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今气在心头,又真觉得女儿受了委屈,便点头道:“说的是,咱们在这等着便是。”
大魏朝皇室公主,地位不比前朝那般低下。
即使出嫁了,宫里头的奴才还是奴才,的确没有迎上去的道理。
更何况,康宁长公主是嫡长公主。
皇帝是她亲弟,太后是她亲娘,便是宫中最得宠的奴才,也不敢对她心怀怨怼或是给她眼色瞧。
徐婉宁母女两个不去,徐言昭却是不敢。
东宫那位如今可在户部观政,前不久他还被训的狗血淋头,如今哪里敢怠慢。
等出了静心院,户部侍郎徐大人的风度似乎又回到了身上。
他气质儒雅,客气话说了几句,便邀请四喜公公去前院书房看茶。
四喜转身扫了一眼身后抬着箱子的两个小太监,不卑不亢的:“多谢徐大人美意,只是咱家有公事在身,耽误不得,不知徐大小姐在何处?”
徐言昭陪了笑脸引得人往静心院去,心中却觉匪夷所思,人都说太子殿下冷心冷情,对宫中的公主都少有关怀,怎地对个表妹如此上心。
四喜进了静心院,步子不禁迈的快了许多,白生生的脸上挂着亲切恭敬的笑。
“奴才给长公主殿下请安,见过徐大姑娘。”他生的一双鹿眼,笑起来极其讨喜。
等康宁长公主将他叫起后,四喜便又流畅又欢喜的说了来意。
先说了太子对徐婉宁这个乖巧懂事表妹的喜欢,又开了箱子,介绍里面的小玩意儿。
重点是那些笔墨纸砚,可是殿下特意吩咐的。
乖巧懂事?
才训斥过徐婉宁任性不孝的徐言昭,脸上火辣辣。
东宫规矩森严是出了名的,所以不存在四喜为了讨好康宁长公主,假传太子话的情况。
所以,是太子殿下真对徐婉宁整个表妹十分看重。
太子说话,当然比徐言昭的分量要重的多。
徐言昭几乎可以想见,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不能再训斥嫡女的不好处,否则岂不是打太子的脸。
徐嬷嬷是看着徐言昭长大的。
瞧着他僵硬的侧脸,再看四喜公公在与大姑娘说话时和煦又恭敬的态度,心中隐约升起恐惧来。
大老爷对宫中的人忌惮又恭谨,而宫中的人却在不遗余力的奉承大姑娘。
府中的人这些年对大姑娘如何,她再清楚不过。
人家捧着抬着的人,在府上却是最不被看重的一个。
这样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若那一箱子珍宝古玩只是走个过场,特意挑出来的笔墨纸砚还有字帖,细想可就不得不重视了。
徐嬷嬷琢磨着,这件事一定要及时的报给老夫人知道。
徐言昭要留四喜在静心院用饭。
四喜客气的辞了,却不禁腹诽,难怪这位徐大人有长公主这层过硬的关系,还探花郎呢,这许多年却只混了个侍郎当。
静心院连自家殿下来用一顿饭,都是执晚辈礼,得了允许才行。
他一个奴才多大脸!
四喜坚持不用徐言昭送,被管家周海恭敬的请出府了。
徐言昭脸色晦暗,总觉得一屋子的下人走在看自己的笑话,借口有公事要忙,甩袖离开了。
当然,他出门的步子迈的慢。
可惜没有等到康宁长公主似往常一般,挽留他吃饭或嘱咐他注意身体。
“老爷,去书房还是汀兰院?”孟涛问。
大老爷以公事为借口冷落长公主不是一两回,说去书房,多数时候却是拐去汀兰院,是以他有此一问。
“书房!”徐言昭阴着脸:“叫周海滚来见我。”
大姑娘拒绝给老夫人读经的事,就是周海报给他的。
混账东西,也不打听清楚了......
竟让他在静心院丢这么大的脸!
孟涛应了,内里颇为幸灾乐祸。
周海仗着是林姨娘的奶兄,总想压自己一头,也没少为了林姨娘给大姑娘上眼药,可算是翻回车!
