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蕊姐姐”隔壁下首的闺秀小声提醒。
李明蕊回神,红艳艳的果子酒已自杯盏中漫出,桌上蜿蜒出一片狼狈。
嫡长公主为正一品,身份贵不可言,徐婉宁的座位便该在女子中居首。
可惜她如今尚无该有的县主封号,便得屈居于宗室中两个王爷家的县主之下。
“大姐姐,你可来了,叫妹妹好等。”徐婉薇率先起身道。
徐婉芷拧了拧眉,细声细气的:“大姐姐没有迟到,我们也是刚来。”若是以前便罢了,可如今大姐姐诚心待她,她便瞧不得徐婉薇为着显露自己懂事,将大姐姐置于不利之地。
“还是你乖。”徐婉宁对徐婉芷柔声道,并不理睬徐婉薇。
倒是步安歌瞪视了徐婉薇一眼:“话那么多,吵死了!”
左右原就关注着徐婉宁这一桌的事,闻言不禁打起眉眼官司,总是看热闹居多。
徐婉薇面红耳赤,好容易将眼泪花憋回去,状似从容的坐了。
步安歌是镇国公府的嫡女,出身亦好极,座位正在徐婉宁下首。
她毫不庇护的倚着徐婉宁坐,俯身过去:“徐婉薇露什么狐狸尾巴了?你可算不喜欢她了,那以后我可以随便骂她了吧?”
徐婉宁:“......随你高兴。”
她看书时倒是没发现,步安歌倒当真是个妙人。
步安歌听着挺高兴,撸起宽大的袖子下一瞬觉得环境不对,又撸下来:“前些日子我被父亲禁足了,也不能去看你,这一见,你是长开了吧,好像比以前漂亮多了,若早知道徐婉薇坑你那许多珠宝首饰,我把她牙打掉!”
她以前就很不喜欢徐婉薇,说话阴阳怪气的总连累徐婉宁,可惜徐婉宁还为她说话,便也只得忍了,如今可算是能痛痛快快的吐槽了。
步安歌的声音不大不小,反正徐婉薇能听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但却不敢发作。
步安歌比徐婉宁可凶残多了。
徐婉宁在徐婉薇看来是个纸老虎,看着凶但被大伯瞪一眼都要躲在被子里哭。
步安歌可是提着鞭子在闹市打过人的,头天被镇国公打板子第二天就活蹦乱跳的混世魔王,等闲公子哥都不敢招惹,更何况她了。
步安歌在徐婉宁眼中,是个赤诚又活泼的小孩子,听她吧嗒吧嗒的说话挺有意思,便也不打断。
等人歇口气的瞬间,她将之前凉到半温的茶水推给她。
步安歌一口气喝完,面颊在徐婉宁臂上蹭了蹭:“阿宁,你真好,虽然我还是觉得你怪里怪气的,哎......大概是很久没见的缘故。”
徐婉宁心头一跳,想不到第一个察觉她与原主不同的是步安歌。
有这样一个真心相待的朋友,原主应该可以稍有慰藉了。
她笑了下,将早准备好的珊瑚戒从袖袋拿出来:“我还可以更好,送你的,喜欢吗?”
珊瑚戒指正是当初徐婉薇看上,被徐婉宁忽悠一顿也没给她的那个。
谢婷婷坐在步安歌的下首,将步安歌收到礼物的惊喜看的真真的。
还有徐婉宁,对她又凶又冷淡,但看着步安歌的目光柔和的让她有些羡慕。
错觉!
她一定是病了......
与此同时,东宫,
四喜将来报信的小太监打发走,对萧彧回禀道:“殿下,礼部的人准备出发了,请示是将圣旨在徐府宣读,还是在长乐公主府,毕竟正主儿在长乐公主府参加宴会呢。”
萧彧合上奏章:“让他们再等等,孤更衣后过去,去......长乐长公主府。”
春日宴他虽然收到了邀请但并不打算去,浪费时间。
如今看,去一趟也无妨。
第35章改规矩(捉虫)
两刻钟后宴开,徐婉宁见到了长乐长公主。
长乐长公主论容貌与公主娘在伯仲之间,更引人注意的,是她眉宇间的自在顺意。
毕竟是以后要努力的方向,这位姑母的事迹,徐婉宁特地留意过。
据说长乐长公主也曾招赘驸马,后来驸马暗地里宠幸丫鬟,被其掌掴一顿后赶出公主府。
再后来她便与驸马和离。
驸马原在京有官职,如今却不知在哪个荒芜之地呆着呢。
“阿宁,发什么呆呢?没什么好愁的,等宴会完了,回头咱们去庄子上骑马去!”步安歌也挺烦宴会动不动就琴棋书画的。
骑马打猎才真正酣畅淋漓,否则祖辈们凭什么占据这大好河山。
“好啊。”徐婉宁看到对面世家子弟们的座位,最上首是空着的:“那是谁,怎么还没到?”
