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随之的指尖一颤,他抖着呼吸看向厉鸢:
“都是假的?难道不是只有你退婚的时候才是假的吗?”
厉鸢怜悯地看着他,然后一笑:
“不,怎么可能。既然是骗你,又怎么可能是只骗一时。其实你一直心心念念的初见,也是假的。”
她话音刚落,周围的风声都像是停滞了。
两人之间虽然只隔着几米,却像是隔着一条银河,在一瞬间的天旋地转中,楚随之勉强听到她被山风撕裂的话:
“不仅是初见,还有那日我去偷喝酒的小酒馆,还有我和你的每次偶然的遇见,都是我故意为之。就是为了能让你爱上我。这有这样你才能够转爱为恨,只有这样我才能完成任务。楚随之,一切都是假的。”
楚随之顿时闷咳了一声,他哑声道:
“你是在故意这样说的是不是?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放你走吗?厉鸢,我是不会相信的。”
厉鸢笑了一下,她指向身后站着的宁逐和克里斯:
“现在他们已经来接我了。你即使再厉害也打不过两个人。事到如此我又何必骗你?”
“啪”地一声,手心里的火芯掉到了地上,巨大的能量瞬间融化了所有的冰雪,熊熊火焰疯狂舔舐着一切。
楚随之从火海中踏了出来,他的眸中像是盈满了鲜血,鲜红得几乎要溢出来:
“那他们两个呢?他们和我难道不是一种人吗?你若把一切都当做是虚假,又为何肯跟他们走?”
厉鸢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她深吸一口气道:
“他们和你不一样。我对宁逐的不同你已经看过了。你不是曾经质问过我为何对他与对你不同吗?答案就是我在宁逐身上付出了真感情。而克里斯……”
她微微抬眼,一脸认真:
“我和他的纠葛比和你更深。”
楚随之蓦然吐出一口血,他一手捂住胸口,一手颤抖地伸向她。
然而却抓了一个空,他单膝跪地,只留下淋漓的血迹滴在她的脚下。
他的眸光闪烁着,半晌发出一个沙哑的苦笑:
“如果恨是假的,那么难道连爱也是假的吗?”
他实在不愿相信,然而厉鸢的话却字字扎在他心上,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她:
“你要和他们走了吗?”
厉鸢叹了一口气,却没有扶起他:
“是。这里不是我的家乡,也不是我的归处。因为厉沧海的原因,无数的人敌视我,我犯不着因为一个虚假的世界在这里受苦。”
不知为何,即使知道她已经不在乎一切,楚随之还是说出一句自己也觉得无比可笑的话:
“我可以护你。只要有我在,没有人可以伤得了你。”
厉鸢一笑:
“你不可能杀光天下所有人。”
说着,她转身,将手伸向了宁逐。
“厉鸢!”
楚随之脸色一变,他想要走上前,却感觉膝盖像是坠着万斤的重物,整个身体都似乎沉在了水里,半晌动弹不得。
他眼睁睁地看着厉鸢随着宁逐飞进时空裂缝,她没有回头,而是低低地道:
“保重。”
“厉鸢!!!”
楚随之的眼前一黑,他胸口剧痛不由得又吐出一大口血,轰然倒地。
在意识陷入混沌之时,脑海中自动闪回自己与厉鸢的初遇。
她嘴角嘲讽的笑,她迎风飞扬的红衣,她微微眯起的眸子。他恍然伸出手,然而眼前的场景模糊,变成了雨夜里,酒馆内她小小的身影。
最后,她的身影被山风扯碎,又重塑回更加修长的身形,她拎着酒坛,对他冷冷一笑:
“这都是假的。”
克里斯走到他身边,沙哑地道:
“虽然她已经跟我走了,但是为了以绝后患,我必须杀死你。”
他缓缓抬眼,眼前是幽深苍茫的夜空,一颗流星在他的瞳孔中坠下,也不知道是听到还是没听到,没有反应。
在红色的法阵在他的身.下升起的时候,他看着星空,恍然觉得繁星格外像她的眼睛。
像是在分别之时,她含着担忧而又欲言又止的眼睛。
“无论发生什么,我会等你……”
瞬间,楚随之想到什么,瞳孔一缩。
————
洞外。
有雪球迅速地从山顶滚落,雪崩蓄势待发。
厉鸢看了看远处的雪山,又看了看近在眼前的季无,不由得咬紧了牙关。
如今她是进不得退不得,看来只能选一个死法了。
有一个弟子着急道:“师兄,我看这里没有人影,雪崩许是这座山自己的原因,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季无皱了一下眉,他拿出罗盘,道:“不。这座雪山在咱们宗门几百年,虽然毫不起眼但也从未有异动过。师父让咱们几个过来,肯定是猜到了什么。再让我仔细查查看。”
站在旁边的厉鸢顿时呼吸一滞。
她认得那个罗盘,楚随之也有一个。只不过比这个更高级一些。这种罗盘会迅速扫描出周围的地形以及生物。
她现在披着隐踪袍,别人看不见她,但并不代表她不存在了。
如果被这罗盘把她扫描出来了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腰上的鞭子。
季无向罗盘内注入玄力,瞬间,上面出现了整个地区的地形。
四个弟子的身形清楚地显现在上面,然而出乎厉鸢意料的是,上面并没有她的身影。
难道隐踪袍还能帮她彻底隐去存在?
