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块在口中化渣,秦愈咽下那一口甜水,瞪着眼睛好一会才说:“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
葛鄞站了起来,把药瓶扔到他手上:“来不及。”
露水从树梢落下来,砸在秦愈的脸上,他坐起身,细细看着药瓶。里面的糖的颜色让他嘴角一抽。
不是人类能做出来的东西。
“这糖有什么作用吗?”秦愈不解道,葛鄞的动作强硬不容拒绝,他真以为着药瓶里的糖是有什么特殊效用的。
谁知葛鄞轻轻摇头,轻描淡写:“拿你试试是不是毒。”
“你还真心狠,怎么,你在军调所也是这么狠决的?堂堂葛令,拿平民百姓试药,”秦愈当然不会信这玩笑话:“”
葛鄞的手微微顿了下,仅仅是一瞬间的。
不知者无罪,他尽力不去在意,说:“没有那回事,你若想听,那就找个时间。”
二人似是形成了一种默契,葛鄞走前,秦愈断后,深一脚浅一脚走出了这片森林。枝叶茂密分不清时间,直到他们看到了一个捕兽夹。
看样子放捕兽夹的人很久没来收过猎物了,苍蝇找到了一个很合适孵卵的温床,恶臭一股一股往鼻子里钻。这兔子死了有些时日,蛆壳里的幼虫已经化蝇飞走了,留下一堆白色的壳。
秦愈捂着鼻子绕过了死兔子,而葛鄞面色如常,眉头都没皱一下。
分辨方向,葛鄞是一把好手,秦愈也就不和他争这个机会,跟着他走。
在森林里就有预感,这地方肯定又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偏远山村,二人合抱的树数不胜数,没有标志性物体的环境下容易迷路,每走几步,葛鄞都要停下来做个标记。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摸到了森林的边界。
刚翻过一棵拦在路中间的枯木,迎面一道手电筒光就照了过来,那人站在石头上喊:“什么人!”
“啊,你好!”走了半天总算见到个活人,秦愈笑着回应,他招了招手:“请问这里是哪里?”
看不清脸的人也冲他们招招手。
然后,他们就双双被戴上手铐进了局子。
“唉——”
这是他听到的同一个牢房里的一个男人发出的第十二声哀叹。这人瘦的几乎脱形,双颊深深凹陷下去,眼皮耷拉着,双目无神。
他这一声,引来了监牢里其他人也跟着叹气起来,那夸张程度,常人不可比拟。
听得秦愈也想加入这个队伍,他见到警长的时候,怎么也没料到是这个结果。他们一没有偷猎,二没有寻衅滋事,连这个警长还是他们第一个看到的人。
安了个什么罪?
在凶案现场附近逗留,有重大作案嫌疑。
莫须有的罪名,秦愈是感受到了这得多憋屈,不过他问了一圈这个牢室里的“嫌疑人”们,好像这个警署办事能力不太行啊。
电棍和□□在前,他们只得忍辱负重,就当是一个角色扮演玩玩。倒是难为葛鄞,他怕是还没被人这么拿枪指着脑袋过,要不是秦愈按着他,恐怕人都已经和警察干起来了。
既然玩游戏,就得遵守规则,得罪这里的警察,吃苦的只能是他们。哪怕他们只是NPC。
葛鄞一个人憋着火站在墙角,他的周围自动被其他人让出一个半圆。
秦愈留给他一点自己的空间,和其他人交流了一会。
既然汇聚一堂,肯定都是一条船上的人,秦愈粗略一看,这次只有一个女性玩家。
这些人年龄看上去都差不多,其中还有个白人,他粗重的口音给人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乌托邦里默认没有语言障碍,但是秦愈还是第一个记住了他。
这个临时关押犯人的牢房还挺大,加上秦愈和葛鄞一共六个人,关押他们的警长不在这里,偌大的警署就只有两个警员正面色严肃,站得笔直的看守着他们。
“你们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他们这里唯一的女性生者担忧地问道,她还穿着围裙,手里拿着一把锅铲,像是菜还没炒出来就被拉进这个世界里。“我孩子马上放学回来了,他看我不在,肯定会担心的。”
“新人?那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出去的概率小的可怜。”脸上酡红一片的男人吐着酒气,他半个身子都瘫在地上。“放轻松点,就当是玩个随时可能会死的游戏吧。”
主妇脸色一白,难以接受,白人挨着她坐下关心道:“夫人,你别担心,我会帮助你的。嘿,兄弟,我觉得你不应该这么直白。”
酒鬼只是呵呵笑了两声。
秦愈清清嗓子,看了看这几人,加入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他道:“我冒昧问一句,你们有多少人是新人?”
