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舟尧发烧的第一个晚上，因为一直在出冷汗，所以他帮谢舟尧换过几次衣服。那时候季医生在隔壁房间休息，他看着谢舟尧小腹上的伤疤，一度很想叫季医生过来问问这是什么伤导致的。

他心里隐隐有种猜想，能在这个位置的，会不会是……

当时他差点要把季医生叫过来确认了。好在理智仍在，知道谢舟尧未必会愿意被别人知晓这件事，就先忍住了。

也亏得他忍住了，在电话里跟江屿蓝一描述那伤疤的位置和形状，江屿蓝就确定了他的猜测。

那是剖腹产的疤痕。

想到谢舟尧曾有过孩子，李星择的心都揪起来了。他不敢去猜测这个孩子是自己的，他第一个想到的是温世爵。

尽管谢舟尧跟温世爵没有真的感情，但不能保证那两人没有其他关系。而且谢舟尧一直依赖着温世爵的信息素，如果是发情期到了，温世爵满足他是顺理成章的。

这个认知早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被李星择压到心底不去想了。他明白这么多年过去了，总会有一些事是无法轻易接受和面对的。毕竟他们之间有太多的问题存在，谢舟尧又不肯对他坦白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他就只能等，等江屿蓝帮他查出来。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过，谢舟尧跟温世爵之间可能会有孩子这一点。

他记得温世爵未婚，但是有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会不会就是谢舟尧生的？！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的跑出来了，李星择就像被套上了缰绳的野马，有种想要踢毁一切的冲动。

好在江屿蓝及时的提醒道：“温世爵那两个儿子都七岁了，怎么可能是你家舟尧生的？”

李星择被他点醒了过来，脱力的坐回椅子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另一个念头就又闪了出来：“如果不是那两个，那也可能是被藏起来了！”

他激动地说着，被这种可能性更大的猜测折磨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江屿蓝一听就知道他关心则乱，脑子又犯抽了，再次提醒道：“你就不想想有可能是你的孩子？当年你们不是一起度过了一整个发情期吗？”

李星择怔住了，记忆随着这番话回到了六年前。

当时谢舟尧的发情期来得突然，他没时间做准备工作。事后谢舟尧吃了紧急避孕药，后来也没什么症状，他便没有多想了。

如果真的是六年前的……

他努力回忆着那段时间谢舟尧的反应，发现谢舟尧是有一点食欲不振的样子。不过那时候是夏天，本来人就容易胃口不好，他当时又没有经验，也就没察觉出不对劲了。

可要是谢舟尧真的有了他的孩子，就更没有理由离开他了啊！

想到这里，他越发断定谢舟尧的离开是被迫的。想到谢舟尧现在这么恨自己，必然是跟自己的家人脱不了关系了。

他让江屿蓝加紧查，还要查那个孩子的去向，电话挂掉后马上去找谢舟尧。

相较于李星择对那个孩子的期待，谢舟尧却迅速的被痛苦淹没了。

李星择终于来问他孩子的事了，问他孩子是不是他们的。

谢舟尧想过无数次，当他把这个秘密告诉李星择时，一定要在李星择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并且在他面前忏悔赎罪的时候。

可自从两人重新开始接触后，他先前制定好的那些报复计划就一一被打乱了。除了温世爵那边依然在悄悄进行的收购之外，他这边可谓是一件事都没有做成功过。

非但没把李星择玩弄于股掌之中，自己反而又一点点的退回去了。

他恨自己的软弱没用，连为孩子和母亲报仇的意志都不能坚定到底。他和李星择只短暂的在一起半年的时间，为什么他受了六年的苦还是忘不掉那半年的幸福？

谢舟尧把脸埋在枕头里，许久都不愿抬起来。

其实他还是有退路的，他可以骗李星择孩子是温世爵的，可他说不出口。那孩子在他肚子里一天天的长大，他每天都会跟孩子说数不清的话，其中就包括跟孩子聊另一个父亲。

他会说给孩子听李星择的相貌，性格，还有天真和傻气。每次提起李星择的时候，他的心里都会有短暂的快乐。

而孩子在他肚子里也慢慢的有了回应。尽管他每天只能吃一顿饭，肚子也比一般人都小，但那孩子还是长大了。在七个月的时候，他已经能感觉到很明显的胎动了。

那时候他最爱做的就是在有阳光的日子里坐在窗户边上，一边抚着肚子一边看着远方。

他真的很希望在那段时间李星择可以陪着他，一起见证孩子的成长。可以在他吐的厉害的时候帮他倒杯水，在他睡不好的时候陪他说说话，帮他揉抽筋的小腿，安抚一下总爱踢他的小宝贝。而不是让他一个人去做这一切，撑到最后却还是要面临失去。

