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令渊便如搭在深渊上方的软梯。
章孝恭若能忍一时之辱,走过这段凶险软梯,仍能如期到达彼岸,保住章氏尊荣。否则,若任性斩断软梯,身后便是万丈深渊。
重振荣光的渺茫希望与背水而战一败涂地之间,章孝恭只能选前者。
……
私藏军械的案子翻到明面后,镇国公府受千夫所指。
玄镜司的牢狱中,章绩自知事已败露,颓丧之余死咬着牙关,只说此事是他一人所为,与镇国公无关。奈何涉事之人太多,这样的掩藏不过是徒劳。
永穆帝瞧着一摞口供,沉眉不语。
他在等庭州的消息。
这一战虽有八成把握,但在尘埃落定之前,谁都不敢拍着胸脯保证结果。好在章太后并未让他失望,这日后晌,章孝恭请罪的奏折千里送来,言辞极为恳切,说他对儿子疏于管教,从前也有诸多行事差错之处,恳请永穆帝念在章家浴血杀敌、舍生忘死,能从轻发落。
人未动而信先至,是在试探态度。
永穆帝自然不会穷追猛打。否则若当真以谋逆之罪诛九族,杀了章家上下,彻底将章氏推入深渊,章孝恭没了指望破罐子破摔,他与盛煜的诸多筹谋岂非白费?
只要章孝恭肯撒手兵权,这一仗就算胜了。
永穆帝悬着的心稍稍落回腹中,次日清晨朝会时,问过主理此案的时相与刑部尚书,当着众臣之面,郑重吐露了一番肺腑之词——
说昔日先帝起兵,章家投诚之义举,令他深为感动。四十年来,章家襄助先帝立下赫赫战功,镇守边塞护得一方安宁,在收复失地时,亦立功不少。章绩如此行径,着实令他痛心疾首。他自登基来,律法严明,从无偏私,但老镇国公爷为国捐躯,章绩父子于国有功,他实在不忍杀之。
念在章氏战功累累,此次他可法外开恩,留章绩父子性命羁押在狱,只按律处死其余涉事之人。往后若章家不念皇恩,再有异动,数罪并罚,绝不宽恕。
群臣听闻,皆赞皇恩浩荡。
消息传至庭州,章孝恭有了皇帝在朝会的郑重承诺,对着大漠黄沙长叹许久,动身回京。
他那大都督的位子也暂由梁王遥领。
其余兵将调动、收复军心的事,永穆帝打算在章孝恭老实入狱后再慢慢地啃。
这些消息由卢珣传到北朱阁,魏鸾愣了许久。
身为章家的外孙女,她很清楚兵权对章家的分量。有着前世的经历,她更清楚,章孝恭此次孤身回京意味着什么——章家或许还存着幻想,垂死挣扎,但盛煜与永穆帝既已啃了这嘴硬的骨头,等庭州那一带的边境稳定下来,定会发起更凶猛的供给,令章家大厦崩塌,摧枯拉朽。
这是章家的丧钟,也是皇宫的警铃。
往后京城会比从前更为凶险,但愿盛煜能安然走过风波。
魏鸾去西府问安时,瞧着祖母屋里的小佛堂,忍不住拈香而拜,默默祝祷。
兴许是心有灵犀,她求神拜佛后刚回到北朱阁,便见春嬷嬷匆匆赶来,手里捏着封信,笑眯眯递到她手里,道:“南朱阁刚送来的,主君寄的家书,请少夫人亲启。主君还让人捎话,说一切无恙,请少夫人安心,护好自身。”
那信封平平无奇,蜡封得严实。
成婚至今,这是盛煜头回在外出办差时寄送家书,魏鸾心头微跳,匆忙接过。
还没拆开蜡封呢,染冬又匆匆进来。
比起春嬷嬷的满面笑意,她脸上却笼了忧色,搁下糕点食盒,轻声道:“长宁公主来了,管事已请她到厅中稍坐,奴婢回来时瞧见了,神情不大好。少夫人快去瞧瞧吧。”
魏鸾听闻,迟疑了下,暂将家书搁着,迎往外厅。
作者有话要说:老盛:所以闺蜜比老公重要???
鸾鸾:哼
蟹蟹木更津優真、chimwu、快乐小羊666的地雷呀,么么哒~!!
第78章惊喜
周骊音近来过得十分苦闷。
先是那日与盛明修、时虚白一道上街买纸,碰见盛煜之后,盛明修就再也没去过时虚白那里。她派了宝卿到书院去探,盛明修只说课业繁忙,顾不上学画。周骊音并不傻,哪能看不出这是托辞?
盛明修有多爱学画,她比谁都清楚。
两人相识至今半年有余,周骊音最初起意于少年的玉面琼姿,后来相处渐深,看着他张扬肆意、鲜衣怒马,看着他无奈退让、含笑纵容,愈陷愈深。后来两人缠上时虚白,学画时认真执着、沉浸其中的盛明修,更是令人沉迷得难以自拔。
但那晚之后,盛明修却再也没去找过时虚白。
能让他割舍下最仰慕的时画师,背后定然有缘故,周骊音不用猜都知道,事情跟她和盛煜有关——从前在曲园的霜云山房,盛煜见她跟弟弟熟悉时脸色骤变,后来盛明修有意避着她,周骊音虽装傻没戳破,心里可清楚得很。
而今盛明修再度消失躲避,多少令人沮丧。
周骊音毕竟不是火炉,能拿用之不竭的热情去追逐倾心思慕少年郎,更何况,以这两回的经验来看,强行缠着盛明修并无益处。她毕竟是帝后捧着的天之骄女,能毫无顾忌地撒娇耍赖,任性地捉弄少年,换得玩闹之机,却无法明知被嫌弃还执意往前贴。
她也会伤心、忐忑。
周骊音不明原委,决定先静下来细想想。
便在此时,宫里忽然掀起了波澜。
章太后病倒的那几日,周骊音入宫侍疾,看得出气氛的凝重紧绷,亦发觉章皇后愈来愈焦躁——母子近乎决裂,夫妻亦迅速冷淡,永穆帝成日往淑妃那里去,片刻都没踏足中宫所居的蓬莱殿。章皇后得知太子生死未卜,又难以在堂兄章孝恭那里插手,再无昔日镇定,满腔焦灼急迫。
重压之下,周骊音跟着遭了殃。
自那回章太后装病,胁迫永穆帝退让,周骊音并未帮章家女眷说话后,章皇后便存了不满。如今永穆帝步步紧逼,章家进退维谷,章皇后瞧着两头跑的女儿,心中愈发不快,屡屡责备她没良心,丝毫不知道为母亲和亲兄长解围。
她争辩了两回,换来的只是更重的责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