主妇擦了擦眼泪举手,秦愈又看向其他人,除了主妇,白人也是新来的。另外两个人给他的印象都不太靠谱,酒鬼吐字并不清晰,醉醺醺地歪在坐凳上边,瘦竹竿一样的男人蜷着腿一个人缩在角落,瞪着眼睛,不和他们说话,也不动。
“所以你们有谁知道发生了什么吗?”秦愈在众目睽睽下走到葛鄞身边坐下,他道:“这里发生了一起似乎情节很严重的凶杀案。”
酒鬼打了个嗝:“你都知道还问。”
秦愈不恼:“万一呢,神诀没有出现之前,越早注意一些细节越好。”
酒气冲天,酒鬼摇头晃脑地开始念起打油诗来,一根手指在板凳上敲着,他仰着头吐了一大口气。
在秦愈的解释下,白人和主妇大致了解了游戏玩法,他好奇问道:“你们都是在森林里被抓住的吗?我本来在家里打游戏,结果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到了这个地方来了。”
其他人的情况也一样,前前后后差不多都是在那片广袤的森林里让警察发现的。
简单聊了几句,秦愈就适时地终止了话题。
酒鬼半睁着眼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瘦竹竿僵如一具干尸,没有人说话。白人掏出手机玩了起来,主妇小小声地呜咽着,擦眼泪的动作不慎把他手机碰到了地上。
画面还在进行,几个人都看向手机屏幕,世界都安静了。每个人都避他如瘟神一般,挤到了葛鄞的那个角落。
白人红着脸把手机捡起来熄屏,慌忙解释:“不小心点进去的,我不是那种人。”
然而没有人听他解释,那么恶心的画面,进度条都拉到一半了,什么误入简直就个笑话。
“……”葛鄞有些不耐烦,秦愈伸出手来把他从人群里拉出来,走到另一头。
秦愈不咸不淡地问他:“在未来,□□怎么处理?”
“迫害未成年幼体人权与保护规则,一级刑罚。”葛鄞一个眼神都不想落在白人身上,他心里的怒火又上一层,“尖塔五十天□□,派往边境三年,最后处以药物死刑。”
再重的刑罚都无法为白人洗脱罪名,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他就已经被所有人打心底里厌恶了。
尖塔……
秦愈有些感兴趣:“尖塔是什么地方,关押犯人的?”
葛鄞微微点点头,他欲言又止,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动静,他往后看去。
主妇坐在地上被竹竿死死抓着手腕,一旁白人犹犹豫豫地不知道帮不帮忙,秦愈走过去一把推开他,扯了扯竹竿。
“你干什么?”
