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拿过展昭的酒杯,放都没放,直接举杯,“我家哥哥有伤在身,就不让他喝酒了,今日他的那份,我代劳。”说罢让了一让,直接仰头,一饮而尽。
李深马上也举起酒杯,喝了个干净。
席间,白玉堂全然照顾着展昭,为他添饭布菜,时而见他吃的太油腻,还要稍加阻拦。
明明是三个人的饭桌,一顿饭吃下来,李深却好像并不存在,别说插嘴交谈,根本连融都融不进去。
饭毕,李深抹着汗,送走了二位。
一直到他俩走远,李深还在琢磨:下次若非必要,他可不再和这白大爷一块儿吃饭了,简直令人窒息。
展昭来的时候走的是窗,因为担心走正门会被人认出来,到时被抓事小,引起慌乱和给李深添麻烦就不好了。
走的时候,他依旧想要走窗,却被白玉堂拽着,大大方方走了门。
“天气挺好,四处逛逛,回去也没意思。”
展昭倒是有心逛,就是情况不太允许。
“放手放手。”他甩了甩衣袖,想要将白玉堂的爪子从自己腕子上甩下来,“你别同我靠这么近,没看见那边贴着通缉令么?”
白玉堂像是故意和他较劲,非但没松开,反而攥的更紧,“通缉令又怎样?你不怕拖累那个姓李的,冒着被抓的风险也要来见他,却怕拖累我?我们两个到底跟你孰近孰远?”
“你近,你近!”展昭哄道,“自然是五弟更近——你方才都亲口承认,唤我哥哥了,怪好听的,再来叫声听听?”
白玉堂狠狠的瞪他一眼,“方才不过逢场作戏,我可从未把你当作哥哥。”
展昭捂着胸口,假装痛心:“原来五弟与我不过逢场作戏般的关系,真是字字诛心。”
白玉堂懒得看他演戏,拉着他专往人多的地方走。
展昭开始还顺着他的意,随口逗逗他,走着走着,越发觉得不对劲,忙一收手,拽住他:“你带我去哪儿?”
白玉堂驻足,却未转身,只从他声音里可以听出他还在为刚刚的事儿赌气:“带你去人多的地方,暴露你行踪,等你被人发现,被人上报,然后和你一起被抓。”
“?”展昭匪夷所思,简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展昭。”白玉堂倏然转身,定定的望着他,“我想被你‘拖累’。”
作者有话要说:
展昭内心:我得保护他,我不能拖累他,有事我自己扛,绝不能把他卷进来。
白玉堂内心:他为什么总是推开我!为什么不能依赖我!我就这么不可靠?
第48章第五回
“白玉堂,你是傻了吗?”良久,展昭才笑了一声说,“旁人遇到此事,全都避之不及,也就只有你,居然上赶着往前凑。”
白玉堂上前一步,还欲再说,被展昭一把捂住,“快别说了,再说下去我们怕是真要被抓了。”
远处,一队官差例行巡街。趁着还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展昭赶忙将他拽走。
两人挑了条无人小径,重返白玉堂的别院。
一路上,谁也没有再说话。
一直到了别院门前,展昭才突然说道:“以后那种话,别随便乱说。”
白玉堂立马皱眉,想要告诉他自己并非“乱说”。
展昭却已抬起眼,目光灼灼的凝望他。
“玉堂。”他轻轻唤了一声,随后笑笑,“你的情,展某承了。”
白玉堂微微睁大了眼,心口鼓动。
“但你……偶尔也成熟一点。”展昭道,“你还有你的四位哥哥,有你的结义兄弟,有你的家业、朋友……说什么要被展某‘拖累’,难道这些人你都不管不顾了吗?”
白玉堂才被提起来一颗滚烫的心,立马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不仅将他打回原形,甚至用力过猛的将他坠入冰窖。
“再有,”展昭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展某这次受伤,与你无关,你大可不必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展昭:“你不欠我的。”
言毕,不再看他,转身进了别院的门。
晚上,白福备好了晚饭,小心翼翼地来敲展昭的门。
“进。”展昭正在埋头看信,听到动静,下意识的抬眼一扫,继而皱眉,问道,“怎么了?”
“哎——”白福长长叹了口气,“展爷可是和我家五爷吵架了?”
