌上面。当孟书容再醒过来时,看见那些碗筷,有些无地自容起来。
昨晚她只顾着一个人哭泣,没有细想什么,最后也是流着泪睡过去的。如今,哭够了,又醒了,她突然就想起了安陆的那一句喜欢。
恰逢洗漱好的安陆从卫生间走出来,她看着怔愣在那里的孟书容,心里也咯噔一下,她快走两步,停在孟书容身边,却在看见往常苍白的脸色上沾染了一些微红时,咽下了已经到了嘴边的安慰的话。
安陆结巴道:书、书容姐姐,你,你,呃
话还没问完,孟书容就拢了拢头发,快速说了句快去换衣服吧,就端着碗筷走进了厨房,没一会儿就有洗碗的声音传了出来。安陆舔了舔嘴唇,撩了下因为洗脸而被水沾湿的刘海,脸上的表情复杂起来。
正忙着洗碗的孟书容也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手中的碗筷上,她不是没有看见安陆瞬间失落的表情,只是她不敢提那句喜欢。就像当初在营地的大棚里那样,她想,一直待在安陆身边就好了。
两个人就像往常一样,一起坐车去了农业园。探究的视线更明显了,可是安陆牢牢地牵住孟书容的手,毫不示弱地回瞪过去,瞪得对面的人匆忙低下头,快步走远。只有极个别的人,像是昨天的那几位大妈一样,脸上的嫌弃毫不掩饰。面对这种人,安陆只能无视,她倒是想冲上去好好理论理论,可是手里软软凉凉的触感却牵制住了她。
孟书容一直低着头,视线若有若无地放在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上。敏感如她,自然能感知到那些并非善意的视线,只是,就像安陆说的那样,不是她的错,她应该,试着在这些人面前抬起头来。
他们知道了她的过去,可那不是她的耻辱。
当孟书容抬起头的时候,安陆像是得到心灵感应一般,扭过头正好看见了孟书容沐浴在阳光中的侧脸。怒目而视的她瞬间像是被融化了一样,嘴角也弯了起来。
两个人走进大棚时,吴伯已经在那里了,他看着两个人牵着手走进来,视线在落到孟书容的脸上时,眼角的皱纹好像都带了些笑意。
来了?吴伯笑道:今天活儿可有点多啊,有咱们忙的了。
安陆摆摆手:再多的活儿我也干过,吴伯放心,你和书容姐姐歇着就好了,放着我来!
她好像大义凛然的样子,逗得吴伯哈哈大笑,而被她牵着的人,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也低下了头弯起了嘴角。
不过,这活儿到底也没让安陆一个人做了,她刚拿起锄头没一会儿,大棚里就来了几个人。
安陆!书容姐,好久不见!第一个探头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许嘉雨。
安陆闻声直起身来,一双眼睛瞪得老圆:嘉雨!!你好了?!
gu903();手里的锄头都没有放下,安陆看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许嘉雨,脸上的兴奋淋漓尽致。被她盯着的许嘉雨也好像是受到了影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腿,嘴角的笑容更大了:对啊,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