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袁府的几位姑娘只是想法子如何欺.辱折磨他,那些要动手的事情,都是让其他人来做的。
她们欺压他,甚至还怕脏了自己的手。
想起在袁府受过的那些屈辱,顾庭就觉得仿佛有一把刀子在心口锯。
那些画面,一幕幕,藏在心底生了锈,他不愿意想起,可却一直都难以让他忽视。
在每个夜深人静的晚上,便要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头闪过,提醒着他,他曾多么屈辱地活着过。
后来有了林余娇,他才能暂时忘却那些,沉浸在芙蓉帐暖之中。
袁绪杰总算缓了过来,可他知道,太子与他们袁府的仇,是过不去了。
毕竟......他虽只是略有耳闻并且见过一两次他的几位女儿是如何欺负太子殿下的,都觉得有些太过了。
袁绪杰想想,都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
他当时......怎么就这样纵着她们胡作非为呢?
袁绪杰这样想了,也立刻就这样做了。
他开始狠狠抽起自己的耳光来,一下又一下,响亮又有力。
他恳求着顾庭,“太子殿下,下官求您了......且放下官全家一条生路吧!”
顾庭眼神蕴着莫可名状的嘲讽,冷声道:“听起来,倒是孤穷凶极恶呢。”
“下官说错话了,该罚。”袁绪杰面如土色,继续抽着自己的耳光。
可顾庭却转身而去,幽声道:“送客。”
简单的两个字,将袁绪杰此行来拜见他的希望,全部硬生生地掐灭了。
袁子越一边扶着自个儿的父亲,一边眼睁睁地看着顾庭走到那扇金漆点翠屏风旁边,牵着一个女子离开了。
顾庭方才待他们是半点不留情面,冰冷至极,对这位女子,却是显得格外耐心且有温柔。
不过那位女子低着头,看不清容貌,但身段却是极美,端正秀丽,娉婷袅娜,很是温婉柔美。
袁子越皱了皱眉,总觉这道身影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他在哪里见过。
而袁绪杰发现他自己的苦肉计并没有起任何作用,坐在地上长叹了一声,仿佛苍老了许多。
今日这一番折腾,虽然不起用,但他知道袁府,是得罪了一尊怎样的大神了......
......
长廊下,林余娇还在被不由分说地顾庭拉着往前走,她穿的青色曳地裙在地砖上轻轻扫着,拂过廊柱和雕花木格,留下斑驳的光影。
林余娇咬着唇角,望着顾庭冷硬的侧脸,小声提醒道:“殿下,已经走了很远了。”
她知道他不想看到袁绪杰和袁子越父子二人。
可如今,若是再走,都快要走出太子府了,她不得不出声提醒他。
林余娇见顾庭虽然在袁家父子面前出了一口气,但明显也很不好受。
从前的许多事又涌上心头,若是换了旁人,只怕已经崩溃了。
唯有顾庭这样心肠坚硬的人,才能承受那些磋磨和苦难......
林余娇想起以前他经历过的那些事,不免也有些心疼他。
她向来心软善良,忍不住轻轻扯了扯他的袖角,声音轻糯极低地安抚道:“殿下,都过去了......”
顾庭脚步顿住,可眸底翻涌着的情绪却未平息。
他紧紧捏着拳头,手背上的青筋狰狞可怖,若是再在那儿多待片刻,他可能已经拧断了袁子越的腿。
袁府上下,他最恨的,不是那几位想尽了法子刁难他的姑娘,而是......袁子越。
原因也不只是因为袁子越曾落井下石,而是因为林余娇.......她曾经想要嫁给他。
顾庭染墨似的黑瞳看向林余娇,里面映着她清丽姣好的容颜,问道:“你方才看到了什么?”
林余娇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奇怪,望着顾庭不算好的脸色,她思忖片刻,答道:“袁家父子来向殿下赔罪。”
她回答完,便见顾庭勾了勾唇角,眸底露出几分嘲意,“赔罪?你觉得,还有用么?”
林余娇咬着唇角,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她知道顾庭曾受过的伤有多深,也自然知道,不是什么事情,都是可以说几句道歉的话就过去了的。
顾庭哑着嗓子,还在打量着林余娇的神色,“你可见到了袁子越?”
林余娇脸色微僵,不知顾庭为何特意点到袁子越的名字。
但这个名字,她光是想想,就觉得恶寒。
回答顾庭的时候,也如鲠在喉,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精致的小脸神色寡白。
顾庭眸光深幽起来,见到她听到“袁子越”这个名字,就如此不自然,心头的醋意更浓了些。
他忽然伸手,揽着林余娇的细腰,将她抵在朱红的廊柱后。
身后是一池粼粼春水,衬得她一双眸子,潋滟胜过那池水。
她受惊似的看着他,而他,却紧紧掐着她的腰,不愿放手。
他哑着声音,在她耳边呢喃道:“你已是孤的人,为何还要想旁的男人?”
