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需要什么自己看。”
“我随便看看。”
仿佛是从脑海深处飘来的声音，惊醒了沉睡的回忆。
一个晃神,屏幕变灰。
颜兮终于舍得把目光分给刚刚走进来的这个人,一瞬间有些怔楞。
“小海棠？”
面前的女孩儿有些呆呆的，四下张望许久,才疑惑到,“海棠？”
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声音，就连身高都跟以前分毫不差。
只是气质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少了些唯唯诺诺,眉宇间没了那股萦绕不散的隐忍。双眸还是一样带着些许雾气,脸上却少了一层违心的微笑面具。
看起来比以前更真实,更像二十岁小丫头该有的样子。
但又不像正常二十岁女生那么有活力,有一种很违和的...沧桑？
倒是也没有特别沧桑,只是感觉多了点看破红尘的淡漠,又少了点岁月沉淀下来的沉着。
没有生人气息，带着一股独属于地府的阴冷,但又比那些鬼差多了点烟火气。
很多矛盾的东西巧妙地融合在她身上，变成一种很独特的感觉。
颜兮觉得好玩，故意拐着调子跟她说话,暗自欣赏她以为藏得很好，其实根本一览无余的内心戏。
小丫头恐怕从来都不知道，她那双眼睛，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诉说着本不该让人知道的内心台词。
时隔多年，小丫头变了很多，又好像一点都没变。
本该轮回转世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样子倒还是那个样子，只是已经完全不认识她，好像还经历了什么不太符合常理的事。
就算是颜兮，也不免想去查查到底发生了什么。
拜爱出风头的二姐所赐，颜兮在孟婆那里碰了一鼻子灰。
不过嘛...
在颜兮打听一圈确认现在的楼小七就是曾经的楼雨棠之后，她毫不犹豫掀了二姐的老底。
用二姐的一些陈年旧事，换取自己想知道的东西，这买卖怎么算都不亏。
颜兮看到的是楼小七入职以前的片段画面。
那个傻丫头，怕下辈子自己认不出她，放弃轮回入职地府，在这里等着颜兮来找她。
说她笨，一点儿都不冤枉她。
别说颜兮寿命长到她自己有时候都烦，就算颜兮只是普通人，会生老病死轮回转世。她都已经忘记一切了，颜兮站在她面前她也不知道这人是谁啊。
而且，万一颜兮移情别恋，看见她也当不认识呢？
真是笨死了。
不过也幸好，小家伙比较笨。
茫茫人海找寻一个已经转世的人再续前缘这种事，听起来好像很浪漫，可惜颜兮绝对不会去做。
有这时间不如多找几家合口味的餐厅。
颜兮就是这样一个人，尽管之前阴差阳错说了那样的话，她也没有太执着那件事。
毕竟以她的本事，就算人死了，追去地府也只是稍微花点力气而已。
如果她愿意，可能楼雨棠还没到地府，她就先到了。
可惜，颜小姐向来自恋又自私，最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
那个时候会说那样的话，不过是因为...
呵，这种事，谁又说得清呢。
颜兮一直觉得，尽管自己对楼雨棠确实不一般，那也仅限于楼雨棠在身边的日子。
印象再深刻，也不过是比别人淡出记忆的速度慢一些罢了。
哪怕需要的时间久一点，总归还是会忘记的。
凡人的寿命太短，颜兮的生命太长。
如果什么都记得清楚，那就不是什么浪漫，是辛苦、是折磨。
起码，颜兮是这么觉得的。
但那天下午，楼小七对门进来的时候，仿佛也推开了她记忆的闸门。
过去的那些画面争先恐后一股脑涌到眼前，有那么一瞬间，颜兮甚至觉得这人是从时间顾不到的地方走出来的。
那一刻她才发现，她以为自己一定会忘的，其实一直记得。
就像...