第一次没有扯动,竹竿的身体瘦的惊人,但是此刻他的手好像粘在了主妇的手腕上,他满是血丝的眼睛瞪得快要掉出眶中。
“给我!”竹竿低吼。
主妇手里紧紧攥着一根注射管,拼命摇头。
葛鄞一把捞过竹竿,将他那身体拽起,轻飘飘“嘭”一声摁在墙上,他就没声了。
秦愈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嘭嘭嘭”一名警员拿着警棍用力砸在栏杆上,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注射管被掰断,竹竿眼神恐怖,好像要把主妇生吞活剥了。
白炽灯闪烁不停,密密麻麻的飞蚊绕着灯管,警员叫了一声“先生”。警长拿着一沓文件走了进来。
厚厚的文件摔在桌子上,他走到栏杆面前,面色凝重:“先生女士们,我是这里的警长,你们可以叫我本。”
没有人搭理他,本动动小胡子,来回踱步:“我知道你们之中肯定有无辜的人,但是为了给死者和这街道上的居民一个交代,我就不得不先委屈一下各位。”
“警长先生,所以可以说一声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有人问。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听着。
本肥大的身体挪到桌子上,他甩着手铐:“昨天夜里,我们接到一个报警电话。在第纳尔湖畔,发现一具男性尸体。死者死状凄惨,被掏空了内脏挂在折断了的松树枝上,发现者认出来是我们街道上送货的汤姆,于是立马报警。”
“他已经消失了好几天了,最后一次见到他,还是在我家门口,他送外卖过来。”警长神色隐晦不明,眉头锁得死死的,他来到这条街十几年,还没遇见过这么棘手的案件。
而葛鄞与秦愈心里都有一个模糊的结论,像是鬼影的手笔。
酒逐渐见底,酒鬼咂咂嘴喟叹一声:“真好奇,要是我现在跑出去醉酒驾驶,这兄弟在他面前吸个粉,是不是也不会管?”
任意放肆的欲望,在没有管束的乌托邦里被无限放大,如果无法约束自己,最终都会走向无法挽回的地步。
警长当然听不到这句话,有关不符合世界规则的事物NPC们都会忽视,他继续道:“等会一个个过来做个笔录。”
突然一阵紧急的铃声响起,警长拿起电话。听着电话里的声音,他的脸色越来越严肃,全程没有做多回答,最后一句“会不会是弄错了”,引起了秦愈的注意。
挂下电话,胖胖的警长沉默了。
秦愈注意到了情况似乎发生变化,他问:“发生什么了?”
警长拉开门匆匆走了出去,只剩下一帮人大眼瞪小眼。
警员动了动,不像刚才那么严肃了,他道:
“伊莲恩的保姆说在阿尔弗雷德家里看到了阿尔。”
“伊莲恩是?”
警员开口了,他说:“是街上最有钱的阿尔弗雷德先生的妻子,她很年轻,有个女儿。”
“噢,年轻的寡妇。”另外一个警员发出感叹。
“阿尔先生是出车祸死的,但是——”警员神神秘秘压低了声音道:“有人传是她和她的情人为了抢阿尔的公司资产,才买人把他撞死的。”
“她家那个女儿才几岁,就得了自闭症,每天得吃药才能保证她的情绪。”
吃药?
秦愈挑眉。
第57章保姆
药瓶还塞在葛鄞的腰带上,外套遮住,没有人能知道他们身上带着的东西。
秦愈随口一问:“你不是说,那个阿尔弗雷德已经死了吗?怎么又……难道是闹鬼?”
也许是在这条街上很多年没有碰到这样刺激的事情,警员有些按捺不住八卦之心,他压低了声音:“谁知道呢,他家里的房子之前就是座凶宅,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据说是一家四口跟中了邪术一样——”
“科尔。”另外一个金发警员立马截住话头:“适可而止。”
像是触及到了什么不可说的秘密,科尔脸色变了变,憋下去了。他嘟囔:“亚当,你可千万别告诉警长,我还不想离开这里。”
金发警员白了他一眼。
等了不过几分钟,警长就回来了,紧随其后的是一个黑人女性。她不高,体态丰腴,也许是五官的原因,看上去有点凶恶。
警署拨下的资金有限,警长就在生者们面前直接对女人做了笔录。
打开了录音器,警长让保姆回答他的问题。
红灯开始闪烁,保姆看上去惊魂未定,飞快地看了警长一眼又把头低下去。
警长:“不要紧张,吉娜,这里是磨坊镇最大的警署,你不会有事的。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我看到了阿尔先生。就在三楼的走廊尽头,我在擦地板,然后就看到玻璃上映出了一个人影。”吉娜的声音开始颤抖,她看上去十分害怕:“他的模样就和活着的时候没有差别,嘴里叼着烟斗,贴在玻璃上死死瞪着我!”
