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主任热情地给老头儿夹了块猪头肉,笑得跟朵迎风绽放的喇叭花似的:“你放心,你的事情我包了,我一定给你找份正正经经的营生。没老婆也不怕,我给你找个老婆。”
余秋大惊失色,生怕廖主任这个脑袋瓜子不清白的家伙,真给人折腾出个老太太来。
她赶紧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呀,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前头那个开过刀过来找我开药的吧。当时不是你家老太太陪你过来的吗?你不记得啦?哎哟,我明白了,你这叫副癌综合症,影响了记忆力,所以才想不起来的。这个把月的功夫没见,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老头子从善如流:“大夫,您给我看过病啊。真谢谢您,我都不记得了。”
廖主任立刻高兴了,赶紧追着余秋:“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说他住在哪儿,家里还有什么人啊?快点儿,说不定老爷子是自己走丢了,家里头都急死了。”
余秋满脸委屈:“廖主任,你知道我一天要看多少病人吗?我哪记得得这么多事情啊。我就记得我给他开了两盒药,让他吃完了再过来复查。”
廖主任皱眉头:“你病历上就不写?你这工作做的可不到位。”
余秋理直气壮:“他是来看门诊的,又不是住院病人,病历当然是他们家自己拿回去了,我怎么可能留记录。”
说着她还冲老爷子笑,“老爷爷,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吃过饭,你跟我回去,我给你在医疗站再好好检查检查。”
廖主任气呼呼的,还是认定了赤脚大夫工作没做到位,人家来的时候,肯定说了自己的名字跟家住在哪儿?她要是记得的话,至于让老爷子现在这么为难吗?
眼看着余秋要发作,郑家老太太赶紧给廖主任夹了一筷子辣椒炒猪耳朵,招呼人赶紧吃:“我就记得你好这一口,特地给你炒的。”
廖主任娘老子早就走了,除了他老婆,没人这么惯着他,还给他单独做吃的。革委会主任顿时喜不胜喜,感觉自己这门干亲结的可真是实实在在。
他倒是没想过,他认大丫二丫做干闺女也就是白白比郑大爹郑大娘矮了个辈分。
吃过饭,他拉着郑大爹在院子里头抽烟的时候,居然还没皮没脸的管人家叫大哥。
两口烟圈吐出来,廖主任脸上挂着笑,嘴里头的话却严肃的很:“老哥哥,这个老爷子我就交给你了。你好好看着,别叫坏分子钻了空子。”
郑大爹满头雾水,人是他带过来的,饭桌上还一个劲儿给人夹菜,怎么这会儿倒是跟防贼似的防人家。
廖主任眼睛珠子都鼓出来了,压低了声音道:“我的老哥哥哎,你可是老党员,一定要有警惕性。现在敌我斗争激烈,这人身份不明,谁晓得是怎么回事?一旦我们放松警惕,万一叫坏分子趁虚而入,那可真是追悔莫及。”
他一连用了两个成语,感觉自己可真是紧跟时代发展,积极响应主席号召,也向知识文化靠拢,要不是年纪大了,很可以去好好考一回大学。
郑大爹惊疑不定:“你是说他是特务,那国闵党反动派空投这么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子下来做什么?还开过大刀,走路都嫌费力气。”
装病没可能,谁能骗得过小秋大夫那双眼睛。
廖主任叫问的说不出话来,他也讲不清楚这老头子有哪儿奇怪。嘿,居然叫这老头子发现了他的风水宝地。
革委会主任青青嗓子,端正的颜色,一派高深莫测的模样:“反正这个人我交给您,老哥哥您给我看好了。假如他不是特务,咱们就应该扶老济幼,多帮助受苦受难的人。假如他是特务,咱们也要采取怀柔政策,让他好好见识咱们杨树湾的好风光,让他明白跟着国闵党混是没有前途的,祖国江山希望还看我们。”