“看座次比咱们这边的首位都要高半桌,应该是太子殿下。”步安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酒,抱怨一句和白水似的,又道:“殿下这两年不是回京了吗,上一年这时候出京剿匪去了,今年听说长乐长公主请了的,不过殿下日理万机,哪里有空过来。”
徐婉宁记得,萧彧十二岁出京往镇南王军中历练,两年前回转。
镇南王乃是已逝皇后的亲哥哥,将太子送婉镇南王军中,不单能确保太子安全无虞,更是皇帝舅舅在表达对镇南王府的信赖和倚重。
这样一琢磨,徐婉宁脑海中牵瓜带蔓的,倒又想起更多的事来。
譬如说如今忠勇侯的夫人,即谢庭轩的母亲,亦同样是镇南王的亲妹。
如此,谢庭轩便同样要称呼一声萧彧为表哥,亦是嫡亲的。
难怪谢庭轩是原著男主了,有未来的帝王保驾护航信赖有加,算是顶配了。
长乐长公主并不长篇大论,简洁说了两句诙谐的话,歌舞便上来了。
徐婉宁对长乐长公主有种别样的关注,便发现这位姨母身后一个貌美的丫鬟身量身份高挑,胸却扁平,像是......男扮女装?
越仔细观望,便会发现那高挑貌美的丫鬟,衣领比其它丫鬟高,是直接挡住喉结的。
宴会上将男宠带在身边,还是个貌若好女的,长乐姑母挺有雅兴,想必这男宠是她最为钟爱的一个。
徐婉宁心道。
宴至半酣,长乐长公主笑道:“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玩法,本宫看你们生机勃勃,便也觉年轻了许多,现下咱们做些什么?诗词歌赋还是琴棋书画?要用的物件可都准备着了,万不要让本宫失望。”
往年春日宴的后半段,长乐长公主也不会插手,随着小辈们闹,大家早有准备,也很是期待有个表现的机会,能够吸引到心上人的注意。
李明蕊偏头看了一眼自己下首的闺秀。
粉衣翩跹的闺秀站起来对长乐长公主盈盈一拜,是户部尚书的长女林知月:“长公主殿下,此间人多,不如咱们行酒令如何?以百花为题,对不上者饮酒一杯,众人皆得其乐。”
徐婉宁不以为然。
若是众人皆得其乐,那林知月特意看自己做什么?
她闻到了找茬的气息。
往年也是如此,原主不擅诗书偏身性子又倔,便是有步安歌回护,也总是要生许多闲气。
“也好。”长乐长公主环顾四下:“你们觉得如何?”
李明蕊同样出身国公府,只李国公府不比镇国公府以军功入得封,便只能屈居步安歌下首。
她关切的看向徐婉宁:“徐姑娘,你若是觉得为难,不如你我二人一组,如何?”
李明蕊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因长乐长公主才说完话,四下寂静中便很是清晰。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便聚集到了两人身上。
看徐婉宁的更多,毕竟这位徐家大姑娘草包之名人尽皆知。
谢婷婷不满的小声嘟囔:“明蕊姐姐,你管她做什么,忘了她讹你千两银子的事了?”
又有一公子道:“李家姑娘性子也太好了,徐婉宁骄横无礼竟也要回护一二,好生吃亏。”
李明蕊早料到此等结果,不禁偷眼看谢庭轩。
后者正冷扫了一眼说徐婉宁骄横无礼的人,那人不禁觉后背凉飕飕,讷讷住口。
这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
看着站姿娉婷袅娜的李明蕊,徐婉宁一手按住步安歌拍案而起的动作,一手托腮闲扫她一眼:“不如何。”
李明蕊还想要说什么,红衣少女却已转眸看向长乐长公主:“姨母偏心!您知道的,琴棋书画我自来不喜欢,骑马射箭刀枪棍棒倒还有几分心得,大魏马上得天下,舅舅说我这样的叫巾帼不让须眉须眉,怎么有些人嘀嘀咕咕,倒说我许多不是。”
徐婉宁说这话,长乐长公主眉心便是一跳,她的舅舅不就只陛下一个么。
谁敢说当朝帝王的不是?
再有,长乐长公主自个并非嫡公主,能够在京城诸多长公主中占据一席之地,甚至举办春日宴也有这许多世家子弟捧场,不过是她很得太后和皇帝的喜欢。
没有人比她更知道,当今世上最有权势的两人,对徐府的母女到底看重到了何等地步。
为着爱屋及乌,年年过节的时候,她的公主府还要送一份礼物去徐府大房,这份送礼结交之情,徐府的人看不透,太后和陛下可是拾在眼中的,便更对她宠爱几分。
“你这丫头,倒挑姨母的不是,今年来不及准备了,明年你要的马场和校场都预备齐,如何?”长乐长公主笑道。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震动,春日宴年年都办,但从未有谁让长乐长公主改过规矩,直到如今。
徐婉宁对长乐长公主的反应毫不意外,落落大方道:“还是姑母疼我!今天嘛,诗词歌赋倒也比得,不如以一府为一人,姐妹之间互为臂助,输了一家子姐妹分摊,赢了也是手足齐心,姑母觉得怎么样?”
