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大人不应该问,你怎么还活着吗?”
南风俊抬了眼眸看了云哲一眼,吐出了三个字,“很聪明。”
这世上能让他觉得聪明的人可不多,云哲算一个。
云哲继续问道“那您既然都请了千端阁的杀手了,为何目标是我,不是泽煊?”
“他?”南风俊不屑道,他还不值我请杀手的钱!”
“那您怎么知道我值?”
“我就是不知道……才请的。”南风俊幽幽的看了云哲一眼,轻轻的吐出了一口烟,继续说道,“不过,现在看来,挺值的。”
“您到底想试我什么?”
“你,跟一个人很像,一个死了的人。”
“您是说,原太子,泽箬吗?”云哲波澜不惊的说道。
“据我所知,你应该没进过宫吧?你见过泽箬?”
云哲不答反笑,却是淡淡的优雅的笑。
“你们俩什么关系?”南风俊突然好奇了起来,容貌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怎么气质会如此相像!
“我们的关系,朋友罢了。但是,是那种关系的朋友。虽然我没进过宫,但是,他来我家找过我父亲,所以,我们俩可以说是日久生情。”云哲撒起谎来依旧面不改色。
“那种关系?”南风俊眯起了双眼,盯着云哲看了许久,实在想不通,这年头都流行男人喜欢男人了吗?况且泽箬比云哲大了整整九岁,三年前云哲才十五岁,十五岁的年纪,就已经……了吗?
“不信吗?我知道他身体所有细节,包括他胸前有一个红色蝴蝶型的胎记,他不喜欢别人碰他身体,也不喜欢主动去碰触别人,他是个冷傲的人。”
南风俊记得当年泽箬在牢里自杀的时候,他赶去大牢里看到他胸口的确是有一个红色蝴蝶胎记,至于其他的,他也不是很了解。
“既然这样,你为何要嫁给他的弟弟?”
“显而易见,我想知道当年的真相而已。他不可能弑父,更不可能自杀,我觉得,跟泽煊有很大关系。”
“那你不怀疑我?”
“怀疑。”
不等南风俊回话,他继续说道,“但是,泽煊是最后一个见到泽箬的人,是泽煊最后进的大牢,然后泽箬就自杀了,所以,不管弑父是谁干的,泽箬的死肯定跟他有关系!”
南风俊低头思索了一会,不紧不慢的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实情是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交易,或者说合作,我知道您想要什么。”
云哲的每一句话,都镇定自若,甚至还有一种莫名的威慑力,这让南风俊有点始料不及,自己十八岁的时候已经算是很成熟了,可是跟眼前这个少年比,还是差很多,至少,这个少年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南风俊缓缓的说道,“行啊,告诉你也无妨。”很无所谓的语气,好像这件事跟他无关一样,随即又说道“当年这个计划的谋划人是我,不过却是泽煊找到我让我帮他设计谋害太子,还有,当今圣上。”
他抖了抖烟杆里的幻白,白色的粉末有一点洒了出来,飘散在空中,云哲不小心吸入了一些,感觉有点头晕,而且这种感觉很熟悉。
“你应该体会到了吧,幻白的作用。”
“幻白……?”
“对,不点燃直接吸入大量的话,会立刻致幻,就跟大量吸食幻白之后毒瘾发作一个模样,会让人痛苦不堪,疯狂或者自杀都有可能。”
云哲赫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难道……
“幻觉这个东西,是很可怕的。泽箬当时就是因为吸入了大量纯净的幻白,所以才导致被幻觉主使,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我不信!这不可能!你骗我!”云哲难得这么情绪失控,他的否认态度简直是下意识的。
“我就说了,你不会信我。”南风俊就知道他是这个表现,他继续说道,“不过,这个计划从头到尾都是我在实施,幻白也是我提供的。泽煊唯一做的,就是出来指证泽箬的罪行……奥对了,那个遗诏也是我们俩找人改的,我之所以答应帮他,就是因为他承诺我事后会把遗诏改成我的名字,把王位让给我,不过,我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难得南风俊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也是因为幻白带来的兴奋感让他没有考虑太多。
“您告诉我这么多,不怕我告发您!”
“随便告发,如果有人信的话。”
云哲努力平复自己的内心,慢慢的冷静了下来。南风俊的话,肯定不能全信,至少当年对自己亲手杀了父皇这件事,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就算中了幻白的毒,也不可能没有一丝丝的感觉和记忆。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现在你拿什么来跟我交换?”南风俊问道。
“当然是您想要的,权利,地位,天下!”
南风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许久之后低声说道,"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云哲有些错愕,第一次有些失算,他不明白南风俊既然不想要这些,为何会想要这王位,于是笑道,“太师大人当真不想要?”
“我想要,你就能给吗?”南风俊不答反问。
“给不给不在我,而是在泽煊。如果他死了,您还怕得不到这些吗?”
