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穆帝闻言,点派禁军的人手随卢珣去救魏鸾。
众人踏夜出城,按着长公主的交代向北疾追,结果却空手而返——那伙商人不知被谁截杀在半路,横七竖八地躺在官道旁,伤口皆在要害处。而魏鸾却仍不见踪影,即使往周遭搜查,亦毫无所获。
因肃州的战事,玄镜司的人手被调走大半,如今更是捉襟见肘。
卢珣和染冬整夜奔波,心急如焚。
永穆帝闻言,更是大怒。
以长公主那点胆量和求生的欲望,不可能在事情败露后再欺君罔上,那么这件事,定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亦可见抢劫魏鸾的那伙人,对长公主的图谋和安排早已了如指掌。按长公主先前的供认,此事并无亲信之外的旁人知晓,可疑的唯有孙嬷嬷。
——她原就是章念桐的近仆,因彼时昭蕴还小,被废除太子妃的阵仗吓得不轻,骤然失母后又寝食不安,永穆帝不忍心孩子受苦,便留她在小皇孙跟前伺候。长公主拿章念桐的性命换孙嬷嬷为她出手,那老妇定是将此事告诉了章家。
而至于章家,镇国公和太后虽已辞世,章孝温手里还攥着重兵。先前有能耐将周令渊送出京城到肃州当傀儡,在京城外的荒郊野岭,从几个商人手里抢夺魏鸾简直易如反掌。
那么,魏鸾会被送去哪里?
极有可能作为人质,送到肃州要挟盛煜。
理清了背后脉络,永穆帝登时大怒。
从白日的宫宴到夜晚的等候,他原就被此事磨得心神不定、忧心忡忡,如今瞧着新安长公主因一己之私,拱手将魏鸾送到章家手里,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当初先帝的叮嘱已不足以压制怒气,他一脚将长公主踹翻在地,径直押入狱中候审,连脸上的伤也不曾理会。
长公主的哀哀哭求,被内侍强行拖走。
永穆帝脸色铁青,既已推断出魏鸾的去向,只能见招拆招。一面派人追查,尽力将魏鸾在途中救回,一面命人递信于盛煜,叫他早些防备,并派人手相助救人。在密旨之中,他还特地叮嘱了一句,命盛煜万事以朝廷为重。
……
肃州,烽烟四起。
盛煜此刻正在换药。
烛光照在冷硬的脸庞,他的神情肃然而专注。
虽说出征当日他是与常元楷和李慈两位大将同行,真到了肃州附近,却是各有职责——常、李两位将军手持虎符,调了陇州的兵马,与从朔州赶来的郑王一道,对肃州两面夹击,陆续夺城收地。盛煜则带了玄镜司的人手,盯住章氏麾下带兵的将领。
百余年经营,又手握军政赋税,章氏麾下早已养了成堆的死忠。
先前镇国公回京入狱,永穆帝虽收了庭州的兵权,却因当时庭州军中未稳,为免军中生变令边疆动乱,无奈之下,将那些不肯归服于朝廷的章氏旧将尽数安排到定国公麾下。这些人多半是数代追随章家,加之章氏拥兵自重,几十年间利益盘根错节,早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且边境战事历练下,带兵打仗也颇为骁勇,极是棘手。
是以,如今肃州的将领,均是当初章氏养出的精锐。
想在战场上尽快歼灭,并非易事。
盛煜所做的便是凭着玄镜司的人手,尽力斩除这些将领,为朝廷军将扫去些障碍。
这当然不是容易的事。
战事一起,各处戒备森严,玄镜司能潜伏进去的人手有限,于甲戈严整的千万兵马中行刺突袭、斩将夺帅,几乎是逆箭雨而行。自打来了肃州,盛煜除却坐镇指挥外,也亲自出手数回,虽说离章孝温所在的城池还颇远,却已凭玄镜司的协助,帮朝廷夺了数座城池。
凶险之中即使穿有护甲,也落下不少箭伤。
此刻,他便是为手臂上的伤处换药。
十数年杀伐生涯,这种事于他而言驾轻就熟,趁着夜色尚浅,他还在案上铺了舆图和今日刺探道的情报,谋划下一回的刺杀。
便在此时,帐外忽然传来动静。
“主君,卢珣求见,有急事禀报!”
急促而熟悉的声音,令盛煜心里微诧,他闻言抬头道:“进!”目光看向帐帘,果然帘动风入,两道极为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卢珣和染冬都做了劲装打扮,腰间悬着剑,一副风尘仆仆疾驰而来的模样,神情更是焦灼得明显。
这两人从天而降,盛煜霎时便猜到缘故。
“鸾鸾出事了?”几乎是一瞬间,他站起了身。
卢珣单膝跪地,数夜未眠的神情有些憔悴,“属下该死,没能保护好少夫人,让她落到了章家手里。”见盛煜神色骤变,忙将宫宴那日的的情形尽数禀明,而后道:“事发后,皇上命传密令命沿途留意搜查,却没能找到少夫人的踪影。除了章家,没人有这般本事。”
这消息实在意外而突然,盛煜脸色沉黑。
“没有任何她的踪迹?”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据长公主招认,她为驱使孙嬷嬷听命,已按那贼妇给的线索,将章念桐交还给章家。那些人和章念桐也都不见踪迹,想必是跟少夫人一道,去了章孝温身边。”卢珣禀报罢,满腔懊悔与愧疚涌起,惭然低头,“是属下该死,不该放任少夫人只身涉险。”
声音落处,满屋死寂。
盛煜站在那里,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塑,眼底如有乌云翻滚。
担忧有之,愤怒有之,震惊亦有之。
但这些都无济于事。
以章氏和曲园的深仇大恨,魏鸾落到章孝温怀里,处境会有多么凶险,几乎不用多想!娇丽的眉眼浮入脑海时,盛煜甚至不敢想象她此刻的境地。但事已至此,当务之急唯有设法探明魏鸾的藏身之处,救她脱险!
盛煜死死握着双拳,沉目吩咐,“卢璘,叫赵峻进来。”
在等待间隙里,又问道:“长公主如何处置的?”
“皇上恨她愚蠢通敌,已下狱候审。”
只是候审而已。
在宫里绑架小阿姮,威胁魏鸾以身易质,三番两次欲置魏鸾于死地,到了这般近乎通敌境地,居然也只是下狱候审,而非直接处死。若换了旁人,这等罪行早就死一百次了!果真在永穆帝眼里,魏鸾的分量不及皇家的尊卑秩序,如同当时告诫他不可因私废公那样。
既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