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你这不是说最聪明的脑子居然也不好使了啊,我下班刚出来,刚想说,才发现你走了这么久才磨到这里。”程丘北手里舞着工资卡说,挤眉弄眼:“刚来了一笔意外之财,走,明天咱们去喝一杯?”
“你教案写完了?到处跑,我还得去带我家猫做手术,去不了……”秦愈捏捏眉心,下意识说出这句话,程丘北的反应却很奇怪。
“你什么时候养了猫?”
秦愈张了张嘴,看着程丘北的眼睛,那真切得的确不像是在与他说笑。
还没等他说什么,程丘北先道:“知道你想养猫想的紧了,这不是没时间吗?你现在一个人住哪来时间照料,听哥一句劝,找个伴再养。啊!我先走了,家里媳妇催得紧了。”
秦愈看着那个身影一下跑没了影。
心不在焉地被推搡着到了校门口,蓝色和红色的光刺眼且醒目,打在眼睛上,秦愈抬眼,他的视线被吸引了过去。
是旁边居民楼,有个人从楼上掉落摔死了,警方将现场围了起来,但是还是拦不住看热闹的人们。
与第一次径直离开不同,这次,秦愈停了下来。
尸体已经被运走了,留下一地红白物引人遐想猜忌。
秦愈越过警戒线往里面看,还没来得及打扫的地面上全是凝固了的血和疑似的脑浆液体。
他听到旁边的大妈在议论。
“是谁家的孩子?看上去那么小哦,从窗台掉下来的吧。”
“还不是那寡妇的,我前两天还看到她妈带她出去在这街上玩呢,这孩子脾气怪得很,看到我也不叫一声……”说这话的大妈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努努嘴。
“是她的啊?啧啧,我好几次看到她在发廊里坐着,原来真是干那行的。这女的怎么当妈的,女儿都看不住。”
“谁知道……”
秦愈的视线落在这座居民楼上,斑驳的外墙掉了漆,红色的墙皮掉了一大块,露出来里面难看的水泥。
这么破败的房子,居然能在虹溪市中心这么久不被推倒重建,本身就是件让人津津乐道的事。
被血染红了的地面上,还有一只玩偶,白色的兔子。只不过被血染红了半个脑袋,两颗圆圆的眼睛望着这边。
死的是个小孩子?
“不是说吸了毒?”秦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旁边的大妈投过来一个奇怪的眼神,秦愈对上那些目光笑了笑,没再说话。
小孩子吸什么毒?秦愈今天才感觉自己像是吸了毒一样,整个人萎靡不振的,脑袋一阵一阵地发疼。
空气中突然飘来一阵冷杉的味道,清冷特殊,带着雪水一样沁人。
这附近应该没有冷杉木,秦愈张望了一圈周围,往地铁站走去了。
他回到家中,黑暗的客厅里安静非常,不知道为什么从心里冒出来一种悲伤,沉重得压得他喘不过气。
秦愈洗了一把脸,整个房子空荡荡的,没有人气。
随便吃了点饭,秦愈看到了摆在桌案上父母的遗像。
看到这两张遗像的时候,秦愈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他恭恭敬敬上了两炷香。
他躺在沙发上回想着程丘北说的话,的确应该有只猫在家里,橘猫就好,秦愈喜欢这种能吃的宠物。
电视机里放着一则新闻,入室杀人案,凶手是个高挑的女人。
“一个人背了十条人命?还不判死刑还等什么?”秦愈咂舌。
屏幕上镜头转到女凶手的脸上,那是个长相英气的女人,她的眼睛注视着这边,露出一个充满挑衅的笑来。
秦愈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走到书房里去整理资料了。
但是他越发觉得颓丧,这样的日子好像不是属于他的,但是种种迹象说明,秦愈已经这么一个人过了四年了。
生活好像没有前进的需要,秦愈不知道自己一天到晚在做什么,工作完成得很好,生活进行得也很正常,但是他就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找不到希望,再完美的生活也没有继续的必要。
日子糊糊涂涂过了半个月后,他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喂?”
他站在卫生间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里面的那个人瘦了很多,眉目间满是疲倦。
秦愈突然没由来的烦躁起来,一拳砸向了镜子。
镜面在他面前四分五裂,破碎的裂缝折射出无数个自己的脸,秦愈深呼吸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出了点问题。
电话接起来了。
他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穗穗吗?是我。”
碎片割破了掌心,鲜血滴滴答答流向下水道,打开水龙头,漩涡像个黑洞,将一切卷了进去。
“我想请你把那个医生的号码给我,我最近不太舒服……”秦愈说着。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叶穗的声音,而是一个被处理后的声音。
缓慢。
“说出,那个单词。”
第78章重回路
“你是谁?”