她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血来潮开花店，也懒得深究。
现在想来，只不过是因为有人曾经说过，如果有朝一日离开百乐门，她想开一间小小的花店。每天照顾花花草草，在别人的记忆里，增添一抹名叫幸福的色彩。
颜兮一直不懂，那抹名叫‘幸福’的色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就像，她一直也没弄懂楼雨棠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只知道，有那个小丫头在身边，自己会比较开心。
颜兮向来奉行及时行乐，做什么事都以自己开心为前提。
现在有这样一个人，只要出现在身边自己就会觉得开心，那她有什么理由，不把人留下呢？
即便没了记忆，人的本质在一定程度上是很难被改变的。
不管是以前的小翠也好，后来的楼雨棠也好，又或者是现在楼小七，这丫头骨子里的那股韧劲儿一直都在。
只要是她认定的事，那就一定全力以赴去做好。
挺好的性格。
但作为‘任务’本身，颜兮有时候多少还是会觉得有点头疼。
要不是看她绞尽脑汁找那些蹩脚借口的样子有点可爱，颜兮才懒得配合她。
小丫头有时候挺聪明，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对待不同人的不同方法。
但有点时候，是真得有点蠢。
她也不好好想想，一个活了近千年的狐族，怎么可能轮得到她这个小菜鸟来帮忙飞升。
这家伙还傻乎乎替她发愁。
因果轮回，入职地府相当于断了轮回那条路，之前欠她的那条命就只能用别的方法来还。
莫名其妙的任务，莫名其妙分配到她头上，这可不仅仅是‘巧合’可以解释通的。
大概也就只有那个傻丫头，觉得这一切都只是碰巧而已。
被生生抓掉一块肉的感觉，是真得疼。
活了近千年，颜兮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换做平时，她不把那丑玩意儿打到原地灰飞烟灭，都对不起青丘那些姐姐们多年来的‘教导’。
可看着那双蒙上水雾的眼睛，颜兮想，算了吧。
“欠你的那一下，也算是还了。”
伤口实在太丑，颜兮可不希望自己这幅模样被人记住。
简单交代一下，她直接回了青丘。
一方面是因为青丘已经没人了，是个养伤的好地方。
另一方面，在那边渡劫也方便一点。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降下，身上最后一丝妖气洗净。
该还的都已经还完，想要的也该去拿了。
颜兮走完那些乱七八糟的流程，又去拜见了几个狐族长辈。趁二姐还没发现她之前，一溜烟跑回了人间。
难得遇到个能让自己开心的人，还阴差阳错摆脱了轮回，颜兮当然要把人牢牢绑在身边。
至于那人愿不愿意...
呵，还没有谁能拒绝得了狐族颜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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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我选小白
二十一天，对于有些人来说可能什么都来不及做完,但对于另一部分人来讲,这些时间足够给自己换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
适应能力还算强的楼小七,大概属于后者。
几十年来一直兢兢业业忙工作，楼小七完全不记得放假是种什么感觉。
刚开始的那几天，她完全适应不了所谓‘休假’的状态，时不时就想拿手机出来,看看是不是有新任务。
到后来慢慢习惯了,才终于找到休假应该有的节奏。
早上十点钟开门，打理花店生意,外送的路上找一些好吃的小店。
晚上六点钟关门,带小白去散步,偶尔遛去超市买点食材下下厨。
天气不太好的时候干脆窝在房子里，收拾收拾客厅厨房,打扫打扫卧室。
不过除了自己住的那间卧室之外,别的房间楼小七从来不进去。
尽管颜兮不在,她依然保持着作为房客的自觉。
楼小七当然知道颜兮会回来,但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她还是有点不知所措。
快要入冬了,怕冷的人已经早早拿出了厚外套。
颜小姐一袭红裙搭了件皮衣，短靴衬得腿更加修长,大大的墨镜遮住大半张脸，显得唇色更加热烈。
斜阳从外面照进来，她逆光站在那里,耀眼却不灼目。
“打理得不错啊，有没有兴趣当老板娘？”
楼小七不想搭理她，翻出一本厚厚的记事本往桌上一扔，抱着外送箱就准备走，“能处理的我都处理了，剩下一部分需要你亲自办。都记在上面了，你慢慢看。”
“生气了？”颜兮靠着门框长腿一伸，拦住了楼小七的去路，“我等了几十年诶，你才等几十天，就生...”
“老板，今天订单很多，再不出发要送不完了。”楼小七扬起一个假笑，抬脚直接从她腿上迈出去，走得相当潇洒。
这是...