他曾那样渴望李星择的触碰，现在李星择终于做到了，不再像昨天晚上那样需要他偷偷摸摸的，而是主动的摸着他肚子上的伤疤不放。

可又有什么用呢？

那里只剩下一道疤，而他们的孩子再也回不来了啊！

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只有一个没名字的墓碑。他唯一知道的，就是那是一个男孩。

回忆到这里时，他像是在寒冬腊月被泼了一盆冰水，终于清醒了，将那只温暖的手狠狠扯开了。

他不再需要李星择了，不管是怜悯还是愧疚他都不需要了！

“舟尧。”李星择从身后探出头来，愧疚道：“我知道孩子是我的，就是那个发情期的时候有的。你就不要再瞒着我了好吗？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让我和你一起承担解决。”

谢舟尧本想让他滚的，可听到他说起承担，顿时被怒火攻心了。

承担？怎么承担？李星择能让他的孩子活过来吗？！

谢舟尧的眼神仿佛要将他凿穿了一样，若不是下半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肯定又一脚踹到李星择的脸上去了！

李星择最不愿看到的就是他这么恨自己的眼神，赶紧解释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恨，但你要说出来才能发泄的。不管你想怎么打骂我都可以。舟尧，我只求你不要再把我推开了好吗？你明明知道我一直都很爱你的！”

李星择说着说着就激动了。他真的很想知道那个孩子的去向，很想见一见谢舟尧为他生的孩子。六年了，他这个做父亲的居然懵然不知，连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不过一定是很可爱的，毕竟谢舟尧长得那么好看。

面对他的苦苦哀求，谢舟尧却没有丝毫的心软。抽回被他握住的手，讥讽道：“你这人是不是有妄想症？那么想要小孩就让蒋梨给你生一个去！那才是你爸给你选好的老婆！”

“我的老婆只有你！”李星择突然失控的吼了起来：“谢舟尧！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蛮不讲理？！对我是有错，当年发生的事我不知情，也没有能力追查到底。我不知道你受了多少苦，还怪你先抛弃我。所以我活该受罪！你对我冷嘲热讽我都认了！但你不能连弥补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啊！”

李星择也是被折腾的受不了了，一股脑的将心里憋了许久的话都说了出来。他这样朝谢舟尧吼着，倒是把谢舟尧吼懵了，一下子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反驳了。

是啊，李星择说的没错，他也是一直都很清楚，李星择不过是被蒙在了鼓里。毕竟李恒生威胁过他，只要不把真相告诉李星择，就会好好照顾他那体弱多病的母亲。

他知道这件事不全是李星择的错，可他真的说服不了自己不去恨眼前这个人。

在自己受到了那样非人的折磨时，李星择全然不知的在上着大学，跟蒋梨谈恋爱。

在他的孩子没了的时候，在他得了阻断症和精神方面的疾病，差点死掉的时候，在他得知母亲也走了的时候。李星择在哪？在做什么？

这个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他只是曾经给了一份很珍贵却也足以将自己打入地狱的爱情，然后就像个局外人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了。

长年累月积下来的痛苦与怨恨就像下雨天被堵住的出水口，开始往外反噬着，不知不觉就淹没了理智。

他也不骂李星择了，他掀开了衬衫下摆，把那道曾鲜血淋漓的伤疤展露在李星择的面前。

“这是你的儿子，但他已经死了。”他宣判一样的说着，也不管李星择瞬间变惨白的脸色，还能笑得出来：“他一生出来就死了，你想知道死亡原因吗？”

谢舟尧的笑容就像被刀切开的柠檬，酸涩的让人想要流泪：“因为没人来给他接生，所以他窒息了。”

第20章

在房门“嘭”的一声重重关上后，谢舟尧终于闭上了眼睛，任由泪水失控的滑落。

他终于说出来了，终于不用再忍耐了。不用顾虑什么计划不计划的，不用再违心的面对李星择了。

想起李星择刚才又惊又怒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模样，他就觉得好痛快。

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为那孩子难过？凭什么李星择什么都不知道，还好意思来追回他？

谢舟尧努力的扬着嘴角。他是开心的，没错，他现在真的很开心。

他又去摸那道疤了。

同样都是有温度的掌心，每次他自己摸的时候都觉得冷冰冰的，一碰到就浑身都疼。可为什么李星择碰他的时候就能感觉到温暖，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要依赖？

他抬起手用力一挥，把床头柜上的水杯和药都扫到地上去了。

够了！他不想再管什么复仇了，交给温世爵处理就可以了。反正他也不懂那些收购的事，只要通知温世爵，说李星择已经知道孩子的存在就好。

他现在好累，好想睡一觉，等睡醒了再说吧。

他拉高被子，把自己闷进了黑暗中，心跳终于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他的身体里都是李星择的信息素，即便那个人已经离开了，却还像陪在身边一样。

