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您别担心,皇上可能就快醒了,不会有事的。”
担心?他当然不是担心,他只是……只是……
“您要去看他吗?”
“不用,我再歇息一会,你退下吧。”
莹儿很听话的道了一声“是”,就掩门退了出去。
算起来,他嫁过来已经三四天了,除了第一天跟泽煊同乘一匹马还有过一点的亲密接触,除此之外根本不像一对正常“夫妻”,甚至连话都没说上几句。
此刻应是午后,桌上摆着莹儿精心准备的饭菜,估计是怕他饿了。他哪有胃口吃,总觉得很焦虑,坐立难安。
是想去看泽煊吗?
不,不会去的。
他怕看到泽煊的样子,或者说,他怕,怕自己会心软。
索性躺下继续睡吧,反正自己也无事可做。
云哲刚要继续躺下,忽的一瞥,就看到窗外院子里那棵枯死的樱花树。
明明是阳春三月,明媚的午后,一样的阳光,不一样的光景。
南苑离正殿很近,所以是同一个院子,都能看到那棵巨大的樱花树。
他起身出门,走到了花树下,轻轻抚摸上面沧桑的痕迹,抚摸树下矮矮的石桌,有风吹过,好像还能感觉到当年花瓣飘落的温柔旖旎。
“阿箬,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为师来了都不欢迎一下?”
云哲回头,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目光无神的袁东零。
“您怎么……?”
“老头子我本来不喜欢出门的,这不是自己的爱徒回来了,心里高兴吗?”
“您怎么进来的?这里是皇帝寝宫。”
“为师好歹曾经是太傅好吗,你们俩的师傅,进个辉月殿怎么了?还是你怀疑为师这老胳膊老腿的根本走不动?”
的确是走不动啊,要不干嘛坐轮椅!
“奥,嗯……很厉害……”云哲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行了,说正事,煊儿是怎么回事?他伤的这么严重吗几天都不见好转?”
云哲低头心虚的说道,“是……伤在心脏……”
“那你呢?”
“我?一点小伤罢了,不碍事。”
“不,我是说,你心里的伤。”
云哲一怔,眼神里流露出了不符合年龄的悲恸。
“好了,都告诉我吧,其实这三年我也猜的七七八八了,你的死肯定跟他有关,否则他也不会这三年消瘦成这样,没有一天不醉。”
消瘦?对啊,可能是以前太久没看到过泽煊了,连他是胖是瘦都不知道了,这次回来更是完全没有在意。
他醉酒自己是知道一些的,在丞相府的时候已经听说了,泽煊三年不上朝,每天就是醉的一塌糊涂,对什么事都不管不顾,好在有丞相势力维护他,虽然杯水车薪,但是目前朝廷没有太大的动荡。毕竟南风俊迟迟未动手,反而在帮他管理着宣国的一切大小事物,在他的管理下宣国虽然不富裕但也不至于衰败。
袁东零看他陷入沉思不说话,于是又继续说道,“虽然我看不见你的表情,可是你在我府上的表现和语气,让我隐约觉得,你心里有恨,对他的恨。”
云哲继续沉默。
“孩子,别伤害自己了,也放过他。”
“我不想放过他!”云哲的声音提高了许多,但还是冷静的态度。
“是因为他背叛了你吗!!!”
云哲别过头去,咬紧了嘴唇,不再说话。
沉默了许久,袁东零确定他不会再说话,只好接着说道,“那你知道,你母亲,皇后她当年做了什么吗?”
云哲内心微微触动,脱口而出,“母后她怎么了?”
“你当真一点都不知情?你那么聪明,宣贵妃怎么进的冷宫,我不信你一点点都不怀疑是自己母亲做的!”
“是。”云哲突然说道,“我一开始是不相信是母后做的,可是后来总觉得事有蹊跷,毕竟泽煊那么相信她的母亲,而且宣贵妃的为人我也略知一二,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情,于是我就去调查了一下……”
“你调查出了什么?”
“没有。”他淡淡说道,“母后不让我插手,她答应我一年后就去向皇上求情放宣贵妃出来,条件是这一年我都不能跟泽煊有任何来往,更不能插手这件事,可是她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肯定跟她有关系。”
“你的直觉是对的,我也调查了。”袁东零继续说道,“其实皇后的手法很简单,南风朔本来就看上了宣贵妃的容貌,内心一直惦念着她,但宣贵妃毫不知情,于是那天晚上皇后在他们俩的酒杯里下了药,又分别约他们俩去了后花园,然后又故意带着所有人去撞见他们俩的事。光这些还不够,皇后还准备了一手南风俊,因为只有亲人的指证才是最致命的,事后他把所有知情人灭了口,她甚至还想杀了南风俊。”
“杀了……南风俊?”云哲诧异,“那他为何……?”