“......妾没有。”林余娇声音很轻,听起来一点儿底气都没有。
顾庭醋意浓得不像话,隔着衣料抚着她柔嫩的肌肤,眸底泛起危险的涟漪,“若是你没有,那为何不肯嫁给孤?”
“妾说过,现下除了救逸儿出来,不再想旁的事。”
顾庭哑着声音笑了笑,又问道:“那你可敢发誓,从前没想过要嫁给袁子越?”
林余娇垂下眸子,声音极轻,“是,我曾想过......”
作者有话要说:顾庭:QAQ我为什么要问?心好痛!!!
第33章
不可否认,林余娇确实盘算过,嫁给袁子越。
林家虽然不是达官显贵,却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林余娇也是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从未受过什么苦。
若不是林府赴任途中忽然病故,她一直都会是林家那个纤弱娇柔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
可后来父母出了事,她一路跋山涉水到了袁府,路上见识过世态炎凉,万般皆苦,才明白了生活之艰辛不易。
她知道,若能一直留在袁府,也算是个好造化。
尤其,是像她这样被娇宠着长大的,
那时,她以为袁府是个好去处。
外祖母慈祥和蔼,伯母宽厚纯良,几位姐妹虽然刁蛮任性了一些,却也只要忍耐些,就能与她们和平共处。
更何况,逸儿还要读书,想上最好的私塾,请最好的先生。
林余娇想,若她能成为袁府真正的自己人,能好说话许多。
再加上,外祖母和伯母都透露出了这样的意思。
那位袁大少爷看起来,也是个不错的人。
袁子越模样周正,性子敦和有礼,待他几位妹妹都很亲厚,包括对她这位远道而来的表妹,也是难得的关心体贴。
起码在最初的两三年,林余娇都以为,他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所以她才顺了外祖母和伯母的意,时常给袁子越绣个荷包或是做双鞋之类的,以彰显对他的关心,还有她的秀外慧中。
她做这些,时常被盛心菱打趣,她也只是红着脸垂着头,继续一针一线地绣东西。
可后来,盛心菱离开袁府的时候告诉她,袁子越不是个好人。
她多留了一份心思,这才发现,袁子越是个何其势利的小人。
他一方面嫌弃她已没了父母,身家没落,可是一方面又贪图美色想要娶她。
到了她十五岁,快要嫁娶的年纪,袁子越竟然同她说,让她嫁于她做妾。
她不知袁子越与谁定了亲,但想必是与袁府门当户对的人家。
而她,本就不喜欢袁子越,原本想要嫁给他也不过是因着合适,可想到要与人为妾,她自然是不愿意的,当即便拒绝了袁子越。
袁子越仿佛有些可惜,却没说什么,便走了。
林余娇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可恨那袁子越不过是表面君子,私底下,竟然遣了丫鬟给她下药,妄图生米煮成熟饭,抬她进房做妾。
若不是林余逸警觉发现了这一切,那晚便带着林余娇和香葶,直接悄没声息的离开了袁府,之后的日子还指不定有多糟心呢。
林余娇想起那晚,都仍觉如坠冰窟,浑身恶寒。
她晶澈的眸子似是浸在了一汪清泉之中,被顾庭瞧在眼里,当下眉头便皱得更紧了。
她的神色,不像是爱而不得,反而......
像是吃了个苍蝇一般的恶心?
顾庭望着她远山含黛般轻轻蹙着的眉,粗砺的指腹抵在她欺霜赛雪般的脖颈上,声音不冷不淡地问道:“当初,你为何和林余逸离开袁府?”
顾庭来了京华之后,便没了袁府的消息。
山高路远,且皇上已经发了话要惩治袁府,他就懒得管那群小杂碎了。
至于林余娇......他本是想忘了她,爱恨都一笔勾销当世上没了这个人的。
孰料在京华的长街上,他再一次见到了她。
她竟然,没有嫁给那位大少爷,反而是来了京华。
林余娇蹙着眉尖,那个夜晚本就是一场噩梦,她好不容易将那些记忆全压下去,可顾庭的问话,又让那些记忆如同水面上浮着的一层水沫子,又细细密密涌了上来,在心底翻涌着,几欲作呕。
林余娇小脸煞白,不愿再细说那晚的事,便咬着唇角小声道:“逸儿要来京华参加会试。”
顾庭的指尖用力了些,她细白的脖颈被他拢在掌心,仿佛只要悄悄一用力,就要折断了去。
这样明显的谎话,她真当他傻?
