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2 / 2)

那他自己呢,他自己便不能成事吗?是不是只要足够的虔诚,废物都能做成他做不了的事?那从前耗费的那些精力与辛劳,是否太过可笑了!

如今他知道了,他所有的不忿,都是因他的执念。

他执着于一族的兴衰,执着于这个改变一切的人该是他自己。他一日不能跳出这种有私小爱,便一日不能获得天道认可、成圣。

可他成圣,原本便是为了巫族。

九天雷霆加身,医续断抬手,在无数的杂念中跳起那段神秘悠久的舞蹈。

这舞蹈每个幼年的小巫都学过。那时的他们,尚且不能掌控血脉带来的力量,于是依靠这样的舞蹈沟通天地,用以自保和学习如何成为一名强大的巫族。待到他们可以自如的与天地相通,这看起来有些可笑的舞蹈,便再也不曾跳起过。

如今在这样的时刻,医续断重新跳起巫祈之舞,心中陡然有了些许的明悟。

这念头影影绰绰,像是隔着什么,难以深究。医续断也不着急,他平稳地将这舞蹈进行下去,一招一式都格外认真。

子时。

天地变色只在一瞬。

医续断稳稳收住身形,无视暗处投射来的数道窥探视线,抬手唤出了炼化完成的百草篓。

从前因着这东西是从神农氏那里得来,他虽百无禁忌,终究心中有些隔阂。但待他炼化这药娄之日,方知这东西本就是为他而生,不过是借了神农氏的手给他罢了。

有劳你了。他轻抚药篓上翠绿青葱的叶芽,眼眸里含着温润的金色华光。

篓里的龙息不曾散尽,跟着药篓一块轻轻应承一声。

这是神农氏之前留下的皇气,在百草篓中蕴养久了,已有了些化龙的雏形。神农氏位高德深,与医续断这个巫族私下交好,半点也不惧旁人猜忌。

医续断温温一笑,抬手化去不痛不痒的雷火,昂然朝九天之上纵身飞去。

西王母司掌灾厉与五刑残杀之气,从前在玉山之时,便是赫赫有名的女战神。她在天庭这些年,受人间香火供奉,化身也越来越雍容威严,和昔日豹尾虎齿、蓬头垢面的粗犷模样早已相去甚远。

但她的杀伐之意从来不曾熄灭。

这样的时刻,擅于文治的东王公并不在场。西王母一人应对,看起来并没有将医续断这个小小巫族看在眼中。

圣人位满,卡在半步圣人的,不是只有巫妖两族那些昔年旧人,亦包括天庭上东、西二位。

还不曾交手,医续断便几乎败了他没有人间信仰供奉,也不像西王母久经战火,连擅长的医术都不利于对敌;他更师出无名,算是反叛天庭的狂妄巫族余孽。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

今夜不为成圣,也不为争胜,他只为巫妖大战中枉死的族人、数千年来无法诞生成长的小巫们讨一个公道。

是否高坐九天,掌六界权柄,依旧是欲壑难填,一定要灭尽巫族,才可高枕安眠!

今夜时机大好,不需担心那些将他们视为蝼蚁的圣人横加干涉,所有的账都可以尽情地算,所有的仇怨也都可以一一讨回。

西王母位居女仙之首,与东王公共掌天庭万年,对底下人的心思早有防备,甚至连今夜也在掌握之中,不过是待这巫族自动入她彀中罢了。

这代的人间帝王得位不正,天所不佑,他们在其中做些排布,便不怕沾染业果。

从那个让医续断归来的小巫乌生,到兰若寺教他发觉功德有助成圣,甚至是天台县那小小的劫雷试探、纡尊降贵助赵德贞设下牝鸡司晨的杀局,都不过是给巫族一个虚无缥缈的念想,让他们失了耐性,冒头来寻死罢了。后土那女人空守着轮回,便自以为万无一失,甚至想将冥府交给烛九阴,自己与他们拼死一搏。可怜她却不知晓,烛九阴早已死在巫妖大战,却被他们掩藏了丧讯。

巫族自以为自己有许多后手与退路,才敢当真放手一搏。而他们只要一动,天庭便有的是法子讨伐他们,顺道将轮回收归于己。

巫族存世已有许久,是时候谢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咳,戏说

第70章续黄粱

秦素问抱紧手脚,像个过冬的耗子,死死窝在墙角。

她本为找寻赵霁而来,谁知半路上那指引方位的华光忽然消散,叫她一下成了无头的苍蝇。空旷御道上只有形同傀儡的羽林军不时经过,间或出来几个脸色惨白的宫女,秦素问看得心惊肉跳,也不敢在原地停留,只能顺着墙根走到哪算哪。

谁知这一走便走到了勤政殿附近,极其巧合地瞧见了那壮丽的一幕。

她一向知道医先生本领了得,好像这世上便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可她从未想过,他竟骄傲到如此地步,居然要与上天抗衡。

那样绚烂可怖的雷火,硬生生劈在身上,她远远看着便发自灵魂的颤栗恐惧,脑海中不期然记起一段恍如隔世的记忆。

她仿佛就曾被这样的霹雳加诸于身过。那种皮肉烧焦的灼痛,在一刹那到达了巅峰,教她来不及呼喊,便在毁天灭地的痛楚中、怀着难以复加的恐惧湮灭神魂。

医先生曾经告诉过她,因为她肆意干涉狐女松娘的姻缘,遭到了天谴。可惜她早就忘记了那段记忆,甚至连被雷劈之前的事情也不记得了。

这滋味原来竟是那样的疼痛恐怖。

可那个少年人被无数道天雷包裹,竟毫不见痛色,依旧是那副淡定从容的模样,隐约还有些不耐之色。

秦素问眼看着他化作一道白光冲射牛斗,连同天上那些影影绰绰的神兵天将一起离去,再也不见了踪影,这才松开紧捂的嘴巴。

她直觉觉得那些本该代表公正的神仙们,在今夜扮演的并不是正义的角色。

可神仙打架,哪里是她这样的凡人可以置喙的。

秦素问心头涌上无力感,虚脱地靠坐在墙角,看着不知何时弥漫上整个天际的晦暗血色,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心里蒙着一层无力感,深深地质疑着自己,被那庸常的批语压得喘不过气。

朦胧的血色如烟如雾,渐渐又浓稠得仿佛潮水,一点点将蜷缩在墙角的秦素问包裹,不知卷向何方

巫族已很久没有在世上行走,久到除了爱怀旧的老家伙们,竟已没有多少人记得他们从前的恐怖。

可这个突然出现的巫族少年甫一入世,死寂千年的修道者们便一下子鲜活起来,那些压抑多时的不甘又抬起头,日夜啮咬着他们的心肺。凭什么教那些人霸占着圣位,让他们这些人瞧不见一点希望?蛰伏千年的大能们悄然出世,不约而同地来观望今夜这一战。

这个医续断并不是祖巫级别的棘手人物,小小年纪却也到了半步圣人,后土和烛九阴两个敢放他出来,想必不是无的放矢。

今夜,这少年人的生死已不重要,他们只要在他身上看到一种可能,证明天道的安排并非不可更改撼动:天庭如是,圣人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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