云哲突然想到当年南风家灭门之后,南风俊虽然没死,但因为他当时扰乱刑场,被差点打死还被关了好久,放出来之后就再没消息了。
“我不知道南风俊是不是故意的,他被关入大牢的确是躲过了皇后的灭口,后来他出来之后皇后已经没太在意了,他就躲过了一劫,况且他出来之后失踪了,直到一年之后才重新回到南风家。”
一年之后?云哲对这个时间很是在意,因为一年之后,宣贵妃还没等到母后的求情,就死在了冷宫。
看云哲没说话,袁东零又道“他回来之后好像变了一个人,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少年,只用了几年的世间,就蜕变成了一个翻云覆雨的朝臣。”
“那宣贵妃的死呢?难道不是南风俊做的?!”
“如果是他做的,泽煊会选择跟他站在一起吗?”
“那肯定不是我母后做的,我拿我所有的一切担保!!”云哲第一次这么肯定,因为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一个已经被打入冷宫的弃妃,对母后根本没有威胁。母后若是想要她死一开始就直接害死她了,何必花那么大功夫先打入冷宫,再等一年才害死她,还骗自己说会去替宣贵妃求情?
袁东零低头,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可是煊儿当时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而且他认定了就是皇后。”
“他……”
在宣贵妃死后,皇后就没再管过他和泽煊的事情了,可是那之后的他依旧没再跟泽煊和好如初。
主要是,泽煊已经不愿意见他了。
不见就不见,已经抛却的感情,再也不可能捡回来。
“他不见你,是因为他不仅怀疑皇后,还怀疑你。”袁东零知道他们俩当时的关系早已分崩离析,他继续说道,“阿箬你要知道一个人长时间处在阴郁黑暗的境地,精神和心理一定会扭曲,我当时忙也没有顾上去安慰他,而你……哎……”
我?云哲愣住了,意思就是,假如他当时再坚持一下,放下一切颜面和过往的不快去安慰泽煊,跟他把事情说明白,这一切的悲剧都不会发生?
“可是,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云哲看向远方,目光却没有焦距。怪不得最后在暮云殿泽煊诬陷他的时候,提到了“背叛。”
他以为是泽煊背叛了自己,原来在他心里,是自己背叛了他。
第21章罪夜
好像突然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了,毁容皇后,侮辱自己,全是他一时的报复行为。况且,他没有杀皇后,虽说现在不知道自己的母后是死是活,人在哪里,但最起码听袁东零说,自己死后他没再动过皇后。
可是要说原谅,他也不想原谅泽煊,只是没那么恨他了。
云哲看了一眼袁东零,突然转移了话题说道,“那您呢?”
“我?我一个老头子怎么了?”
“您的腿,您的眼睛,怎么回事?”
“你既然不相信我是生病如此,那你猜猜,是怎么回事?”
云哲沉思,闭了眼想了一会,答道,“南风俊。”
袁东零皱眉,摆手道,“除了他你还能想到谁?”
刚才是云哲下意识脱口而出的答案,他仔细又想了一下,说道,“您虽为太傅,没什么实权,政治上没有宿敌,除了南风俊我实在想不出……”
“如果不是为了权呢?”
“那您不会是得罪了哪家姑娘,被女人整的吧?”
“嗨,你这小子!”袁东零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怎么学的跟煊儿一样了,就会诋毁为师!!”
要不是现在这身体状况不方便动手,刚才云哲就遭殃了,当然云哲也是知道的,所以他才敢这么说。
“对了,我一直没问,这些年您都在忙什么?还有就是我死的半年前,您去了哪里?”
“哎呀……”袁东零轻松一笑说道,“忙着活命啊。”
看云哲没有理解,他也不想再藏着噎着了,索性说道,“我中了毒,本来是必死的毒,不过这些年经过我的东奔西走,全是缓解了不少,可是还是没有彻底解掉。你死的半年前我去了东洲,在那里找到了解药,毒虽然解了,却因此失明和瘫痪了。”
“不可能的,您是制毒高手,怎么会中毒?谁下的毒?”
“为师要是知道是谁下的毒还用这么费劲的找解药?”
“那您怎么确定不是南风俊所为?”
“我没说不是他啊,但是除了他肯定还有别人,因为我没实权,肯定跟政治无关,南风俊基本是排除了,他这个人我看的很清楚,不挡他路的人他一概不理。”
“那会是谁,而且连您都没察觉,肯定也是个用毒高手。”
“非也,主要是毒厉害,无色无味,而且不是本国的产物,是东洲那边的一种毒药,我没见过,就没防备。”
“所以您这么多年都在到处奔走,找解药?”