秦愈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他不常抽,但是此时唯有一根烟才能平息他的焦虑。
吐出一个烟圈,秦愈发红的眼睛下面是深深的黑眼圈。那颗痣落在下眼睑以下两指宽的地方,已经有些淡了。
然而对面没有回应,他想就此挂断电话,但是一种冲动又让他想要继续发问,好像有种不问出所以然来就不罢休的感觉。
而且,这的确是叶穗的号码,现在他更担心的是她的安危。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他怎么也得上点心。
“什么单词?
“这是穗穗的号码,为什么你会拿着她的手机?
“她不在旁边吗?”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样,秦愈只能靠着掌心跳动的血脉感受,这一切不是做梦或者别的什么幻觉。
过了几秒后。
“或许我可以认为,你很在意她?这位女性是你什么人?”
换了一个声音,是个年轻的男人,嗓音有些哑,但是有一种。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声音让他觉得熟悉,就好像能够想象出说话者的样貌。
很英俊的一个男人,皮肤出奇的白,身上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不知怎么他第一个联想到的,是那天在校门口闻到的冷杉。
想到这儿秦愈都笑了,他什么时候还有这种本事?
那个人还在问:“你为什么要一直叫她的名字?”
秦愈看着手心那道深深的伤痕,听着这个声音,他觉得心慌。
“你们还是一个组织?穗穗怎么样了,要钱还是要什么,你不要伤害她。”秦愈觉得这件事太不寻常了,他有必要小心一些。
里面的呼吸声很清晰,有一种委曲求全的意思在里面,对面的男人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
绑匪有这么卑微的吗?
“你看看周围,你在哪里。”他说给秦愈听,那话语让人不寒而栗:“秦老师,你还没想起来吗?”
此言一出,秦愈不免心惊,他一下就挂断了电话。
秦愈背靠在浴室的门上,急促地呼吸着,他的手在不住颤抖,却不知为什么自己会因为这样一句话而感到害怕。
又或者并非害怕,的确有什么不对劲,他想,改天得去看看心理医生,自己的心理是不是出毛病了。不,就明天,虽然没有提前预约,但是他觉得自己已经快支撑不下去了。
这时候秦愈才慌忙想起报警,但是等他重新点开通讯界面,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刚刚的通话记录竟然不翼而飞,秦愈确定自己没有删除这条记录,但它的确是不见了。
“我这是怎么了?”
他抓紧洗手台边缘,甩甩脑袋,冲洗掉手上的血迹,然后拿起钥匙出了门去。
最近的一家药店在这个时候关门了,秦愈不得不走路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去。
看样子昨天那个坠楼事件和杀人犯的事情在虹溪引起了很大的轰动,现在还不到晚上九点钟,路上就没有多少行人了。秦愈将外套领子竖起来,遮住半个下巴,快速地走过街道。
他请这家诊所的医生给他清理了一下伤口。
老先生看上去很和蔼,白大褂干干净净的,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秦愈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放松了下来。
这家诊所不大,但是整洁安静,秦愈四处看了看,只有老先生和一个男生在这里。
“您的孙子?”
秦愈看着那个看样子差不多十七八岁的男孩,稚气未脱,装作成熟地坐在药柜后面,胡乱打着算盘。
老先生摘下老花镜,笑呵呵地帮秦愈处理伤口:“不是,隔壁的小孩,他父母出差去了,在我这儿住几天。”
秦愈点点头,再没有说什么,他平时十分健谈,但最近好像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就像,就像,这个世界在排斥他,推着他远离人群。
这不是好预兆,他觉得自己真的需要情感调剂。
伤口里面的镜子碎片被清理干净,老先生没有多问这个神情疲倦的男人私事,他只是嘱咐了几句伤口不要沾水,若是有需要,可以随时来这里让他帮着换药。
“你的肩膀是不是有伤?我看你好像行动有些不便,要是还疼的话我可以帮你看看。”老先生突然说道,秦愈犹豫了两秒,还是坐了回来。
脱下外套,老先生用粗糙的手掌按在秦愈的左肩,按到锁骨附近的时候,疼痛让他咬紧了牙齿。
他皱了皱眉。
“怎么弄的?”老先生突然问道。
秦愈想了想,谨慎回答:“之前和朋友出去玩,在荒山里碰上了点麻烦。”
的确是这样,他和程丘北碰上狼那次,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总是隐隐作痛,但是他还是认为是旧伤复发。
老先生没有再继续问了,他只是按压了几次,帮助秦愈舒缓了一下疼痛,然后想要开几副膏药,但是秦愈拒绝了,老先生也不好再强卖。
他抖了抖报纸,抬起眼看着秦愈道:
“年轻人,注意身体,没有什么是比健康更重要的。要是这条命都没了,你还能做什么呢?”