展昭莫名:“……没有啊。”
“哎——”白福又叹了口气,“那就是五爷疯了,脑子出问题了。”
“?”展昭越听越不对劲,“他到底怎么了?”
白福苦着脸道:“没怎么,五爷不让说——展爷,晚饭备好了,您是过去吃,还是小人给您端房里来?”
展昭放下手里的东西,绕过桌案走过来,一把扣住白福的腕子:“带我去找白玉堂。”
白福被他这一下攥的生疼,却不敢痛呼,只能干忍着,用表情来抗议:“不行啊,展爷,五爷说过不想被打扰,更不可惊动您,否则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展昭比他还干脆,拇指一顶已将巨阙弹开,“那你就去跟你家五爷说,是我拿剑架你脖子上逼你带路的——走。”
别院的后山之中,有一道天然的冷泉。
当初白玉堂买这座宅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看中了这块冷泉,觉得习武清修,这里再合适不过。
可如今入了这冷泉,寒水入体,他却发现自己如何也清静不下来。
明明已经在这里面打坐调息一个下午,他的内息却依然紊乱不堪,控制不住的在他的气海之内乱窜。
展昭赶到的时候,白玉堂浑身已经湿透。
因为入定,此时此刻的白玉堂听不到外界的一丝一毫声响。
展昭隔着泉水唤了他两声,见他没有反应,扭头问白福:“他在这里多久了?”
白福苦兮兮道:“下午回来就在这儿了。”
展昭蹙眉。
扪心自问,他俩回来之前,自己好像也没同他说过什么重话吧?如何就跑去泡了冷水澡,还一泡就是大半天?
展昭想不明白,这会儿也没心思想。
他往岸边凑了凑,稍事查看了一下地形,发现除了白玉堂打坐的那块石头,周围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所以这家伙到底是怎么过去那边的??
展昭将此疑问暂且吞回肚子里,估算着距离轻功而起。
此时天色虽晚,但他目力尚且可以,唯独要入水,让他这只旱鸭子心中隐隐有些惴惴。
索性他轻功极好,一口气将将支撑他跃至白玉堂身边,随后他一刻不留,一手抓住白玉堂手臂,架在自己脖子上,一手紧紧揽住他的腰,小声在他耳边唤了声:“玉堂。”就又马上返回。
到了岸上,白福伸手要去接。
展昭不动声色的微微避开,“我送他回房,你去给他弄些热汤。”
第49章第六回
回了房间,展昭一路手忙脚乱。
又是帮他换下湿衣服,又是为他搓手心回温,不时还要给他输送些内力助他平息内息。
忙了大半天,出了一头的汗。
展昭不禁小声埋怨:“多大的人了,怎么一点不让人省心?”
“习武之人,跑去自家冷泉却反被寒气侵体,白玉堂,白大侠,你丢不丢人?”
“还有你这紊乱的内息……你是觉得展某见识短,专程跑来给我玩走火入魔是不是?”
“还不让白福惊动我?怎么?你是想给自己冻成冰雕,给你这破宅子当镇宅之宝是吧?”
展昭越说越来气,气的直用手指戳他额头,又不忍心动劲儿太过,因而整套动作做出来,非但没有半分责怪感,反倒变得有些许亲昵。
门外边儿,白福不知道里面自家爷的情况,端着热汤急吼吼的喊:“展爷,汤好了!”
展昭最后又戳他一下,随后放轻动作,扶着他靠在床头。
刚要走,床上的人忽然挣了一下,一把攥住他的手。
“别走。”白玉堂唇齿微动,低声喃喃,“别留玉堂一个人……兄长……”
“玉堂他大哥是怎么一回事?”
屋内,白玉堂已沉沉睡下。
展昭轻掩门扉,也没走远,就在他屋前的台阶上坐下,问白福。
“您说的是大公子么?”一提到白锦堂,白福的眼底立马爬上一抹惋惜,“老爷、夫人去得早,白家家业几乎是大公子一力扛下的。那时候,五爷尚且年幼,正是闲不住顽皮的时候,大公子不想他感染悲伤,对他瞒了老爷、夫人的死讯,又当爹又当娘的将他拉扯大,在他身上付出了三个人的爱,也因此将五爷惯成了现在的样子……”
“后来,五爷长大些了,渐渐懂事,知道父母并非如大公子当年所说出远门经商去了,也明白家里只剩下他们兄弟两人,便更为依赖大公子。”
“之后呢?”展昭问,“他大哥是如何出的意外?”