她摸了摸身上的袍子,顿时松了一口气。
然而她没有看到,地上的金钉几不可见地发出一瞬的光。
季无搜寻不得,最后只好道:
“这雪崩应该是凑巧,咱们几个马上回去禀报师父,问他能否在山下设下保护罩,以免殃及府邸。”
剩下的几个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是季无的话音刚落,只听“轰隆”一声,远处雪山之上白雪在震动,不到片刻就如同翻涌的潮水疯狂地向山下涌来。
他的脸色顿时一变:
“跟我走!”
说着,几人瞬间踏上法器,飞至半空。
小凤藏在厉鸢的怀里,着急道:
“鸢鸢,咱们也快走吧!”
厉鸢知道自己的速度肯定比不上雪崩的速度,然而此时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看那几个人已经飘远,这才放心地将几个金钉收起来。她仔细地披好袍子,将小凤小心地护在怀里,赶紧向外跑。
小凤看她身后地山雪已经快要追上来了,不由得着急,瞬间就要化作原形带着厉鸢飞上高空。
然而下一秒,只听到从天际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无儿!我让你带着师弟查探异常,你们就是这样查探的吗?连近在咫尺有人隐匿都发现不得?”
小凤被这道声音吓得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厉鸢也身形一僵。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瞬间一道白色的身影飘到她的面前,大手一伸精准地抓走她身上的袍子。
厉鸢的发丝飞扬,她惊愕地抬头望去,一个头发花白的白衣老者冷漠地望着她,手里正拿着隐踪袍。
“你是无极宗宗主白常?”
厉鸢瞬间认出了这个老头。
这个老头是无极宗宗主,也是季无的师父,更是季无父亲的师兄。
当年他被湮魂宗的宗主抓走过,被吸取了功力折磨得半死不活,还是楚随之闯入湮魂宗救回了他,也帮他找回了功力。
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几年过去了,他会老得这么快。
白常一伸手,瞬间挡住了汹涌而来的雪崩,然后看着厉鸢眯起三角眼:
“老夫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会在无极宗内看到厉姑娘,更没想到你竟然还会记得我。”
厉鸢的身份被暴露,瞬间吸引了四个弟子,剩下三个还好,为首的季无猛地瞪大了双眼:
“厉鸢!是你?!”
他握紧长剑,瞬间移了过来,剑尖一横就指向了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
有一女弟子看着厉鸢,瞬间就想起了往事,她忍不住怒道:
“厉鸢,我们还想找你呢,没想到你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厉鸢看着几个人眼中的敌意,握紧了腰间的鞭子:“找我干什么?我又不欠你们的钱。”
季无道:“你欠我们无数条命!”
说完,他顿时上前一步。
就在剑尖要碰到厉鸢的时候,小凤挡在前面,它眯起眼睛,似乎在考虑怎么才能一把火把他烧得精光。
厉鸢将小凤挡了回去,道:“小凤,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用你出头。”
小凤着急地在她的肩膀上跳:“鸢鸢的事情就是小凤的事情!”
厉鸢捏住它的鸟嘴,看向季无与白常:
“如果你们说的事是湮魂宗的事情,那这个责任我可不会负。我当年并未伤你们一根毫毛。”
季无一滞,白常背过手,道:
“小丫头,你以为他们忘了,老夫会忘吗?你虽然不曾参与,但你的爹却是湮魂宗的同盟。当年湮魂宗杀我宗门之人过半,又将老夫与众多大能囚.禁,此番屈辱老夫永世不忘!”
“你爹跟着湮魂宗作恶多端,你既然是厉沧海的女儿,就必须知道天道轮回的道理。我劝你乖乖束手就擒,免得老夫亲自动手!”