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散发出一种似乎能够看透人心的理性光辉。
秦愈没有多想,感谢地笑了笑,付了钱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这个季节的天气还是很冷的,呵气成霜,风刮在脸上像是刀子在割。
从诊所出来的时候,秦愈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望着没有月亮的夜空停留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个醉汉摇摇晃晃从他身边过去,嘴里念叨着烟雾什么的,看上去醉得不清。
回去的时候,他绕了一下路,看看时间,那家蛋糕店应该还没关门。甜食可以给人带来满足与愉悦感,秦愈期盼它可以拯救一下自己。
偏离了大道,他只顾着埋头往前走,却没注意前面的人,然后一不留神就撞到了对方。
那人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秦愈为自己的疏忽连声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我没看见,你没事吧?”
“没关系,先生,可以请你帮我捡一下吗?我捡不过来。”那个人的声音有些嘶哑,像是嗓子受了伤,秦愈帮他把地上散落的卡片捡到一起,然后发现居然有一个水晶球也掉了。
水晶球碎了,秦愈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这——你说个价钱吧,我赔给你。都是我疏忽了,实在很抱歉。”
“没事没事,本来就是碎的,我知道您不是有意的,不用这么担心。”
这个人笑起来像一只狐狸,虽然在笑,但是让人很不舒服。用的敬语,却让人觉得这人阴阳怪气的,同辈的陌生人没事用什么敬语?何况秦愈还是给人添麻烦的那个。
“谢谢你先生。”
“……没事,我才要说声对不起。”
秦愈没有与对方多交流,他走出十几米了回头一看,那个人居然还站在原地看着自己。
倒霉催的,遇上神经病了。
秦愈加快了脚步。
“您好,想买点什么?”
蛋糕店里开了空调,热浪让秦愈冻僵的身体渐渐回暖,他脱下手套,轻轻跺了跺脚。
“没有蛋挞?”秦愈扫视了一圈,颇为可惜地问道,店员则表示很抱歉:“不好意思先生,蛋挞已经卖完了,您可以明天早点来。要不,您看看我们店里新推出的蛋糕……”
店员很热情,秦愈实在有些不好推脱,他转了一圈,最终还是买了两块。
最近味觉似乎有些不灵,兴许吃点甜的能够唤醒迟钝的感官,秦愈抱着这样的心态又买了一堆糕点,虽然他可能吃不完,带去学校分给学生和同事也行。
谈到工作,他便有了精神,等待期间就在不大的店面里四处看,店内的装潢与装饰。平时他从来不会这样,但是今天有些不同,秦愈这一日情绪波动很大,他必须转移注意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墙上的一幅油画引起了他的注意。
紫色的鸢尾花生长在火焰之中,两种生命象征的交融。
“有意思,为什么要挂这么一幅画?画风有点不符合这样温馨的店。”
秦愈自己是很欣赏这幅画的,色彩对比强烈,给予视觉极大的冲击,死亡与鲜花,是某些爱好者常挂在嘴边的话题。但是挂在这样的蛋糕店里,就有点压抑。
店员笑得腼腆,她脸上有些雀斑:“我自己画的,看客人们很少有像您这样认真看的,也没有人反对过,所以就没有取下来。”
“画得很好,我也是学美术的,油画还画不到你这么好。”秦愈赞美了几句,雀斑少女只是淡淡笑着目送他离开。
“您慢走~”
要从蛋糕店回到大路上,就不得不原路返回到另外一个路口转弯,走上五百米左右再穿过一道斑马线。
秦愈累得要死,并不想浪费时间在绕路上,因此他选择了眼前这条没有路灯的小巷。抄近道不用五分钟就能穿过这片区域到达回家的大道,用脚指头想也会选这条路。
秦愈看着前面这条幽深的小巷,没有多加犹豫,他抬腿往里走去。
他戴上耳机,随便选了一首歌,借着手电筒的光心不在焉地往前走着。
走到三分之一时,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视野里。
是一只猫。
秦愈的脚步不自觉停了下来,他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猫咪,心情不自觉的好了起来。可爱的动物最能治愈心灵,秦愈对它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橘猫?你有主人吗?”他笑着蹲下身去,“没有的话跟我回家好不好?”
这只橘猫身材肥硕,但是意外地很灵活,它躲开了秦愈伸过去的手,然后俯下身冲着男人的方向呜呜地低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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