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了一下牙,装作失手似地松开厉鸢,左手迅速伸向那枚宝珠。
厉鸢面上惊慌,身体不由得向巨口落去。
宁逐本想回身,见此情形脸色大变,瞬间跟着冲了进去。
“厉鸢!!”
一个旋身,紧紧地抱住她,巨兽合口,宁逐低喝一声,□□一抖从内部破开苍兽的喉咙。
只听一声哀嚎,鲜血混着淤泥成雨点般落下。
宁逐将厉鸢放下,心中怒气仍不平,他揪住握着宝珠欣喜若狂的冯子杰,一把把他按在了淤泥里:
“冯子杰,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把厉鸢扔下了!”
冯子杰被迫咽了一大口淤泥,毒液腐蚀着他的嗓子,他发出沙哑的惨叫:
“宁逐!关你什么事!你快放开我!”
宁逐面色阴沉,眼角发红:“你知不知道她差一点就死了!你只是为了一颗珠子就抛弃她!”
冯子杰咬牙怒吼一声,抽出长剑,反手向宁逐的胸膛刺去:
“这是我和她的事情,不用你管!”
宁逐随意地一抬手,握住剑刃,只听片片碎裂之声,地阶的武器竟然被他轻易震断。
“你别忘了,她也曾经是我的未婚妻……”
他声音沙哑。
冯子杰大惊:“怎么可能……难道你是……天阶?!”
宁逐阴冷一笑,直接捏碎了他的肩胛骨,接着是手臂、指骨。
冯子杰叫得惨烈无比,疯狂挣扎着,却无法逃开宁逐的手心,最后硬生生地疼晕了过去。
地阶与天阶,实力悬殊有如天堑。
最后,宁逐抽出长.枪,就要将他一枪穿心之时,厉鸢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挡在冯子杰的面前。
此时,她的脸色红红白白。似乎是没有想到自己选了冯子杰两次,但每次都放都见死不救,反而被这个自己一直看不上的未婚夫所救,脸上不由得闪过难堪与复杂。
她怔怔地望着他,就像是一个选错了路,但咬牙也要走下去逞强的小孩,红着眼眶道:
“宁逐,你就放过师兄吧。他也许、也许不是故意的……”
宁逐的眼眶一红:
“事到如今,你还在为他求情?!你已经被他抛弃了两次了!”
厉鸢闭上眼,她落下泪来:“他毕竟是我的师兄,我必须要维护他。”
宁逐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苍白的脸,恍惚与当年她退婚时那种盛气凌人重合。
原来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她一直在抛弃他。
他闷咳一声,呕出一口血。咬牙道:
“随你。”
话音刚落,远处的山脉似乎有什么在苏醒,山石崩落,草木摇晃。
谷飞雪有些害怕:“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里还有别的苍兽?”
宁逐抽出长.枪,道:
“我感应到了天阶的气息,实力不在天阶四品之下,应该是这边的声响唤醒了它。我去拖住它,你们两个先走。”
说完,他决绝地离去。
谷飞雪跟不上,不由得气得直跺脚:
“厉鸢!你怎么不劝劝他?你没看出来他是在赌气吗?如果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谷飞雪一回头,不由得一怔。
厉鸢不知何时坐了下来,掏出藏在怀里的小酒壶,眯着眼满足地抿了一口。
“厉鸢!”
厉鸢“啧”了一声:“有什么可担心的。我跟你打赌,他这次出来实力能上五品。”
“?”
她知道和谷飞雪解释不清,喝了一口酒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任务终于完成了,这次我应该能休息两个月吧。”
一天送走了两个未婚夫,今天算是缺德冒烟了。
不过没关系,报应的事以后再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只要回到南境,她就过回她的神仙小日子了。
只是她抬起头,看着那轮明亮的弯月,莫名地打了个冷颤。
……
宁逐面无表情地走进这座山。
他受的伤不轻,之前一直没有反应也只是掩藏得好而已。
此行面对的是一只天阶四品的苍兽,可能他有来无回,葬身在这里。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
师父说过,修习武道,就相当于从了天道,随时要有牺牲的觉悟。
他如果这能为那个人拖出一条活路,即使死在这里又何妨。
只是如果他没有死……宁逐想到第一次见面和楚随之说过的话,眼底晦暗不明。
希望永远不会有他硬下心肠的那一天……
闭了闭眼,他抽出□□瞬间冲进了洞里。
一进洞,感觉整个洞口几乎坍塌,有什么发出愤怒的悲鸣,低吼着冲出来。
宁逐直接冲到洞里,一抬眼,就看到一只巨型蜈蚣从土里探出头,猩红的眸子阴冷地注视着他。
几乎是瞬间,天阶的威压就让他神经一绷。
然而一转眼,他猛然一愣。
在那蜈蚣的头顶,凭空立着一个人。
是的,凭空。
一袭白衣,似从云中而来,雾蒙氤氲。
负手而立,似是听到声音,长眸微微一动,冷冽的视线就缓缓移了过来。
每一寸,都像是将这洞内结了冰。
一瞬间,宁逐觉得此人比那只苍兽更为可怕。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一对。
莫名地,他们两个开始沉默。
宁逐:“……”
为何觉得这个情景有点眼熟?