”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泽煊的死不能跟您沾染上半点关系,所以您一直迟迟没有动手,否则就会落得一个谋反的罪名,但若是他的死跟您没有关系,这个王位您岂不是名正言顺?”
云哲的意思南风俊再明白不过了,他想要替他杀了泽煊,但是他现在能力不够,所以想寻求他的帮助。
“我刚才好像说了,我对你说的这些都不感兴趣,或者说,三年前我还很想要,而现在你觉得我当不当这个王还有区别吗?”
怪不得他对泽煊迟迟没有动手,否则就泽煊每天醉生梦死的模样,下毒都不知道杀他多少遍了。
看来,南风俊现在不想泽煊死,他明明有最稳妥的选择,或者不作为等待时机,因为他知道,就算泽煊真的死了,得到好处的也未必是他,名正言顺什么的都是说说而已,只要不是姓泽,不管是谁不管多么清白,都是名不正言不顺。
而且,云哲感觉得到,好像南风俊真的对王位不是那么感兴趣。
明明是不择手段,不惜一切往上爬的人,却偏偏在离顶峰一步之遥的时候,止步不前,这让云哲实在想不通。
不过他当然还有另外一套备用的说辞。
“若您不杀他,可皇帝是他,哪天他真不高兴,他一定会对您动手。”
“他拿什么跟我动手?”南风俊觉得很可笑。
“他不需要拿什么,他自己就可以。泽煊的性格很极端,他才不会在乎天下人的看法,直接冲到太师府杀了您都有可能,我看您这府上好像也没什么守卫,恕云哲直言,泽煊可是千端阁风云榜排名第一的人物,您觉得您能挡得住他几招?”
这个排行榜每年都会更新,是根据能力排行的,因为千端阁拥有最完善的情报系统,几乎对每个人了如指掌,所以上面的排名一定是真实的,可是榜首这个位置,泽煊霸占了七年。
但为什么是泽煊,没有人知道,连泽煊自己都不明白,因为能力方面,除了武学他还可以,其他都算不上优秀,想来想去,也只可能是容貌上的优势了吧。(看脸的世界!!!!这句是题外话别当真。)
南风俊并没有被他的话打动,反而说道,“杀我?随时欢迎。”
果然不愧是南风俊,说什么都无法打动他,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甚至连生死都不在乎。云哲觉得自己陷入了僵局,看来想说服南风俊掉入自己的圈套有些困难,他之前低估了南风俊的淡漠,他以为这样的人肯定会对权势地位毫无抵抗力,没想到他却是这种态度。
没办法,云哲只好单刀直入道,“那您到底想要什么?”
南风俊低头思索了一会,抽了一口烟又吐了出来,手里把玩着他白瓷玉做的精致烟杆,一直没有说话。
明明是明媚的午后,此刻却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云哲的背后甚至出了一身的冷汗。
许久,南风俊终于说道,“我想要一个人。”
这是云哲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答案,但是他却看到南风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他低垂了眼眸,看起来有些哀伤,但是稍纵即逝。
云哲问道,“是谁?”
第10章折磨
氤氲的烟雾,早就掩饰住了一切的渴求与欲望。南风俊恢复了冷峻的面容,看着眼前缭绕的梦幻,轻声说道,“我不知道……”
右眼突然开始疼痛,剧烈的疼痛。周围一切都是黑暗,鲜血在流淌四周,他看不见,却能感觉得到这粘稠的液体是如此的冰冷。
那是自己的血,这周围的一切,都是梦魇与深渊。
他撕心裂肺的惨叫,右眼被生生挖去的疼痛,让年幼的他根本无法承受,他蜷缩在黑暗的墙角,只能捂住伤口,一个人度过这漫长的煎熬。
不知道过了多久,疼痛几乎要麻木,可是黑暗中他看到了一个光影,没有容貌,或者说他早已不记得了。他只记得那个人对他伸出了手,那个人说,“别怕,我在。”
仿佛之前所有的一切经历都是亘古长夜,直到那个人出现,才算是破晓。
而这唯一的光,他最终还是没有留住。
最近南风俊才终于想明白,原来他一直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如今得到的一切,而是,如破晓一般的温存。
可是那个人,永远都回不来了,因为他根本不记得那个人是谁,更不记得他的容貌和姓名。
他终究是说道,“我想要的,你永远给不了,但是……你要杀景瑞,我也不会阻碍你,这场合作我不想参与其中,你自便。”
既然他不愿意,云哲也没再继续劝他了,因为南风俊是真的对所有事物都不感兴趣,这种无欲无求看破生死的人,根本没有突破口。
说起来,他们俩其实挺像的,某种程度上,活着和死了已经没有区别了,而唯一不同的是,他还有仇恨,而南风俊什么都没有。
“我需要你的幻白。”云哲说道。
“可以,安庆南在卖。”
“我买不起。”
“你要我白送?”