白福叹道:“经商途中,遭遇劫匪,他们同行的一队商人一个没留。”
展昭默然。
白福道:“那天刚好是五爷生辰,原本大公子与他说好的要赶回来为他庆生,谁想到……”
话说到这里,连白福的声音都有些哽咽。
……
展昭又在门前静坐片刻,直到夜风吹散了心中的最后一片忧思,这才掸掸身上的土,转身回了白玉堂的房。
静夜里,月光下,白玉堂睡得极不安稳。
往日平坦的眉间,此时却被点点愁思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展昭轻轻地坐过去,指尖轻抚,却抚不平他的满面愁容。
原来他和自己一样。展昭内心轻叹,原来在他们内心深处,全都藏着一块不容人轻易窥探的柔弱悲伤。
他望着夜色中白玉堂那精致好看的五官,忽然暗自一笑,随后抬手扒拉他,不客气的在他耳边道:“往里挪挪,腾点地方。”
睡梦中的白玉堂居然真的听见了,十分大方的腾出半个床位。
展昭终于无声的笑开。
侧身躺在白玉堂的床上,展昭放肆而贪婪的欣赏着白玉堂的睡颜。
同时在心里想:没大哥疼了不要紧,以后,展哥哥疼。
第50章第七回
因着顾及白玉堂那尊贵的面子,那日在冷泉泡澡泡到不省人事这茬,谁都没敢再提。
包括展昭。
每每察觉白玉堂要问,展昭总能提前揪出别的话题,将此完美的掩饰过去。
一来二去,白玉堂也渐渐懂了,干脆将其咽进肚子里,和他心底那一点点自以为隐瞒很好的脆弱一并深藏掩埋。
两日之后,白家别院意外来了客。
此人与展昭有过一面之缘,居然是开封风月闲的那位禅音姑娘。
展昭知道禅音是白玉堂的人,见她专程找上门,以为二人有什么重要事相商,十分识趣的想要找个理由开溜。
没想到屁股才刚离了凳子,白玉堂已经眯着眼一把将他拽住:“你又做什么去?又去找那姓李的?”
“……”展昭深吸了口气,连忙赔笑,“不找不找,展某哪儿也不去——不过是坐的久了,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他瞟了一眼才刚进门的禅音,凑到白玉堂跟前说,“你们有事先聊,我去外面院子透透风。”
谁知,白玉堂像是没听到一样,仍旧死拽着他不松手。
……像极了找娘讨奶吃的小娃娃。
展昭被他拽的颇没办法,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哪天趁他睡着,卷包袱开溜。
门口的禅音意味深长的看了会儿好戏,这才轻笑着对展昭道:“南侠不必回避,禅音此次是为你而来。”
话刚说完,白玉堂一副冷眼就狠狠的瞪了过来。
禅音嘴角一抽:“呃……是为你与五爷而来。”
说着,从衣袖里取出一样东西。
禅音:“这是开封府的信。”
等展昭接过信,拆开,禅音才又接着道:“你先前令我向开封府送达的有关于‘养殖’的事情,包大人已经上报了朝廷,小皇帝对此非常重视,已经任命包大人出巡彻查。”
展昭闻言抬了抬头,“包大人要去东明县?”
“来宋州。”禅音道,“他知道你在,托我暗中安排,想要见你一面。”
先前展昭送信回开封,用的都是白玉堂的暗庄。
而禅音,刚好就是守在开封的那一支暗庄。
展昭先前离府赴约,后中歹人奸计,背了一口莫名其妙的黑锅,之后便是一路逃窜,根本也没来得及和包大人一行说明自己的情况。
哪怕借由白玉堂代笔给开封府写信,也基本上都是正事说的多,极少极少提及一两嘴有关自己的事儿。
一来,展昭担心信件会被中途截走,到时被人发现,白玉堂、包大人他们全都要脱不开干系。
二来,展昭其实连自己都还没弄清自己这是怎么一回事,就算想说,他也没的说。所以按他的想法,与其含含糊糊说不清,白白让人担心,不如干脆什么也不说,等事情明了再一块儿解释。
但包大人对他的担忧显然比他想象的要多的多,几次往来通信,包大人虽然未在信中多问什么,可不代表他不担心。也正因如此,才会借着此次机会,拜托禅音安排,想要私下与展昭见上一面,问清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