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今日命妇贵女如云,章皇后怕女官做事有疏漏之处,特地让太子妃章念桐和她提前过来照看。章念桐久在东宫,熟知宫廷规矩、熟识各路权贵,要紧的几位女眷由她亲自照应,就没沈嘉言什么事了。
沈嘉言闲得尴尬,因有闺中交好的贵女前来,便留着说话。
那姑娘是永安伯府的,从前便爱围着沈嘉言转,如今要攀附王妃的高枝,哪有不奉承的?遂拣着沈嘉言爱听的话,避过旁人,低声道:“王妃怕是还不知道,我听说魏鸾自从嫁进盛府,就因身体抱恙躲着不见客,更别说出门赏景了。想必婚后日子艰难,吃了不少的苦头。”
沈嘉言摆着端庄姿态,只笑了笑。
她如今身在宫廷,言行尤须谨慎,自是不会失言乱说。
但她爱听这样的话,就差写脸上了。
那位便接着奉承,“从前她处处得意,谁知也有今日!为着救父嫁进了盛家,结果玄镜司的铁腕威名半点不虚,她父亲还在狱里关着,跟头栽得不小呢。盛统领可不是情种,不会由着她性子。今日这场宴席,她怕是没脸来的。”
沈嘉言理袖,眼底的轻蔑一闪而过。
“可惜了。”她有些遗憾地道。
便在此时,不远处却传来几位贵女交头接耳议论的声音——
“那是魏二姑娘吧?她也来了?”
“盛统领可是御前的宠臣,皇后娘娘还疼爱她呢,这种场合当然得来。”
“是啊,听说皇后娘娘召见了她好几次,长宁公主经常亲自去府上坐客。有宫里的宠爱,那曲园也是寻常人攀不上的地方,瞧她这样子,比出阁前的气色还好。”
……
言语断续,却让沈嘉言心中微诧。
她循着她们的目光望过去。
尚未结冰的太液池水波荡漾,逶迤的宫廊间尽是赴宴而来的高官贵眷,在内侍女官的指引下缓步而来。就算满目珠翠绮罗,也不乏夺目的颜色衣裳,沈嘉言却一眼就认出了魏鸾,看到她身姿款款,闲庭信步般绕过拐角。
初冬的阳光铺在湖面时浮光跃金,映照在她发髻间的金凤钗,璨然夺目。
而在她身边,盛煜身如华岳,姿态峻整。
沈嘉言的眼睛似乎被什么东西深深刺痛。
费尽心思嫁入王府是家族期许,但她心里藏着的其实另有其人。
沈嘉言自诩家学渊源,见惯了舌灿莲花的读书人,梁王在她眼里,除了身份贵重外,其实并无过人之处。真正叫她怦然心动的,是那年秋天的马球场,升任玄镜司副统领的盛煜初次露面,静坐时持重威秀,骑马击球时则流星飒沓,英武风姿锐不可当。
那样文武兼修的气势,京城里找不出第二个。
更何况那男人还铁腕果决、手握重权。
沈嘉言知道那不是她该奢求的,只能将心事深藏,半分不敢表露。甚至她也想过,将来倘若有人能嫁入盛家陪伴照顾他,她也该祝福。
可那人偏偏成了魏鸾。
怎么可以是魏鸾?
沈嘉言只觉有团破布堵在胸口似的,闷得难受。这份难受很快就化为谋算,她将身上那袭双佩小绶的钿钗礼衣打理整齐,而后在随从的簇拥下,逆着人流向外走去。
游廊上,魏鸾也看到了朝她走来的女人,
她今日她既以明艳之姿出席,眉眼便勾勒得婉丽娇艳,唇间稍涂口脂,修长的耳坠末尾是打磨精致的白玉扇贝,更衬得脖颈修长,肤若凝脂。衣裳也是精心挑的,银红洒金的昭君兜极衬雪色,里面云锦鲜丽,长裙彩绣,环佩宫绦飘然。
那锦带束在盈盈欲折的细腰间,更显得身姿秾纤得中,修短合度。
对于这身装扮,魏鸾胸有成竹。
毕竟就连盛煜这般铁石心肠的男人,今晨见到她时也恍神了片刻,眼底惊艳无处遁形。
夫妻一路行来,亦惹了不少瞩目。
魏鸾知道,有了今日这场景,外间关于她的种种谣言,想必能不攻而破。
而至于老对头沈嘉言……
魏鸾自然不会跟皇权作对,迎头撞上之前,适时行礼道:“拜见梁王妃。”
盛煜也拱了拱手,“梁王妃。”
“免礼。”沈嘉言笑着瞥了盛煜一眼,而后看向魏鸾。昔日眼高于顶、处处都压着她风头的京城明珠,而今在她跟前屈膝行礼,这多少抚平了沈嘉言心中的不甘。她不急着走,将魏鸾打量着,笑道:“许久不见,魏姑娘神采如旧。”
“王妃的风采却是更胜从前。”
魏鸾面带薄笑,众目睽睽下瞧着颇为和睦。
沈嘉言颔首,视线挪到盛煜的脸上。
“还未恭喜盛统领,魏姑娘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时画师的一幅画千金难求,却向来不吝笔墨,每幅画都能为魏姑娘蘸墨,可见其风姿。如今美人被赐婚给盛统领,可真是好福气。”她缓缓说罢,笑吟吟瞥了魏鸾一眼。
魏鸾笑容微顿,未料沈嘉言竟会如此挑拨。
这件事说起来也是无端降到她头上的逸闻,魏鸾不知道盛煜是否听过,不由瞥向他。
便见盛煜唇角动了动,淡声道:“时画师的笔虽好,却未必画得尽内子的风韵。”
说罢,揽着魏鸾绕道前行。
沈嘉言神情僵了片刻,旋即笑意更深。
盛煜的城府她当然比不过,方才那番应对,显然是为人前不露端倪。但她就不信,等盛煜查出时虚白跟魏鸾间那些暧昧的逸闻后,会真的无动于衷。先有太子,后有画师,魏鸾身上沾着太多桃花债,没有男人会不介意,尤其是盛煜那种心高气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