第19章
元衡立在山巅之上,长风猎猎,他的衣摆纹丝不动。
远处有靡靡梵音,雷声阵阵,一道苍老的声音有如洪钟:
“元衡君,午时已到,请回仙门!”
云雾弥漫处,山峰露角,有无数白衣弟子冲这里遥遥一拜:
“请元衡仙君回仙门!”
“请元衡仙君回仙门!”
一只七彩的鹦鹉瑟瑟发抖地从他的袖口探出头:
“元衡元衡,快回去、快回去!小凤快要冷死啦!”
元衡将鹦鹉按了回去,敛了眉目。
今天是十年一次的仙门弟子选拔日,身为峰主的他必须要坐镇。
十年一次,即使心性冷冽如他,也有种倦怠感。
只是身为峰主不得不做一做样子,长袖拂去云雾,身后长剑“嗡鸣”一声,倏然飞出乖乖停在他的面前。
他踏了上去,刚想御剑回去,突然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似乎有一双巨手,硬生生地扯开天幕,将里面的混沌幽深撕给人看。
鹦鹉小凤瞬间炸了毛:“唉呀妈呀!老天爷的衣裳被撕破啦!天要下雨元衡快回去收衣服啊!”
元衡一把捏住了鹦鹉的嘴巴,他见峰下即使天阶八品的长老都对这条巨缝毫无反应,不由得暗道:“难道这是我的机缘?”
既如此,他就随了这天意!
他眉目一敛,将鹦鹉塞回袖口,长剑随指而动,带着他瞬间消失在了裂缝里。
一睁眼,他发现自己落在了一处荒原。
遍地是怒吼咆哮的野兽。这些野兽与他世界的妖兽有所不同,但同样的凶恶。
感受空气中的与仙气不同的能量波动,在洞府秘境内见过无数大小世界的他并不慌张,只当是一次试炼罢了。
他本就是冷淡的性子,况且还有这只活了几百年的鹦鹉陪着他,倒也不算寂寞。
只是他发现,自从来到这里,神魂似乎被牵引,无论走出多远都像是走不出一个圈。
他在边缘徐徐前行了三天,终于在最后一天来到了“圈”的中心,也就是落仙沼泽。
在那之前,他遇见过无数的地阶苍兽,皆不足为奇,直到他在里看到了一只天阶的苍兽。
就在他仔细观察的时候,一转头,就看到了一个黑衣人。
元衡:“……”
宁逐:“……”
两个人都没有动。
那只长相凶恶的天阶异兽还在凶狠地咆哮,挣扎出的泥土和石块都快要掉到两人的身上了,这俩人还是没有动。
莫名地,那是一种来自灵魂之上的敌意,也是两只不期而遇的野兽之间的对抗。
好像是角力着什么,明明全身都已经绷到了极致,但为了表现不在意,眉毛都没有颤动半点。
半晌,小凤偷偷地从元衡的袖口冒出了头,好奇地打量着宁逐。看见宁逐清隽的眉眼,细腿一蹬,晕晕乎乎地就掉在了地上。
“妈呀,帅哥……”
小凤像是一根木棍一样在地上滚了三圈,然后突然对上了苍兽了眼。
“……”
这只鹦鹉虽然活了三百年,但胆子都不如只活了三年的猫,一看见那两颗硕大的红眼珠,吓得直翻白眼,疯狂地戳元衡的长靴:
“元衡元衡!快跑快跑!小凤要被吓死啦!”
它这么一叫,宁逐才看见它,不由得一愣。
小凤被帅哥这么直白地看着,有些害羞,它忍着被苍兽注视的颤栗跳到元衡的肩上,抖抖羽毛,搔首弄姿。
宁逐:“……”
元衡面无表情地将小凤抓回来,塞进袖里。对宁逐一点头,身形一旋,有如烟雾瞬间飘出了洞外。
宁逐一惊。
这又是什么功夫?
