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进门,张发财看到后立刻笑着来迎接,“茂林和弟妹来了,快到屋里坐。”
张发财的屋里人徐氏趁着豆豆看来客的功夫,立刻抢下了他手里的碗,把他抱进怀里,“黄兄弟和弟妹来了,快进屋,真是稀客,你们都好久没来了。”
这话不假,梅香自从有孕后,就不怎么到别人家里去。
小夫妻又和张家长辈们打过招呼,黄茂林和张发财去说话去了,梅香走到了徐氏身边,摸了摸豆豆的头,“豆豆乖,婶子给你带了零嘴,拿去吃吧。”
梅香把小布兜给了豆豆,豆豆一岁十个月了,乳牙都快长齐了,虽然还不会说话,听见零嘴两个字,顿时两眼放光,立刻接过了小布兜,嗯嗯啊啊说了一堆的话,谁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徐氏笑了,“弟妹来玩就是了,怎地还破费带东西过来。”
梅香坐在了旁边的小板凳上,“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给孩子磨牙玩。”
徐氏看了看梅香的肚子,“弟妹这快要显怀了吧?晚上睡的好不好?不吐了吧?”
梅香笑着回答徐氏,“快四个月了,晚上睡的还可以,就是总要起夜,如今不怎么吐了,但口味却有些刁钻。”
徐氏笑了,“可不就是这样,听说小娃儿压着肚子了,夜里就要起来。刁钻也是常理,这也不是咱们挑嘴,是娃儿挑嘴呢。”
梅香又摸了摸豆豆的头,“豆豆长的真可人疼,嫂子如今带他累不累?”
徐氏连连唉声叹气,“弟妹,累我倒不怕,就是他太调皮了。怀在肚子里时只盼着他早日生下来,如今还是觉得怀在肚子里更轻松。豆豆这才多大,整日跟个土匪似的,家里的碗都被他砸了好几个了。刚才要不是他阿爹喊的声音大,那个碗又要被他砸了。整日在家里乱翻东西,跟个老鼠似的。”
梅香听了哈哈大笑,“豆豆这么乖,嫂子一会说他是土匪,一会说他像老鼠。”
豆豆听见梅香叫他的名字,抬头冲着梅香笑了笑,然后低头继续吃东西,小嘴塞的满满的,嘴里面还没吃完,又要继续塞,一副护食的样子。
徐氏赶紧抢下了他手里的小布兜,“天爷,又没人跟你抢,往嘴里塞那么多作甚?一会子吞不下去又要吐了,你婶子这带来的都是精贵东西,你个活土匪就这样糟蹋了。”
正说着,豆豆忽然张开嘴,把嘴里嚼不烂的半块糖用舌头顶了出来,然后继续嚼嘴里剩余的东西。徐氏眼明手快,用手接下了他顶出来的那半块糖,等他把嘴里剩余的东西慢慢嚼烂了吞下去之后,又把刚才那半块糖塞进他嘴里。
梅香觉得豆豆这样异常可人疼,又摸了摸他的头,“豆豆乖,慢慢吃,莫急。”
徐氏笑了,“他如今就是护食的时候,你让他慢慢吃,他听懂了也办不到。”
说完,徐氏把豆豆往梅香这边推,“豆豆乖,婶子给你带好吃的,你让婶子抱一下。”
豆豆看了看梅香,想到梅香给他带了好吃的,扭捏着往这边蹭了蹭。
梅香一把抱住他,在他头上亲了一口,“豆豆乖,去婶子家玩好不好。”
徐氏逗他,“去给婶子做儿子,阿娘不想要你了,太缠磨人。”
豆豆听见徐氏说不要他了,立刻挣脱了梅香的怀抱,冲过去抱着徐氏的脖子,叭叭在徐氏脸上亲两口,亲的徐氏立刻笑了起来。
梅香忽然异常羡慕他们母子之间的互动,等要不了多久,她的娃儿应该也可以亲她了。
想到这里,梅香的心顿时异常柔软。
徐氏又问了许多梅香孕期的事情,听见梅香如今不大干活,犹豫了片刻之后,她还是提醒了梅香。
“弟妹,一味地歇着也不大好。你家里伙食本来就好,如今你胃口没有全开,吃的不多,故而不显胖。等到了后头,那胖的才快呢。你家里婶子做后娘的,不好让你干太多活,怕人家说她刻薄继子儿媳妇。但弟妹自己也要心里有数,再过个把月,孩子彻底稳了,家里的家务事也要干一些,多干活到时候才有力气生孩子呢。”
