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科主任看了她一眼,没有开口,也不曾伸手阻拦。
留在抢救室的赤脚大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默地跟在了余秋身后,随时准备接手抢救。
周医生重新回到抢救室,开口宣布家属的决定:“他儿子女儿过来了,决定放弃抢救。”
余秋跟没听到一样,又开口催促护士:“再给推一针肾上腺素。”
护士下意识地看向两位医生,用过的肾上腺素瓶子堆了一盒,她已经不敢再给药了。
麻醉科主任点点头:“打药。”
不到黄河心不死,年轻人总是执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周大夫也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他们的行动。
肾上腺素推了进去,患者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侯向群都觉得自己吃不消了。
可是余秋还是没有放弃的意思,反而继续催促护士:“再推一次肾上腺素。”
旁边的技师答应了一声,跑去药房继续拿肾上腺素。因为这一盒子肾上腺素都要用完了。
就是牛马,给了这么多药,也应该有反应了吧。
门外的家属哭泣声更大,患者女儿扒着门框喊:“爸爸。”
周大夫赶紧过去拦住人:“大姐,我们医生还想再试试,就是有一线的希望,我们还是要试试。”
那女人直接瘫软在地上,嚎啕大哭:“我的爸爸哎,大夫,谢谢你们,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不会有二话的。”
周大夫赶紧招呼旁边的护士,一起用力把人架了出去。
余秋像是没有听到外头的吵闹,她只专心致志地做着胸外按压。
其实她很清楚,不出意外的话,她现在做着的一件事情都是无用功。20支肾上腺素已经用掉了,照样没能带起来自主心律,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什么。
如果现在旁边还有患者需要抢救的话,她应该会毫不犹豫地放弃这个老头儿吧。
可是现在,她就是想试试。
她以前在省人医跟急诊的时候,急诊主任做主推了四十支肾上腺素,挽救回个喝安眠药自杀的少年的命。
那孩子活过来之后就鼓起勇气去公安局报案,他被家教下药欺负了。
“再推一针。”余秋头也不抬,完全顾不上长幼尊卑,连自己的上级医生都没通过,就直接对护士下达了口头医嘱。
护士现在好像已经陷入麻木当中,都忘了要质疑这医嘱的可行性。
这么多肾上腺素用下去,这个人就是活过来,心脏是不是也变成石头心了?
余秋却不害怕,在没有脉搏的情况下,几乎所有的血管活性药物作用都非常微弱。所以心脏停搏的病人,肾上腺素不用稀释,直接静脉推注。
护士又给了一针,面上难以掩饰绝望。
尽力了,他们真的尽力了。
都到了这份上了,他们还能怎么办?
麻醉科主任叹了口气,想要开口劝阻小赤脚大夫的时候,眼睛突然间扫过心电图。
他发出一声惊呼:“qrs波,宽大的qrs波,他妈的是自主心率。”
他连招呼护士都顾不上,直接伸手摸大动脉。微弱的搏动,他的指腹传来了微弱的搏动!
“再来一针肾上腺素!”因为情绪过于激动,麻醉科主任的嗓子都喊劈了。
周大夫听到动静跑进来,赶紧追问:“怎么了怎么了?”
没等麻醉科主任作答,他的眼睛先扫到了心电图,立刻跟着骂起来,“狗日的,利多卡.因给老子上!赶紧给老子推进去。”
护士都有点儿蒙圈了,还是她的同事赶紧帮忙接手。
周大夫的医嘱跟暴风似的,一条接着一条下达。
等到余秋松开胸外按压的手势,奇迹真的发生了,患者恢复了自主心率。护士也测到了血压,100/70mmhg。
麻醉科主任骂了一句:“狗日的,给老子维持住啊,给老子千万维持住。”
他拿着手电筒照病人的瞳孔,嘴唇都上下打哆嗦,“这算是活过来了吧,瞳孔已经小了。”
先前他跑过来参加抢救的时候,病人的瞳孔都散大了。
“脑水肿,预防脑水肿。”余秋哆哆嗦嗦地接口。
现在心跳恢复了,抢救的第2个步骤就是要预防脑水肿。
可是如果血压扛不住的话,甘露醇根本没办法用。她伸出手,想要拿血压计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因为情绪过于紧张加上胸外按压的时间太长,两只手已经在不由自主地抽搐。
“放松放松。”周大夫快速拍着她的胳膊,招呼她去旁边坐下。
这时候抵达抢救室的医生更多了,众人七嘴八舌,各抒己见,明确了纠酸、补液、调整电解质紊乱,稳定内环境的治疗原则。
筋疲力尽的赤脚大夫们被换了下来,他们谁都不肯离去,全都围在余秋旁边,眼巴巴地看着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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