现实来不及他惊讶,天阶的苍兽突然破土而出,张开狰狞巨口向他咬来,他也顾不得许多,抽出长.枪迎了上去了上去。
霎时间,山摇地动,痛哼和苍兽的咆哮声淹没在山石的崩塌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几乎荡平了半个山头,洞内才安静下来。
在山石之中,宁逐鲜血淋漓地倒下,在他的身边躺着天阶巨兽的尸体。
他吐出一口气,双眸渐渐暗淡了下来。
元衡站在洞外,小凤侧耳听了听,然后伤心地说:
“元衡,小帅哥快要死了。”
元衡道:“人都是要死的。”
小凤开始啄他头发:“他长得那么帅,死了多可惜啊。”
元衡捏住它的鸟嘴:“相貌皆是皮囊。修行修心,你为何活了三百年却还不明白。”
小凤疯狂地甩动着鸟嘴,却还是甩不开元衡的大手。
突然,小凤翅膀一顿,眨巴着的绿豆小眼猛然一亮:
“活了!帅哥又活了!”
元衡微微转过头。见宁逐挣扎地将天阶巨兽的毒丹塞进嘴里。霎时间,对方发出惨烈的痛嚎,额上青筋爆出,鲜血几乎从所有的毛孔中溢出。
元衡眯起眼。
不难看出,这小子是在做最后一博。
若是吞下毒丹后能扛过去,那就能保住性命,甚至还能升上一级。
若是扛不住,不仅会在死之前体验肠穿肚烂的痛苦,还会死无全尸。
小凤看得瑟瑟发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轻轻地贴在元衡的脸颊上蹭了蹭:
“元衡元衡不怕,小凤在这里陪着你。”
元衡垂下长睫。
小凤是想起了三百年以前,一人一鸟坠入魔渊的时候。
那时的他被万箭穿心,奄奄一息之时不得不吞下天阶妖兽的兽丹,以死求生。
大道至简,敢于违抗天命、不轻易认命的人,面对死亡的选择大抵都是相同的。
也许是在宁逐的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他难得波动了心绪,看向天空浓雾重重,不由得暗了双眸。
片刻,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元衡没有回头。
宁逐一身是血,但浑身气势更盛,行走之间骨骼噼啪作响,已经是天阶五品了。
他走到元衡的身边,低声问:
“阁下,可有酒吗?”
他虽然如获新生,但升级之后浑身的酸痛如同蚂蚁一般附着在骨缝,如果此时有一壶酒,祛除疲惫,麻痹感觉,那就最好不过了。
元衡看了他一眼,从空间里拿出一瓶酒,然后……自己喝了一口。
等着接酒的宁逐:“……”
小凤眨了眨眼,蹦到宁逐扔在旁边的水壶上,轻轻地用爪子抓了抓壶身:
“酒!酒!”
宁逐道:“那是水。”
说着,他把水壶拿起来,拔出了塞子给小凤看。
只是□□的一瞬间,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
他顿时一愣。
他记得自己明明带的是水,怎么会变成了酒?
看着水壶里的清冽,他莫名地想起了三年前,自己在那个雨夜独上狼山的时候。
他拖着残疾的右腿,踉踉跄跄,冒着大雨躲进了那个山洞。
浑身是伤,还淋了雨,本以为自己会冻死在洞里,却没想到会在洞内找到一些干草。
如果不是那些干草,他恐怕早就成为了枯骨。
每次濒临绝境,都有这样的巧合。
这恐怕是老天唯一给他的眷顾吧。
他苦笑一声,大口灌酒。
小凤顺势跳到他身上,荡漾地看着他的脸庞。
宁逐以为这只是一只有些灵性的鸟,不以为意。
哪想到这鸟的年纪比他爷爷还大,这么多年什么本领都没学会,就学会花痴了。
他坐到元衡旁边,看远处云山雾罩,喝了一口酒,有些熏熏然。
只是喝了两口酒,就感觉胸膛滞闷,不由得咳了两声。
“你刚才升级时心境不稳。若以后无法刨除杂念,必有后患。”
元衡随口提醒。
宁逐放下酒壶,眸光晦暗。
“我知道。”
他想起临行之前,师父对他说过的话,没想到一语成谶,他果然败在了修心上。
他又喝了一口酒:“只是杂念又岂会那么容易祛除?我修习十多载,这些杂念几乎与我融为一体,若是真的全部忘记,那就并非我本人了。”
一听到有关修炼的话题,元衡就不由得皱眉:
“修行先修心。心境不稳者,在修行上也难有进益。其中心境不稳,可分为‘贪’和‘怨’。贪求自己无法得到的,怨恨自己所受的。你是哪一种?”
宁逐的指尖一颤,他的眼前似乎被云烟遮挡,看不出神色:
gu903();“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