却说四喜,
出了徐府的门,他面上的笑意顿收。
“公公,可是有什么不对?”身后的小太监问。
“银子咱家给你报,你去打听打听,今日静心院都发生了什么事。”四喜吩咐。
能在宫里混出头的人,是人精中的人精,更不要说四喜还是东宫奴才里的第一人。
他眼可尖,不说当时那屋子里奇怪的气氛,只长公主眼角发红,徐大姑娘身后的丫头裙子膝盖处磨破的痕迹,足以让人脑补出许多。
四喜并非多管闲事的人。
但要想在主子面前得用,便得想主子所想。
殿下既然对徐大姑娘如此关心,他就得弄清楚徐大姑娘衣食住行日常琐事,准备随时上报。
否则出了纰漏,谁担待的起?
这一天,听闻前院管家周海,因犯了错被打了十板子。
徐婉宁笑笑,活该!
东宫,
最近江南暴雨如注,有一段河堤被冲垮,淹没村庄、良田无数。
既有灾,便需得户部调度银、粮赈济。
萧彧如今主理户部,忙的连口水都喝不上,直到快子时才得了闲。
四喜趁机将徐府打听到的事报了上去。
太子殿下原听了小表妹对礼物的喜欢,唇角微扬着,闻言撩起眼皮看向四喜。
无形的威压在大殿内弥漫。
虽然知道殿下不是冲自己,但四喜还是忽的出了一身冷汗。
第19章憋气
四喜送来的东西,被康宁长公主派人原原本本的抬进了揽月阁。
与此同时,太子殿下送礼物给大姑娘的事,也在整个徐府传开了。
“不过是投了个好胎,有什么好显摆的!”徐婉薇将手中的梳子扔在梳妆台上。
“可不是,论样貌论才情,整个府里姑娘您才是头一份。”贴身丫鬟柳叶小心的将金钗插在徐婉薇发间。
其实这话,有些违心了。
阖府的下人虽觉得大姑娘只喜欢骑马射箭,文墨却是寻常,有些辱没徐府书香门第的名头,但论相貌,却的确是几位姑娘中出落的最好的一个。
徐婉薇皱起的眉松了几分,吩咐道:“金钗太过华丽了,换支素净的银钗,一箱子东西呢,她用得完么!”
柳叶依言照办,主仆两个收拾齐整后往揽月阁去。
揽月阁,
徐婉宁正在欣赏新收到的礼物。
看到合心意的便挑出来,留着日后把玩。
作为家族继承人,前世的时候,她哪里有如此逍闲的时光。
后来病重住院,回想起来一辈子的时光竟多苍白。
如今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徐婉宁看什么都兴致勃勃。
当然,古代宫廷的物件的确巧夺天工,自有现代工艺难以乞及的妙处,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拂冬拿着册子,一件一件的登记,也好入库。
夏草看的眼热,看徐婉宁拿起什么,便要搜肠刮肚的啧啧称赞一番,然后希冀的等待着。
徐婉宁知道她在等什么。
原主是个大方的,但凡有了什么好东西,几个姐妹甚至是身边的丫鬟,都得了不少好处。
只是被养大了胃口的人,也不都是知道感恩的,甚至还嫌得到的少。
斗米恩升米仇,徐婉宁执掌家族生意的时候,没少见过这样的人。
便是这次东宫送来的东西有宫中的标记,不是下人能拥有的,也少不得发放一次赏钱。
夏草一瘸一拐装的艰难也不离开,等的便是这个吧。
徐婉宁抚摸触手温和细腻的玉如意,视线落在拂冬和夏草身上。
拂冬记账忙碌,没有注意到,夏草却是不自觉挺了挺腰身。
然后,两人便听到徐婉宁慢条斯理的:“拂冬真是我的福星,你陪我去母亲那里一趟,可巧太子表兄便送了礼物来,该赏。”
夏草耳听得拂冬得了五两银子的赏,激动的呼吸急促。
她们这些姑娘身边的大丫鬟,月例银子才一两,拂冬一次性就得了差不多半年月例的赏。
“至于夏草......”徐婉宁沉吟。
夏草屏住呼吸。
但见得懒散坐在椅上的红衣少女,嫣红菱唇轻启:“下次当差仔细些,这次便不罚你了。”
“姑娘......”
“怎么?你有意见?”