真生气了啊。
颜兮歪头看着小电驴慢慢走远，摸了摸鼻尖。
说什么入职地府会减弱情绪感知能力，分明就是唬人的。
啧，难搞哦。
颜兮回来得比楼小七想的早一点。很多事她都还没想好，这人就已经回来了。
一路上楼小七都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关于以前的事，经过这些天的思考，楼小七多少能猜出来一些。
但猜到是一回事，要应对又是另一回事。
猜测的过程，对楼小七来说更像是一个解谜游戏。在已知的故事中寻找蛛丝马迹，慢慢拼凑出一个‘真相’的轮廓。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推论出的结果是什么样，对她来说其实并没有很大的影响。毕竟以她现在的状态，很难产生什么悲喜。
比起推演出的结果，楼小七其实更想知道自己当初是不是吃坏了脑子，才会做出这样奇怪的选择。
为了等人入职地府，然后呢？
假如那人真来了，也确实记得她认出了她。可她已经忘记了所有过去，那个人要怎么办？
执手相看不相认，一个泪眼朦胧去投胎，一个冷面无情继续工作？
或者说，那个人也和她一样，忘却前尘入职地府，然后快快乐乐做一对什么都不记得的同事？
不管是哪种，看起来好像都挺蠢的。
更蠢的是，现在这个完全没有以前记忆的她，要为之前那个感情用事的自己买单。
按照原来的计划，任务完成她就可以离开了。
但是颜小姐这边工作轻松工资还高不说，住宿条件也比原先好了很多，更别提还有时不时的大餐。
要离开的话，楼小七确实是有点舍不得的。
但如果就这样住下去...
总感觉会发生什么不可控制的事。
越想越乱，还差点把订单送错地方。
啧，自从颜小姐出现，事情就变得各种不简单。
这哪里是狐狸精，分明是只麻烦精。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点，最后一单送到的时候，楼小七留了张打折券，算作迟到的赔偿。
店里似乎有别的客人在，样貌和颜小姐有三分相似，不过比颜小姐更娇媚一些。
如果说颜小姐是甘醇红酒，那这位绝对就是烈性白兰地。
香得浓郁，烈得干脆。
两个赏心悦目的美人坐在小桌旁，慢慢悠悠品着茶水，笑颜如花。
如果能忽略店里飞来飞去、仿佛下一秒就能砸到谁头上的那些大小物件，这画面看着倒是挺岁月静好的。
小白躲在椅子下面努力蜷着自己的身躯，看到楼小七回来，水汪汪的大眼睛差点流出两行热泪。
吓死狗了！
“你就是雨棠吧？”那个女人看到楼小七，马上放下茶杯，一步三扭晃到她面前，“真漂亮。要不要和我在一起？我可比那个家伙有情/趣多了。”
有...什么？
楼小七有点懵。
一个茶杯冲着这位小姐的后脑勺飞来，又被一股无形的力拍飞，摔在地上。
颜兮眼皮都没抬，“定制骨瓷，一万三千六百八，邮费免了，再给你抹个零，转账还是付现？”
“小兔崽子，你跟老太婆掀我老底的账我都没和你算，你跟我算这破杯子的账？”
“我和你是一个妈生的。麻烦你骂我之前先过过脑子，别总把自己也骂进去。”
两个人说着说着又开始动手，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满天飞。
楼小七溜着边窜进去，拿好东西牵好小白，“我下班了，先走了，再见。”
“等等，”姐姐拦在楼小七面前，勾着楼小七的肩就准备往她身上靠，“我和她，你选哪个？像你这么清冷的性子，和我这种热情如火的类型，可是最配的哦。”
配个鬼...
楼小七看看颜小姐，又看看旁边这位姐姐，眨眨眼，“我选小白。”
话音一落，牵着小白就跑。
一只狐狸就够她头疼了，现在又来一只更难缠的，不赶紧跑难道还等着被吃掉吗。
“请假五年，休了不到一个月。楼小七，你怎么想的？”严齐啃着鸭翅，分给楼小七两块鱼豆腐。
楼小七抱着米酒想了又想，“不知道，可能是太无聊了吧。没事做的感觉，太无聊。”
“我看你就是觉得浪费时间了。”搭档这么多年，严齐有时候比楼小七更了解她，“就差临门一脚就能转正，这种情况你怎么可能舍得给自己放大假。”
楼小七也不知道自己之前为什么要请那么久的假，就像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快就跑回来销假。
颜小姐不在她就请假休息，颜小姐回来她就销假上班。
搞得好像真的和颜小姐有关似的。
幸好休假的事颜小姐不知情，不然等人问起来，楼小七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一阵香风吹进来，楼小七撒丫子就想跑。
可惜她反应还是慢了点，孟婆已经进来了。
“颜二呢？”
颜二？
那是谁？
楼小七眨眼，“不...不认识啊。”
孟婆凑得更近了，一张俏脸冒着寒气，“你身上有她的气味。老实交代，她人呢？”
气味？
等等...姓颜？
“是说，颜小姐的姐姐吧。我走的时候她还在颜小姐店里，现在的话...不太清楚。”
孟婆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气势汹汹很不爽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
孟婆走出好远，严齐才松了口气，坐回去继续啃他的鸭翅，“前几天有人反映孟婆汤太苦，好像是被人动了手脚。看孟婆刚才的反应，应该是那位颜二小姐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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