空气一下安静了,警长连着喝了两口速溶咖啡,问:“就在你打电话之前发生的吗?具体什么时间?”
“是的……我当时吓坏了,当时正好是八点十分,伊莲恩嘱咐我一定要给爱弥雅按时吃药,专门定了一个闹钟。从楼上下到底楼后,我就去给你打了电话。”
“时间——”警长看了看报警通话记录,点了点头:“对得上。”
指甲扣紧手心,吉娜的声音一下提高:“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撒谎?”
警长没有说话,他转着笔,半晌叹了一口气。
风扇在头顶慢慢悠悠地转着,警长拿出刚才手里的那几份案卷看了几眼。
他这一声叹息过后,空气里不安在滋生。
但是那对秦愈没用。
他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示意葛鄞坐过来。
后者也不推辞,跨了两步挨着他坐下,其他几个人有些怵这个人,基本都没敢靠近。
酒鬼自然不必多说,他闭上眼睛打着呼噜,也不管什么案件不案件的。白人解释一番无果后,那点羞耻心就很快消退,不再玩手机了,而是靠着墙,百无聊赖地发着呆。
主妇眼神不悦,注射器被踩了个稀碎,她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把注射器的针头藏在围裙里。
瘦竹竿烦躁地在原地转着圈,不知道转了多久后,他哆哆嗦嗦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刀,眼看着就要往自己的手腕上割下去。
秦愈眼疾手快,在他下手之前把刀夺走。那条手臂上伤痕累累,新旧皆有。
“再想不开也别在这里割腕自杀。你看割了那么多次,成功了吗?”
小刀被夺走,瘦竹竿痛苦地抱着头蹲下,用拳头砸地。那条不健康的白手臂上,有许多针眼,秦愈只是一眼就大概猜到了竹竿是个什么人。
一旦离开了毒品,瘾君子就是一具没有头脑和自我的行尸走肉。
刚刚抢主妇的注射器,估计也是为了缓解自己的毒瘾,然而被他们强行阻断了这条路。
瘾君子毒瘾发作起来,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所以秦愈决定离这人远一点。
这群队友不如上个世界的友好,酒鬼、恋/童癖、瘾君子、身上莫名其妙带着针管的家庭主妇,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警长终于在沉默后出声了,他说:“事发时候,伊莲恩在哪里?”
“她去了俱乐部,警长你是知道的。为什么要问这个?”
“她去了俱乐部,而你在房子里干活。那爱弥雅呢?”
警长严肃的面容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他盯着吉娜的眼睛,仿佛抓住了什么关键的马脚。
甚至把关在牢房里的几个人都弄得紧张起来。
吉娜先是一愣,然后松了口气道:“警长,爱弥雅今天晚上有美术课,她在老师那里。”
“哦,是吗?”警长有些尴尬,挥挥手。“那没事了,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我让这俩小伙子送你。”
“等等警长,你是觉得我在说谎吗?我告诉了你,阿尔先生回来了!”吉娜激动起来,她无法相信自己跑这么远,最后就得到这么一个结果,“那个房子有问题,爱弥雅在这种地方养病不是个好主意!我建议你至少派一个人去房子里看看,最好让伊莲恩知道,这个房子不能住人了。”
然而警长并不把她的话当回事,他慢慢悠悠端起咖啡,吸了一口:“忙不过来了,吉娜,我们这里人手本来就不够。如果你真的担心的话,这样,我给你介绍一个人,他对缓解心理压力十分在行。而且现在是科技时代,你能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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