夏草在那双看似漫不经心,但偏生有说不出威仪的凤眸的注视下,气弱道:“多谢姑娘教诲,奴婢知错了。”
徐婉宁满意的“嗯”了声。
院子里的小丫鬟们,徐婉宁也都赏了,除却几个偷奸耍滑的。
恩威并施的事,她闭着眼睛都能做的顺当。
满院子下人,得了赏的皆喜气洋洋,庆幸自己最近当差仔细。
没有得赏的,羡慕又自恨,再不像以前一般偷懒,免得下次有赏钱的时候再错失。
需要着重提一句的是,所有人都清楚的意识到,大姑娘真的不一样了。
夏草想嘀咕两句大姑娘小气,却发现大家都忙着争上游,竟没人像以前那样附和她,这却是后话了。
礼物清点过半,守门的小丫鬟通报二姑娘徐婉薇来了。
徐婉宁毫不意外,让人请进了。
原主在整个徐府中,最喜欢,并且最交好的便是徐婉薇这个二堂妹。
当然,这是她自己认为的。
以徐婉宁观察,徐婉薇对原主不过是塑料感情。
事实也是如此,原著中这个二堂妹踩着原主跋扈的名声成了府中最知书达理的姑娘,后来更和原书女主交好,坑了原主好几次。
听二姑娘来了,拂冬面有难色。
满屋子丫鬟,她不好说什么,只劝徐婉宁道:“姑娘要和二姑娘叙话,屋里如此繁乱未免不美,不如奴婢先将这些东西收起来?”
二姑娘口齿伶俐,每次都哄得姑娘开怀。
但开怀是开怀了,也从自家姑娘这里得了不少好东西,却没见她送姑娘什么好东西。
这等只进不出的貔貅,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次八成是听到自家姑娘得了好东西的风声了......
“不必,你忙你的,”徐婉宁含笑,有些戏谑的:“管家婆!”
“姑娘就知道取笑奴婢!”拂冬面颊发热,心头也热乎乎的,姑娘待她比以前亲近了好多,真是让人......反正尽忠就是了!
“大姐姐可好些了,你养病这些日子,妹妹总是惦记,只不好时常来打扰。”徐婉微说着话,掀帘子进了门。
视线扫过厅中放置的琳琅物什,险些挪不开眼去。
“有劳二妹妹记挂——上茶。”徐婉宁没起身,只打量这个徐府姐妹中据说最伶俐的姑娘。
她记得徐婉薇最喜欢华丽的装扮,今日这一身如此素净,倒是少见。
哦是了,少见不代表没有见过。
徐婉宁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她记得有那么几回宫里年节赐了东西下来,徐婉薇便是打扮素净的过来。
徐婉薇容貌偏娇美,太素净的装扮便有些衬不上天然颜色。
原主看不下去,硬塞了许多头面、布料给她,唯恐对这个妹妹呵护的不周到。
姐妹两个寒暄几句,大多数时候都是徐婉薇说话。
徐婉宁懒洋洋的听她聒噪,等待着她露出最终目的。
果然,徐婉薇没几句便将话头拐向了屋里的东西。
徐婉宁手托腮,浅笑盈盈:“二妹妹若喜欢,便上前去看个够,咱们姐妹之间......无须客气。”
视线从许徐婉宁雪白的手腕落到她含笑的面容,徐婉薇不禁有些恍神。
徐婉宁长得好看她不是不知道,但因着脾气喜怒无常,面容黯淡无光的时候多,什么时候竟变美了这许多。
恍惚之后便是懊恼,徐婉薇定了定神,假做随意的起身。
目光扫过桌上拜访的几件首饰,她笑道:“这个白玉芙蓉耳铛好生精致,珊瑚银戒样子倒是新奇,这篦子是象牙的吗......”
每听徐婉薇点出一样东西的好处,拂冬便要提一次心。
按照以往的惯例,但凡二姑娘多说几句哪样东西好,自家姑娘便要送给她。
徐婉薇目之所及,桌上、箱子中的东西,几乎件件都是精品。
也是,宫里的东西哪里有不好的。
可是她说了这许久,徐婉宁只含笑看着,也没点表示。
还说什么府中的姐妹,与自己最为投契,见真章的时候倒缩回去了!
她面上露出两分羡慕夹杂着落寞的神情:“大姐姐真是好福气,有太子殿下惦记着,不像我......这样的好东西,平日里总是难得见到的,大姐姐可千万不要嫌弃妹妹少见识呀。”
徐婉宁稳如泰山:“不嫌弃,东西就在这里,妹妹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徐婉微:“......大姐姐真是善解人意。”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拂冬正要偷笑,却见自家姑娘从座上站起来了。
“姑娘......”她张了张嘴,却一时想不出劝解的话,便是有,也不能当着二姑娘的面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