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2 / 2)

二青和小青已累了一日,又受了惊,还没吃过饲料。他自己肚子饿还能忍一忍,可实在舍不得委屈它们。

陈启文去给牛老汉喂药,没有人给他打圆场。

赵霁看他模样可怜,在晚风里瑟瑟发抖,有心放他离开,便咳嗽一声,道:医先生,天色晚了,这

医续断瞟一眼竹箱,见两条小蛇畏惧地蜷缩成一团,扬唇道:都走吧。

启文还没出来。赵霁抿抿唇,坐着不肯起身。

医续断无可无不可,照旧低头配自己的药。那蛇人得了话,在门外深深作个揖,悄没声儿地走了。

还不到宵禁的时候,路边还有几个小食摊,蛇人摸摸口袋,排出两枚铜板,一碗阳春面。

摊主干脆的应一声,转身忙活起来。蛇人摸出饲料小袋,一一喂给两条青蛇。

小青弓起上身,将东西高兴地叼进嘴里,躲在一旁偷偷吃,蛇人恍惚一下,想起小青刚来的时候。

他原本还有一条大青,养了一年就死了。二青孤零零一个,他就想着再寻一条,好歹给做个伴。只是合意的蛇不好找,就一天天耽搁下来。

他们从东郡往京城来的路上,夜里借居在破庙里,二青偷偷溜出箱子,整整一夜没有回来。他原以为二青逃走了,垂头丧气想要孤身上路,就见它从草里爬出来,后头还领着一条小蛇。

这小蛇就是小青,是二青自己找来的伴儿。它初来的时候,胆子小不敢吃东西,还是二青一口一口喂的。

谁知道现在养得越来越骄横霸道了。

沾了人血,往后凶性就越来越大了。蛇人摸摸小青的脑袋,忧愁道:再有下次,只能放你走了。

二青已长到三尺,不能再用来表演,小青要是再激起凶性,他这行当就到头了。

两条小蛇像是听懂了他的话,耷拉下脑袋盘成一团。

第37章蛇人

牛老汉年老体衰,日子过得清贫,佝偻的身子瘦骨嶙峋,盖在厚厚的棉被里,几乎看不见被褥的起伏。

他迷迷糊糊有些知觉,却总睁不开眼睛。察觉有人在给他喂药,便紧抿着唇齿不肯配合。陈启文怕伤着他,不好强行抵开他的嘴巴,眼看一碗药没多少热气,只好找医续断求助。

医续断对这样的琐事总有些不耐,却还是站起身,随他一道往西厢去。

牛老汉一头稀疏的斑驳白发,脸上满是岁月留下的沟壑纹路,眼尾唇角都向下耷拉着,显示出人生的愁苦。

陈启文将他上半身抱起,见医续断舀了汤药要直接喂,忙道:老翁的嘴巴张不开。

医续断捻着瓷白的汤勺,细瘦修长的指根衬着瓷色,比它还多几分如玉的莹润光泽。

他瞥一眼牛老汉紧闭的眼睑,淡声道:自戕而死,算是大罪,来世只能做畜牲了。

医先生这话是否太毒了一些?

牛老汉却猛然一颤,愤恨地睁开了眼睛。他脸上一片狠厉,抖着手指向医续断:你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让我死死了罪孽就消了,再也不用轮回受苦!

医续断不理睬他的喝问,把汤勺一放,直接将碗沿磕在他齿间,灌下半碗琥珀色的药汤。

医先生!

陈启文豁然一惊,连忙用衣袖为牛老汉擦去脖子上的药汁。他看着瘦巴巴的、风烛残年的老人,头一次怀疑起医续断的为人。

或许凡人之于医先生,就像他们看待禽鸟牲畜一样。

陈启文心下黯然,见那翩飞的雪色袍角离去,张张嘴不敢出声。

启文。

赵霁在门外看了全程,心底酸酸涩涩的有些复杂,却还是道:这里头或许有什么隐情,医先生他并不是那样无情的人。

陈启文眼睛一亮。

可若他不是人呢?沈玉林默然站在一旁,回首朝医馆大堂望去,见那白衣的少年照旧坐在柜台后,低头配着药材。

天上又下起了雪,张嘴呵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陈启文沏了一壶热茶,摸出一碟红彤彤的肉干。

先生,方才是我不好。

医续断捡起肉干放进嘴里,并没有把方才的事放在心上。

早在兰若寺,这人哭着骂他和燕赤霞见死不救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人烂好心,爱管闲事。

即使死过一回,也改不了。

先生,牛老丈是不是又什么古怪?

陈启文趴在柜台上,瞧着他两腮鼓动着咀嚼,心底的凉意随着杯盏上氤氲的热气化开,又慢慢暖了下来。

医先生是个很高傲的人,他不会无故去为难一个老人家。

赵霁和沈玉林也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三双眼睛巴巴望着这赛潘安、胜卫玠的少年郎,等他停下吃东西的玉口,给他们一解疑惑。

医续断无视那炙热的目光,旁若无人地嚼着细嫩的肉干,有些惋惜月兰被皇甫云带走了。柳老爷的身躯很是庞大,他不想囫囵吃了,就全削成小块,让月兰做成了肉干慢慢吃。

估计只能吃到月底了。

月兰估计是蜀中的妖精,酷爱食辣,做东西也是大把大把放辣子。医续断吃得口干,就见陈启文伶俐地推来一杯茶汤清亮的香茗。

先生喝茶!

被奉承得妥帖,医续断矜持地呷一口香茶,吃饱喝足后也不吝啬给他们讲解一番。

事情其实很简单。

牛老汉原先是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凶徒,死后入了阴司,被阎王查出恶行,就判他十世孤苦,贫病交加、长命百岁。

这恶徒有些心机,偷摸着倒了孟婆汤,就带着前尘记忆入了轮回,次次自杀躲过惩罚。阎君大怒,再令他转世一次,若是还不老实,就直接投入畜牲道了账。

他也怕轮回为猪狗,就收起小心思,老老实实当了几十年鳏夫,靠着左邻右舍接济一口饭吃,苟延残喘着度日。

元宵这日,他往街上赶热闹,不小心冲撞了谁家女眷,被几个纨绔公子折辱了一番。他愤恨之下想杀了那些人,却年老体衰不能成事,反被他们狠狠奚落。

他心里恨得滴血,昏头胀脑再无顾忌,眼见蛇人耍弄卖艺,冲进去便把小蛇尾巴一掐。

小青蛇吃痛,反身咬他一口。

牛老汉躺在地上,从未有过的解脱。他想,做畜牲便做畜牲吧,若是投生成虎,他就在山中日日吃人;要是运道不好做了狗,也要多叼几个小孩儿饱腹!

谁知道,竟让这多管闲事的黄口小子救回来了。

医续断喝完最后一口茶,见三人面有戚戚,挥手道:外头雪深了,快走吧。

赵霁从椅子上起身,慢慢往外头去,脸上一片恍惚之色。陈启文拱手作别,和沈玉林匆匆追上去。

王爷在想什么?

赵霁摸摸头上紫金小冠,乐呵呵道:本王在想,我上辈子一定是个救济苍生的大善人!

不然也投身不到皇家。

沈玉林脚步一顿,又如常跟在他身后。宣王是个豁达知命的秉性,他不觉得苦,那便算不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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