“太师大人也不缺这点吧?”
“你拿来做什么?”
“下毒。"
“我刚才说了它只能致幻而已,并不会致死。”
云哲浅笑,淡然的说道,“致幻就够了,精神的折磨比肉体的折磨更加让人痛苦不堪。”
这个少年……
从他的眼里,看到了真切的仇恨,好像泽箬所遭受的所有痛苦,他都亲身经历过一般。
“实话说你之前所说的所以一切,我都不信,但是我现在好像突然有点相信了。”
毕竟仇恨这种东西,不是情绪和表情能表达出来的,而云哲虽然在笑,可是他的眼神却陷入在黑暗里,没有一丝光亮。
越看越像当年的自己,被仇恨吞噬的模样。人啊,一旦被仇恨淹没了,就再也不会有明天。因为明天永远都是活在过去的记忆里,他看不到明天。
既然如此,他当然要推一把站在悬崖边上的人,于是说道,“幻白可以给你,你要多少都行。”
“多谢太师大人。”这句谢说的毫无感情,云哲说罢,不等南风俊回话,就转身离开,连道别都没有。
背后传来南风俊阴冷的声音,“他可是为了救你才受的伤,你就真的下得去手?”
“就算他救我千百次,也再也换不回泽箬了……”
云哲的声音已经远去,只能勉强听到最后的尾音,跟他离去的脚步声一样,回荡出一种心死的冰冷。
……
从太师府出来之后,云哲就去找安庆南拿了幻白,他没有告诉南风俊他全部的计划,他根本不是要用幻白来让泽煊陷入幻觉这么简单而已。
他曾经在袁东零的一本制毒的书上,看到过一种毒,名为罪夜。中毒的人会永远陷入到让自己最痛苦最绝望的那一刻的幻境里,只要毒不解,就会无限重复这些经历,甚至还会扩大化这份痛苦。
这是一种精神毒药,而这种毒药的引子,就是幻白。可以说这两种毒药异曲同工,又相辅相成。本来这两种毒药都只是侵蚀精神不会致死,可是两种毒混合在一起,就会起到不只是双倍的效果,而是十倍不止,这种痛苦会把人逼疯的。
他已经想到了,泽煊最痛苦的肯定是自己母亲的死,中了这种毒,他会无数次看见自己的母亲死在他面前,却无能为力。
他在老师的府上的那一晚竟然找到了罪夜,才想到了这个计划。本来他找南风俊谈合作是想借他的人买通御医不干预此事,但合作失败了,不过幻白却拿到了手,只要前期剂量控制的少一些,应该不会很快被发现,只是毒性没那么强罢了。
……
云哲回了辉月殿的主殿去看了泽煊,他还在昏迷当中没有醒。他支退了旁边照看的宫女太监,毕竟是“王妃”的身份,那些人也不敢违抗,只得遵从。
等所有人都走了,他就把这两种毒混在了水里喂泽煊喝了下去,看着他苍白的脸庞,这世上最完美的脸如今这样憔悴虚弱,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泽煊。怎么说呢?明明是自己的弟弟,明明是不该有的感情,为何偏偏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要去接近他,这不是亲情,因为这种接近是包含情欲的,以前自己没有察觉,直到泽煊背叛自己的那一刻,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才让他发觉,原来自己早已爱上了这个人。
爱他的邪魅,他的狂妄,爱他的顽劣,他的不羁,爱他的一切。
可是如今,看着这张美好的脸,他却再也回不到以前的心情。
不是不爱,而是这种爱已经被罪恶污染,洗不掉,永远沾染着血腥的红色。
泽煊的眉头轻轻皱起,已经有汗水流淌了出来,沾湿了他黑色的长发。
看来,毒性发作了。
“泽煊,你看到了什么?你最痛苦的事情,你最无法忘怀的事情,印刻在你生命里的绝望,永远无法挽回的人……是你的母亲吧……”
“不……不要……”泽煊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
“一遍遍去品尝看着最爱的人死亡的滋味,你说不要……呵呵……你怎么挣脱!”
泽煊头上的汗越来越多,他的双手甚至开始挣扎,好像要抓住什么东西似的,嘴里的词语也越来越模糊,模糊到根本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而云哲就一直这样静静的看着他,他这样痛苦的样子,内心却没有一丝丝的愉悦。
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无法释怀,看到自己憎恨的人这么痛苦,为什么还是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自己不应该高兴吗?不应该欣喜若狂终于大仇得报吗?难道是因为自己报复的还不够?还是因为……
突然,泽煊的挣扎停了,然后是一片死寂。
不可能,这么快就结束了吗?云哲不信,走到床边打算查看他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