顾庭眸光暗下去,忽然收回了手,而后用干净的帕子将手指一根根擦干净,压着声音说道:“你不愿说实话,孤不逼你,相信你总有愿意同孤说的那一天。”
林余娇咬着唇角,微垂螓首,露出娇美而柔和的侧颜。
“......但是。”顾庭声音一滞,忽又浸透了无边无际的寒意,“你若是还敢对袁子越有那般心思,孤会让你知道,有何下场。”
他又吃醋了......
林余娇待到顾庭离开,才意识到,他的阴阳怪气与阴晴不定,竟都是因为吃醋。
她颇有些哭笑不得,心底亦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祁进奉了顾庭的命令,将阿玢放出来了。
林余娇心底越发复杂,顾庭当真是个心口不一到了极致的人。
明明当面拒绝了她,可过不久又还是应了她的求情。
阿玢刚脱了困,就往她这儿来道谢了。
阿玢和她道谢的方式也很有阿玢的特色,给提了一坛酒来。
打开红缎包裹着的酒塞,酒香沁鼻,一瞬便盈满了整间屋子。
林余娇闻着便觉得有些醉了,不得不拿着帕子捂了捂鼻尖,只微露出雪腮,“我酒量浅,一吃便容易醉。”
阿玢笑着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不妨事的林姑娘,这是我自个儿酿的果酒,不醉人的。”
她说着,便用长勺舀了一壶出来,晶莹剔透的酒液盛在微微透光的玉壶之中,仿若琼浆玉露一般,隐约有光华流转,很是好看。
林余娇盯着那玉壶中微微泛起的淡粉涟漪,再仔细分辨着嗅了嗅,问道:“这是用桃花酿的酒?”
“可不是。”阿玢咧嘴笑了笑,“这是我去岁春天采了桃花酿的酒,等了一年。这不,第一坛就启出来与林姑娘你一同用了。”
阿玢是打心底,已经将林余娇当成好朋友了,才愿意与她分享这为数不多的桃花酿。
林余娇抿起嘴角,杏眼中似是有秋波流转,“倒是极香。”
屋子里飘着酒香和桃花香糅杂在一起的味道,甜香袭人,又有些醉人。
阿玢半眯着眼,极享受地给林余娇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酒,而后举起来,怂恿道:“林姑娘,干杯?”
林余娇见阿玢兴致好,也不愿意做那扫兴的人,只好捏着袖角,端起白玉玲珑小酒盏,轻轻抿了一口。
阿玢倒没管她喝了多少,总之是一饮而尽了。
“林姑娘,为何总见你愁眉不展的?”阿玢滋溜了一口酒,而后瞥了眼林余娇蹙着的眉尖,终于忍不住问道。
林余娇眸光微闪,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又抿了口酒,淡粉的唇瓣沾上晶莹剔透的酒液,愈发娇艳欲滴,嫣然夺目。
阿玢瞧得有些傻傻的,也不知是喝醉了还是被林余娇的美貌惊艳到了,她怔怔地将杯中的酒饮尽,才道:“我还以为像林姑娘这样仙女下凡似的姑娘,是不会有烦恼的。”
林余娇被她逗得发笑,抿起了唇角,但想到顾庭,笑容又很快消失,唇瓣抿成了薄薄一条线。
阿玢虽然耿直单纯,但是却敏感得很,她挑了挑眉梢,问道:“可是因为殿下的事情?”
林余娇咬住唇角,点了点头。
阿玢眸光一转,捏着酒杯问道:“殿下对你不好?”
林余娇摇了摇头。
她不是没心没肺的人,顾庭待她,确实已经仁至义尽。
可是......她又点了点头。
不过,若他不要总是吃些没来由的飞醋,发些莫须有的脾气,给她冷脸瞧,那才叫好。
阿玢转了转眼珠子,不大明白林余娇这摇头又点头的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呀?
林余娇抿了口酒,心头烧得热辣辣的,喉间涌着一股辛辣香甜的味道,不知怎的,胆子也大了些。
她杏眸染着几分醉意,将顾庭总是吃醋给她带来的苦恼说与了阿玢听。
阿玢一听,登时便捧腹大笑了起来,眼角都笑得挤出了泪花。
林余娇被她毫不顾忌的笑声惹得红了脸,指尖轻轻捂着,灼得发烫。
她咬着唇角,声音极轻,像早春树上刚醒的黄鹂,“你......你再笑我就不同你说了。”
阿玢收敛了些,但还是前俯后仰的姿势,跟林余娇说道:“林余娇,这你实在不能怪殿下,他就是这个爱吃醋的性子,改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