他恨极了这样的感觉，这种只会让他陷入无尽深渊的温暖，他真的一点也不想要。

谢舟尧催眠着自己，许是真的太累了，他不知不觉的睡着了，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是一片黑暗了。

他揉着胀痛的太阳穴，这一觉他一直在做噩梦。记不清梦的内容，只知道他拼命的跑，想要摆脱后面追他的那些人。

睡觉之前他的腿是没有知觉的，现在好了一点，脚趾可以动了。他试着挪动一下腿，还是没有力气。他叹了口气，看着一片漆黑的房间，开始头疼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他想上厕所，还想洗澡。早上就吃了那么点东西，虽然没有食欲，但身体很诚实的让他感觉到了饥饿。

他只能用力撑着坐起来，想叫温世爵过来帮忙。

他打开台灯，适应了光线后才去看沙发的位置。他的裤子果然在那。他用手抬着腿挪到床沿，咬了咬牙，往前摔了下去，打算爬到沙发那边去拿手机。

可这样的动作又让他想起了刚刚失去孩子的那段时间。

那时的他虽然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双腿无力，却也是要坐在轮椅上才能到窗边去的。

他用拳头捶了捶额头，逼着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痛苦的事了。但是爬到一半的时候，手心又被割破了。

看着掌心里扎着一小片碎玻璃，他皱了皱眉，往四下一看，才发现是中午扫落的水杯撞到了椅子脚，碎了。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伤口，正想把玻璃碎片拔出来，就听到了门又被打开的声音。

他转头一看，脸色沉了下来。

李星择手里拎着袋吃食，一看到他趴坐在地上，赶紧放下东西朝他走来。

下午吵成那个样子，他以为李星择终于受不了了，要放弃自己了。没想到才过了几个小时，这人又跟没事人一样来关心自己了。

谢舟尧没有去看李星择，他只是拉了拉又皱又乱的衬衫，想要盖住腰部以下的位置。

李星择蹲在他身边，也是没有说话，双手绕过他的腋下和膝窝，一用力就把他抱起来了，又轻轻的放回了床上。

谢舟尧靠在了床头，李星择拿枕头垫在他的腰背处，正要拉被子给他盖就看到他手上的血。

李星择翻过他的手心一看，顿时恼怒的瞪着他了。

谢舟尧以为李星择会说什么的，可这人还是不说话，只是去拿了医药箱过来，开始给自己消毒包扎。

在玻璃碎片拔出来的时候，谢舟尧没忍住痛，很轻的哼了一声。李星择体贴的吹着他的伤口，在他因为太痒了想要抽回来的时候又瞪了他一眼，捏紧了他的手指。

他只能让李星择继续包扎，等到掌心缠了厚厚的纱布后，李星择才放开他的手，起身要检查他后颈的伤。

他不想让李星择看，李星择也没跟他纠缠，只用一句没感情的话就镇住他了：“再乱动我就咬你了。”

他有点不敢相信用这种语气和态度对他的人会是李星择，可他终究还是没有动了。不管怎么样，李星择是个alpha，他们的体格和力气本就有悬殊。只要李星择想，不管对他做什么他都没有办法真正反抗的。

他只能顺从的低下头，让那个人解开衬衫的领子去检查。也不知李星择是不是故意的，靠他靠的很近，他的眼前就是李星择扯松的领带和敞开的衬衫领口。那薄荷水的气息随着呼吸又钻了进来，他想要憋气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反而前倾了些，想要闻的更多。

他唾弃自己这么没骨气的本能，却不知道那人根本就是故意的。眼角的余光瞥到他的反应后，李星择果断的咬破了他的腺体，又一次给了他信息素。

他从未像最近这几天这样被持续的注入同一种alpha信息素，身体就像许久未被滋养的植物，无底洞似的吸收着甘霖，抖得停不下来。而李星择一边给他信息素，一边还把手伸下去，抚摸着他的小腹。

体内的信息素就像被那人的掌心牵引了，在他的小腹缓缓涌动着，如一股暖流填满了他，让他舒服的睫毛都湿了。

这种感觉像极了那个孩子还在他身体里的时候，他心头一酸，眼泪骤然滑落，打湿了李星择的胸口。

等李星择停下来的时候，他已经软的坐不住了。

李星择抹去他脸上的泪痕，见他闭着眼睛不看自己，也不说什么，扶着他慢慢躺下，盖好了被子。

他躺着不动，眼睛不能看，但是耳朵能听。李星择先去洗手间拧了把热毛巾来给他擦脸，又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柜，把地上散落的药也捡起来放回床头柜上，最后把晚餐从袋子里拿出来，把勺子放在盖子上面，转身出去了。

直到门锁再次发出“哔”的一声，他才反应过来，睁开眼睛去看，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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