季无咬牙:“我爹就死在湮魂宗的手上,厉鸢,你就算是万死也难以消我心头之恨!”
厉鸢道:“厉沧海已经身死,厉家与湮魂宗皆是覆灭,我也已经死过一次了。我与你们无极宗并无因果,也无债可还,这条命却是不能给你的。”
季无冷笑:“你什么时候死过一次了,玄天宗的人不是说过你当年是假死吗?”
厉鸢一滞。
她当然不会说自己是死而复活。
如果说了,这些人信不信暂且不说,恐怕会把楚随之也拖下水。
毕竟对于修行者来说,“死而复活”这个概念,甚至比达到天阶还要让人眼红。
毕竟“永生不死”比“天下第一”还要难以达到。
如果这些人知道她死而复活,恐怕就算是拼了命也要把楚随之的秘密弄到手。届时耽误了徐承天的复活可怎么办?
她只是迟滞了片刻,季无就以为她在心虚,他顿时冷笑一声,长剑冲她径直刺来。
厉鸢面色一变,抽出长鞭瞬间就卷住了他的剑。
白常远远站在山坡之上,并不打算插手。
只是看厉鸢肩膀上的那只鸟瞬间化作一只凤凰,发出一声清啸向自己的徒儿飞去,他这才变了脸色。
瞬间,他运起玄力,猛地打向小凤。
厉鸢一惊,下意识地挡在小凤身前:“小凤!”
玄力夹杂着风雪,席卷一切,带着轰鸣雷声瞬间来到眼前。
厉鸢抱紧小凤,紧闭着双眼。
然而只听一声脆响,似乎是什么击中了屏障,她微微抬眼,看见几枚金钉插在她的周围,无形的光罩挡住了白常的玄力。
紧接着,一道金色的煞气劈开风雪,夹杂着凌厉气势袭来。
金色的光波几乎将面前的平原一分两半,将季无四个人逼得一个仰倒,瞬间来到白常的眼前。
白常的脸色巨变,勉强用剑接下,却是连退了三步。
厉鸢内心一动,瞬间抬起头。
只见远处,一道蓝色的身影站在雪山之巅,冷笑一声:
“我的人,谁敢动?”
第80章
几人的脸色瞬间大变:
“楚随之!?”
季无狼狈地滚在地上,他一抬眼看见那道蓝色的身影,瞳孔瞬间一缩。来人竟然是楚随之?!
顿时,他额头上的汗就下来了。
楚随之在一息之间就来到众人的面前。他将厉鸢护在身后,冷笑地看向白常。至于又狼狈又气愤的季无,根本就不在他的注意力之内。
“白宗主,您伤她的时候就没有想到我也会在这里吗?”
白常用长剑勉强卸了刀气,他微微后退一步,看向楚随之的时候,气得胡子一翘:
“楚小子!你为何也在这里?”
剩下的几个弟子又惊又怒,但碍于楚随之的实力被煞气伤到也不敢多说什么,赶紧站起跑到白常的身后。
一弟子对季无急道:
“大师兄,闯进雪山里的人竟然是楚随之,这可怎么办,宗主能打得过他吗?”
季无的脸色也不好看。
因为他知道楚随之有多么厉害,说是修行界第一人也不为过。如今看楚随之的态度,肯定是要护着厉鸢,甚至可能为她讨公道。想到刚才他差点伤了厉鸢,不由得咬了一下牙。
然而即使内心再过忐忑,他也得镇定地道:
“管他如何厉害,咱们师父算得上是他的前辈,我就不信他敢为了厉鸢撕破脸皮?”
剩下的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楚随之道:“我为何不能在此处,这后山虽然恐怕不是无极宗的地盘吧。”
白常一滞,他看楚随之将厉鸢护在身后,不由得眯起眼:
“楚小子,老夫今日且先不问你来此的目的,老夫就问你一句,你是否要护着厉鸢?”
楚随之的手背在身后,对厉鸢安抚了一下,勾了一下嘴角:
“我以为我的行动已经够明显了。”
白常的脸色顿时微变,季无更是怒道:
“楚宗主!你为何要护着她,难道你忘记当年是怎么被她退婚的,还有你的全族又是怎么覆灭的吗?”
楚随之眯起眼:
“我又不是白宗主一样高龄,当然记得清清楚楚。”他说着,冷笑着看向他们:
“不过老子的私事没有和你们这些人交代的必要。我就是护她又如何,不护又如何?你们无极宗的人竟敢管在老子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