梅香忙向徐氏道谢,“多谢嫂子提点我,我也想过一阵子开始多干些活。只是如今家里人多,除了磨豆腐和砍柴,也没有别的事情,因而才一直让我歇着的。我也怕孩子养太大不好生,如今都不敢多吃。”
徐氏把豆豆抱进怀里,“弟妹心里有数就行,也不能饿着自己,吃太少了也不行。”
两个人在那里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养孩子的事情,如叶氏等人对梅香说育儿经,大多是以教导为主。徐氏只比梅香大了三岁,且正在养小孩子,更能和梅香说到一起去。
等天快黑了,黄茂林才带着梅香一起回去了。
十月中旬的一个晚上,秦先生忽然把明朗叫到了自己的小书房。
明朗进了书房后先给秦先生见礼,秦先生摆手让他坐下。
明朗坐下后,秦先生问他,“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明朗想了想,“如今暂时先跟着先生读书,等有合适的机会,想找份事情做。家里一直拖赖阿娘操持,我不能总是吃白饭。”
秦先生摸了摸胡须,“知道体恤母亲,这很不错。我今日叫你来,是有件事情要和你商议。”
明朗抱拳,“先生只管吩咐。”
秦先生看了看他,“我托人在外地给我寻个了缺,很快就要举家搬走了。”
这话一出,顿时如炸了一般把明朗炸的站了起来,“先生要走了?”
秦先生又摆摆手,“坐下,男子汉大丈夫,不能一惊一乍的。”
明朗还沉浸在秦先生要举家搬迁的消息中,闻言勉强笑了笑,“学生失礼,还请先生见谅。”
“无妨,我提前没跟你说,你意外也是常理。”秦先生端起茶杯,喝了口有些凉的茶。
明朗愣了半天之后问秦先生,“先生,您走了,这学堂要怎么办呢?学子们不是都能到县学去读书的。”
秦先生放下了茶盏,“我叫你来,就是跟你商量这个事情。你愿不不愿意接下这学堂?”
明朗听到后忙摆手,“不可不可,先生,我才多大,学问又不扎实,岂不耽误人家的前程。”
秦先生笑了,“你也不必过谦,十四岁中了秀才,荣定县也没几个。教导一群学童还是没问题的。”
明朗看了秦先生一眼,“秦大哥不留下来照看学堂?”
秦先生摇头,“我此去离这里七八十里地的地方任县丞,他年纪不小了,正好给我跑跑腿,了解了解官场。你不一样,你家里寡母幼弟都指望着你,一时半会的,你哪里也去不了。”
明朗又偷看了秦先生一眼,“先生走了,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先生呢?”
秦先生又摸了摸胡须,“再等两年,你和玉茗也该完婚了。这期间,你有功夫也可以去我那里。我本来就不是荣定县本地人,你是我的学生里最早中秀才的,又是我的女婿,这学堂,交给你我最放心。你若愿意,从明儿开始,你就给他们授课,我还要在这里住个把月,趁着这功夫,你把学堂捋顺了。你家在本地,又多处联姻,只要你能教好学子,并无人来与你为难。”
明朗听了之后眼神有些期待,但一想到秦先生一家要走了,他又有些失落。他和玉茗这些日子常见面,虽然说的话不多,情意渐厚,如今忽剌巴说要走了,明朗感觉内心有些空荡荡的。
秦先生又嘱咐他,“你回去与你母亲商议商议,明儿再来跟我说。”
明朗被秦先生打发走了,恍恍惚惚地回家去了。
叶氏见儿子跟掉了魂儿似的,忙问他发生了何事。
明朗勉强笑了一下,“阿娘,先生要举家外任去了。说,说让我以后管着学堂。”
叶氏听到消息后也愣住了,半天后她反应过来了,“秦先生要去哪里?让你管学堂,你想管学堂吗?”