“是啊,我自己制的临时解药只能压制一会,毒发我就会立刻身亡。所以我得不停的服药,正所谓呐,是药七分毒,就算我现在解了毒,也残废了啊。”
“那您从来没调查过吗?”
“怎么调查?我连在哪中的都不知道,只知道是南风家出事以后。”
南风家出事以后?难道这之中还有什么内情,老师不小心知道了,就要杀他灭口?
是母后做的?不会啊,这种毒应该很稀有,她就算是皇后也不可能弄的到,毕竟她的权利也顶多在后宫,比起那些朝臣差多了。
对了,还有一个人。
“您知道吗,我在牢里之所以能自杀,是有一个人给了我一把匕首,我当时没看清是谁,但看身形肯定不是南风俊,您觉得跟这件事有关吗?”
“你果然是自杀……”袁东零答非所问,低声喃喃道,“我之前还不信你怎么会自杀,是泽煊对你做了什么吗?”
“没……没有……”云哲低头,他一向不会撒谎,所以只好低头掩饰自己的慌张。
看到云哲这个表情,袁东零一向思想不正经,一下就猜到了事情的经过,心想,泽煊这小子不会一时冲动把泽箬给上了吧?泽箬的性子那么傲,强行得到他的身体无异于对他精神上最大的折磨,只会逼他走极端,怪不得他会这么狠泽煊。
对于之前云哲说的那个神秘人,袁东零根本没有在意,既然他已经明白了这两个孩子之间发生的事,只好无奈道,“好了,别想了,我现在也想通了,谁下的毒也好,活不活都无所谓了,为师啊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想看着你们俩好好的,为师是真的后悔,要是不去找什么解药,留下了陪着你们俩,肯定不会出这种事情……”
“不……我们俩的事,不怪您!”云哲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异常坚定,他心里清楚,就算老师在这,他们俩性格所导致的隔阂,是无法避免的。
“是啊……”其实袁东零也明白,两个都是倔强的孩子,心里有什么都不肯说,泽煊还好一些,泽箬是真的能把所有事情烂在肚子里,表面还要装的云淡风轻,嘴上还不饶人。
有些人,外表越是柔弱,骨子里就越是刚强,就如此刻的云哲一样。
“那泽箬,为师问你,你当真希望泽煊死吗?”
“……”
这个问题他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三年前他侮辱自己的时候,自己的确是想要他死,可是现在……
感到云哲犹豫了,袁东零会心一笑,什么也没说,就随手丢给了他一个小瓷瓶,推着自己的轮椅就慢慢的朝大门方向走远了。
云哲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白色的粉末,具体是什么袁东零并没有说,因为他相信云哲知道这是什么。
云哲紧紧的握住了那个瓷瓶,近乎要把它捏碎一般,可是手却在颤抖。
原来老师早就知道了,他偷了他府上的罪夜,因为这个正是,罪夜的解药。
……
【作者有话说:原谅我的短小】
第22章妥协
云哲去看泽煊的时候他依旧昏迷不醒,可是他身下的床褥依旧湿透了,全是汗水。不是那些下人不给他换,而是换了也无济于事,不到一刻钟又会湿透。
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因为泽煊的外伤并无大碍,可是这莫名其妙的冷汗令所有人的看不出端倪。
云哲把罪夜的解药融进了水里,想要喂给泽煊,他碰触到他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他全身在发抖,水根本喂不进去。
“乖,别动!”云哲不知道为何会鬼使神差的说出这种哄孩子的话来。
听到云哲的声音,泽煊竟然真的很听话的不动了,乖乖的把他手里的解药给喝了。
估计一时半会醒不了,不过明显解药起效了,泽煊的脸色好了许多,也没再出汗了,云哲也不想继续呆着了,总不能继续看他睡觉吧,自己还没无聊到这种程度。
刚一转身,打算出门,背后就传来了泽煊虚弱的声音。
“你去哪……”
云哲没有回头,而是不冷不热的说道,“回陛下,回南苑。”
“过来!”泽煊的声音还是很虚弱,却给人一种不得不从的压迫感。
没办法,云哲只好及其不情愿的回身,走回了他的床边,看着他虚弱的样子,懒懒的问道,“陛下还有什么事?”
泽煊没说话,抬头看着他,他淡淡一笑,一把迅速的拽住了云哲的手腕,把他拉到自己面前,邪气的说道,“你现在是王妃了,朕不让你走,你就得给朕乖乖呆在这。”
“是。”云哲心不在焉的应道。
gu903();在太傅府上那一晚,泽煊替他挡刀的时候,那么温柔的神态一定是错觉,于是云哲又说道,“陛下金身玉体,云哲贱命一条,实在是不值得陛下为我挡刀,还望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