在场的闺秀,不擅诗书的人大有人在,只是没有徐婉宁这么出名罢了,闻言不禁松口气,一家子姐妹输了就输了,反正丢人的不是自个儿,如此倒更有玩闹的心。
规矩是人定的,既能定便也能改。
徐婉宁习惯掌握主动权,李明蕊无故针对她,就不要怪她给她难堪了。
长乐长公主也觉得这提议不差,笑容便更真切了几分:“那就听你的。”
至于从头到尾被忽略的李明蕊,原本婀娜的身姿便多了几分孤零零的尴尬。
步安歌家里父母恩爱,除却两个兄长外只她一个姑娘,三人皆是嫡出,身后哪里有什么姐妹臂助。
她拖着自己的座椅蹭到徐婉宁身边:“阿宁,咱们两个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你收留我,好不好?”
徐婉宁被她晃来晃去,笑意涌上,凤眸潋滟生辉却不知吸引了多少痴迷目光,只道:“好好好,收留你收留你。”
谢婷婷看李明蕊身姿微晃,不禁悄声道:“明蕊姐姐,坐下吧,长公主不会与你计较的。”
有了台阶下,李明蕊顺势坐了,只掌心被指甲掐出几道痕迹。
今天第二次了,徐婉宁为什么总是和她过不去!
行酒令转了几圈,到徐婉宁这一桌,都是徐婉芷、徐婉萝还有徐婉薇接着。
依徐婉宁的推断,三个妹妹中徐婉芷是真正的学识渊博反应也最快,只让着徐婉萝和徐婉薇两个也走才女人设的,见两人有为难之色时才开口。
华国山下五千年,所出诗篇瑰丽绝美的无数,徐婉宁也知道不少,但却并不准备开口。
别人的东西拿来了终究不是自己的,再说了她也不认为不会做诗是什么了不得的错处,便安之若素的吃点心喝果子酒,闲适极了。
与她同样闲适的还有步安歌。
姐妹两个挤挤挨挨的说话,看的时常抓耳挠腮想诗句的众人挺羡慕。
“阿宁,真想不到谢世子也有偷懒的时候,偷偷参加抡才大典差点被点了状元的人,诗词匮乏,骗鬼呢!”步安歌嘀嘀咕咕。
徐婉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青年俊眉修目举杯浅酌,自有一种英气又潇洒的态度。
挺赏心悦目的,她心说日后找面首什么的,颜值可以比照这个标准,正胡七八想,没想到谢庭轩突然抬眸看过来。
徐婉宁被吓了一跳,面上却端得住,稳稳当当的举着酒杯遥遥一敬,自转了目光。
手指转了转杯柄,谢庭轩目露深思,一个人怎么会在短短时间内有如此大的变化,还是说以前是他看错了?
正敛眉细思间,谢庭轩正听到一人道:“李姑娘罚酒一杯。”
步安歌幸灾乐祸的笑:“身后姐妹三四个,一个人霸着令往下传,宁肯罚酒也不让别的姐妹露个脸,栽了吧!”
徐婉宁没听见她说什么,注意力全集中在长乐长公主身边那个男扮女装的丫鬟,袖中无意中露出的一点寒光来。
原著是以李明蕊的视角展开的。
徐婉宁突然想起,李明蕊有一次匆匆归家,说是春日宴长乐长公主遇刺,难道正是这一次?
正想用什么方法提醒长乐长公主,那丫鬟脸上杀意顿现扑将上去,袖中匕首便欲冲着长乐长公主去。
“小心!”徐婉宁扬声道,同时拎起桌上银壶凌空一掷,正中那丫鬟面门。
因宴会中闺秀众多,护卫们都站的远了些,并不能及时来救。
丫鬟执念颇深,眩晕一瞬后便又举刀,甚至连银壶来自何方都没有去看。
徐婉宁踩桌而上,步安歌紧随其后,两人俱向长乐长公主的方向跑去。
闺秀们被这样的变故吓的惊叫连连。
长乐长公主反应倒也迅速,拼命往徐婉宁的来处跑。
与此同时,凌空而来一只嵌珠玉的匕首插进丫鬟胳膊,是谢庭轩。
比小刀更快的一击凌厉非常,将丫鬟持刀的手腕洞穿。
护卫赶到一拥而上,将那丫鬟压倒在地。
徐婉宁一手护着长宁长公主,一手看向丫鬟已然废了的手腕。
那里插着的,竟是一截树枝,枝端尚有两三点花苞颤颤巍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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