明朗想了片刻,“阿娘,我想把学堂接过来,这样也算有了份正经营生。”
叶氏想了想,“明儿我去先生家里拜访,你既然要管学堂,一下子肯定是管不好的,还需要秦先生慢慢教你。秦先生可有说什么时候动身?”
明朗小声回答叶氏,“先生说过了个把月就动身。”
叶氏点头,“明儿早晨你只管如往常一般去,我去买些礼,吃中午饭的时候过去。咱们先吃饭吧,事情一步步解决。”
第二天,秦先生在学堂里宣布自己即将要举家外任的消息,并向大家说明了学堂即将交给明朗打理,“你们当中,有人比他年纪大,可能有些不服气。只是科举科举,看的还是你的功名。那些考试考白了头的童生,见到了年轻授了官的进士,不还是要自称学生。我跟你们说,不早些考上功名,以后你们要给更多的年轻学子见礼。”
方孝俊第一个起身说话,“学生恭贺先生得授县丞,韩师弟虽然年纪小,却率先考上了功名,教导我们,自然是天经地义。”
秦先生的学生里以前也有过考上功名的,但都已经不在这里读书了,他原来只是个秀才,学生考上了秀才,肯定要寻更好的先生去了。如今在坐的,都是还没有过府试的。
秦先生摸了摸胡须,“若是不想继续在这里读了,也不勉强,县学里也有蒙童班。我言尽于此,今日就让明朗给你们讲书。”
明朗头一回给大家讲书,没有任何准备,全凭着自己的想法在讲。从头到尾,秦先生没有说一句话。
等明朗讲完了,底下人安静了好久。过了一会子,方孝俊第一个开始问话。
平日秦先生讲书,大家都是谨慎地挑着问题问。今儿方孝俊忽然跟没笼头的野马似的,逮着明朗问个不停。平和的、刁钻的,但许多问题都是平日他和明朗讨论过的。
有过之前讨论的基础,二人越说越深入,秦先生听得连连点头。
等方孝俊问过一轮之后,其他秦玉璋和王村周等人也相继开始发问。
一个上午,明朗都在跟师兄弟们你来我往,到最后,他完全忘了自己今儿是给大家讲书的,好似又跟平常一样。
过了许久,秦先生拍了一下教鞭,“都歇一歇,如何,人家能十四岁过了府试,必定是比你们要强的。”
学堂里的动静叶氏不知道,她上午去买了二斤点心,扯了一些布料,割了一条五花肉,又买了一斤上好的茶叶,带着这些东西就往秦家去了。
叶氏问了秦太太一些具体的事宜,秦太太都仔细回答了她。
叶氏沉吟了一会子后,笑着对秦太太说道,“嫂子不知道,昨儿明朗回去了神情恍惚,倒把我吓了一跳。嫂子一家子忽然要走,他们兄弟心里都舍不得呢。”
秦太太笑了,“我们离的也不远,七八十里路,虽说有些不便,也还是可以来往的。”
叶氏点头,“先生授官,这是喜事,我们都跟着高兴呢。就是明朗年纪不大,我总担心他接不下学堂。”
秦太太摇头,“弟妹不用担心,有这个把月,总能把学堂捋顺了。不过,等我们走了,怕是会有学子以此退学。无妨,明朗年纪这样小就中了秀才,后面肯定会有许多人家把孩子送过来的。”
叶氏又点头,“学堂的事情我也不懂,就是玉茗这孩子,忽然要走了,我真舍不得她。等过了年,我带着明朗去嫂子那里,把两个孩子的婚期定下来。”
秦太太看了看外头,见女儿不在,低声对叶氏说道,“这孩子这两天也有些闷闷不乐呢。”