他颇为语重心长,“老哥哥,这可是咱们杨树湾的关键时期。眼看着咱们大队工副业蒸蒸日上,国家又挑中了咱们这儿搞高级医疗器械厂。要是这个时候被坏人钻了空子,咱们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呢。”
郑大爹应了话,又开始犯难:“主任,我那建筑队做的都是重生活,他刚开过刀,身子虚,恐怕吃不住这劲啊,得给他换个活计。”
廖主任皱着眉头正思索要怎么办呢,院子门响了。
宝珍父亲赵大爹一边推门一边喊:“这么快就吃过啦?那刚好,都尝尝我家宝珍做的鸡蛋卷,看看怎么样,嫩的很。小根也可以吃的。”
说着他就笑嘻嘻地找小家伙。这小东西精怪着呢,今儿郑家卤了猪头肉,小小子居然还惦记着赵家妹妹,要给妹妹吃肉肉。
郑家的大孙女儿才几个月大啊,当然不能吃肉。于是那碟子猪头肉就给两个儿媳妇吃,一个催奶,一个刚好养肚里头的娃。
现在已经进入农忙时节,赵家夫妻两个要忙着生产队的事,两个个儿媳妇又多不方便,今晚吃饭迟,也没准备什么出挑的菜色,拿不出回礼来。
还是宝珍灵机一动,做了跟小秋大夫学的厚鸡蛋卷,一层层的摊鸡蛋,然后再卷起来切成一块一块的。
别说,这鸡蛋加了羊奶,又撒了一点点白糖,做出来的味道还真是不赖。
起码赵大爹尝之后,很有勇气直接端着碗上郑家门,也不怕东西拿不出手。
廖主任瞧见赵大爹眼睛就是一亮,他不请自来,老实不客气地捞了块厚鸡蛋卷送进嘴里头。
赵大爹侧过碟子正要赶紧跑,生怕这一碟子点心全叫廖主任给吃了。
廖主任却喊住了他人:“老哥哥,有个事情我要跟你说。”
既然没办法在建筑队做活,那就跟着生产队下地去呗。反正杨树湾现在割麦子打麦子用的都是机器,就连运送打下来的麦子跟油菜籽都是走水路,吃不了什么劲,最多就是来来回回多跑几趟。
赵大爹听了廖主任的要求,用伸头看看屋中那个生面孔,立刻点头应下了。
既然这人能走路,那就能做事。油菜割下来怎么脱粒呀?直接放在大防水布上,抬脚上去踩。那晒透了的油菜一踩就爆,一颗颗小小的褐色油菜籽全都跑出来了。
余秋听了他们给老头儿做的工作安排,简直要晕过去。天呐,亏他们想得起来。
她急得不行,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那可不合适。我记得这老爷子有日光性皮炎不能晒太阳的。”
谁知道廖主任大手一挥:“我当是什么事情呢?不会戴帽子吗?真正不行再上个口罩不就结了。”
说话的时候,他又拍了拍老头儿的肩膀,积极鼓励:“老哥哥,你就放心吧,在咱们社会主义新中国就没有不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道理。”
说着,他还冲人家眨眨眼睛,一派咱们哥俩好的模样。
余秋真是要晕过去,她只能有气无力地强调:“他现在以术后恢复休息为主,千万不能累着。”
“累不到的。”廖主任挥一挥手,严肃地批评余秋,“你这种思想不应该。病人也是劳动者,老是戴着有色眼镜看病人,病人也会不舒服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动起来,生命在于运动。”
余秋的双手捏成了拳头,她在心中咆哮,她早晚有一天得灭了廖主任,否则自己迟早会被这个家伙给害死。
廖主任安排了工作,坐着晚上的船欢欢喜喜地往县城去了。他要好好跟招娣还有宝宝讲讲,他今儿可是做了很大的工作。
余秋一夜辗转反侧,几度想冲去郑家,把那老爷子再偷出来。可是偷出来之后她要把人藏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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