叶氏小声回答她,“我今儿给玉茗扯了块料子,留给她做身衣裳。这些日子,还请嫂子多给些方便,让两个孩子都说两句话。嫂子放心,我们明朗最规矩的。”
秦太太笑了,“弟妹不说我也知道的。”
两亲家在那里说了许多话,叶氏说过了话就要回去,秦太太苦留不住。
明朗在学堂里用心了十几天,渐渐有了些模样。听见秦先生要把学堂交给明朗打理,有几个学生就退了学,这其中就包括王村周。反倒是那些年纪小的孩子,越发喜欢明朗。
有人退学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明朗也不在意。他一边管理学堂,一边和秦先生父子讨论学问,抽空还偷偷地找玉茗说说话。
玉茗给明朗做了一件冬天的衣裳,又做了两个荷包。明朗无以回报,夜里红着脸偷偷写了两首诗,第二日趁着没人的功夫塞给了玉茗。
很快就到了秦先生外任的时间,一家子以后也不准备再回来了,东西都搬走了,只把房屋留给了明朗。
叶氏原说要给钱,秦家人没要。这房屋原来置办的时候并不贵,秦太太全当作女儿的嫁妆,暂时交给韩家人看管。
秦先生走后,韩家人的日子再次规律了起来。那头,梅香的肚子渐渐鼓起来了。前些日子,梅香渐渐能感觉到孩子明显在动。刚开始像有条小鱼苗在里头拱啊拱,慢慢地动静大了些。
梅香因为如今还没有长太多肉,肚皮不算厚,很轻易就能感觉到孩子在动。黄茂林时常趴在上面对里面说话,刚开始的时候,只要他一张口,里头立刻安静了。到后来,他开口说话,里头还能轻轻地动一动。
已经入了冬,一天比一天冷。但梅香感觉自己像揣了个小火炉似的,倒没有往年那般冷。
早上,梅香起了个大老早,起来跟杨氏一起做饭。如今她胎相稳,天天早起。家里择菜、洗碗这些零碎活儿,全被她抢过来干了。
杨氏单独给她做了一份蛋炒饭,里头加了胡萝卜和香豆腐丁。
她如今新添了个毛病,饿得快。黄炎夏父子吃早饭的时候,她也要跟着吃,不吃她饿的抓心挠肺。
刚开始她还不好意思说,夜里经常饿醒,肚子骨碌碌地叫唤,怎么翻身都睡不着。
有一回黄茂林夜里迷迷糊糊听见她肚子叫,先是吓了一跳,等她吭吭吃吃说肚子饿了之后,黄茂林穿上棉袄就起来给她煮了两个鸡蛋。
从那以后,黄茂林每回赶集都会给她买些吃的。夜里饿了吃两口,白日饿了来不及做,也可以垫一垫。
叶氏听说女儿夜里经常饿醒,心疼得不得了。自己在家里开油锅,炸了两百根油条,让黄茂林带回去给梅香吃。
如今每天半上午半下午,淑娴会给梅香弄些吃的。或是用开水泡油条吃,或是煮两个鸡蛋,或是烤红薯吃。梅香每次都会叫上淑娴一起吃,淑娴也只是略微尝两口。
家里地窖里红薯多,又甜又大。但红薯吃了容易放屁,梅香因为怀孕,本来就被孩子挤着肠子,日常放屁就比以前多,一吃了红薯,越发不可收拾。
在人前丢过几次脸之后,梅香再也不肯吃红薯了。
油条吃着吃着也腻了,黄茂林就买点心给她吃。鸡蛋糕、麻花、果子,因她怀着孩子,黄茂林每回买的也不多,除了淑娴能得一点,旁人都没有,众人也不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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