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愈动了动眼皮,浑身不能动,就好似被布紧紧包裹,一旦用力,则有另一个力反抗你,有力无处使。
睡眠瘫痪中出现幻觉也是十分正常的情况,秦愈有几次看到很多人在他身上走来走去。
但是今天的情况有点特殊。
很快,他就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
脖子上出现了一种粗糙的触感,秦愈心里一惊,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潜意识里他却认定是一根拇指粗细的麻绳。
麻绳套在他的脖子上,然后慢慢地收紧。秦愈第一次觉得这种幻觉如此真实,麻绳的触感十分清晰,擦过他皮肤时的痛麻,脸因缺氧而发胀发热,这一切它都能真切感受到。
直到呼吸也越来越吃力,他开始挣扎。
但是身体不能动,秦愈最后拼命睁开了眼。
办公室里只有程丘北,那人正埋头苦写教案。
笔尖在纸面走过的沙沙声,移动椅子的声音,秦愈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看着这个画面,用尽全力呼喊程丘北,但那人不为所动。程丘北每一声叹息都落在耳边,可他就是不转头看一眼这边的情况。
秦愈费力地扩张胸骨,他不知道睡眠瘫痪是否有窒息死亡的个例,但他总有种感觉自己可能成为第一例。
这种恐慌的感觉很不好受。
窒息的感觉过于真实,秦愈没法冷静下来,终于,他看到程丘北站了起来,有意无意看向秦愈这边。
不知他是否注意到这里的异常。
他的表情有些古怪。秦愈想,下一秒他看到程丘北似是没有站稳,脚下一个趔趄,双手扶住桌面。
程丘北的脖子扭了一下,然后像是被一刀砍下,“咔”的一声,他的头脱离了身体。
秦愈瞳孔皱缩,他猛地吸了一口气。
他很想告诉自己这是幻觉。
可不管自己如何给自己心理暗示,那个画面好似真实发生的断头。断掉的头颅砸在地面上,每一个细节都能看清楚,程丘北的身体先是软趴趴撞在桌面上,然后往旁边摔倒下去。
秦愈看过一个科普,人被砍头时,被砍断的大动脉中涌出的血液能冲两米高。
这个办公室高度显然不足三米,程丘北一米七八的个子,他的血从脖子里飚出来,直接迸射在天花板上,溅得满墙都是。
程丘北手上的一沓文件在他摔倒时掉落在地上,有一张飘到秦愈腿上。
飞溅的血液盖住了一些字,秦愈并不是很看得清楚上面密密麻麻写的什么,但是他辨认出了抬头的内容。
《有关海珀空间与皮耶罗—杨司设想是否成立的材料概述》
秦愈压根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个设想,他太阳穴一跳一跳地发疼,眼前画面如同融化的油画,色彩摆脱原本的线稿局限,肆意张扬向着周围扩散。
窗外还有学生说笑的声音,渐行渐远,像是在告诉他这不是幻觉。
他咬着牙去忍受那种无力,终于,感觉从指尖开始恢复,短暂的视野变暗之后,秦愈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脸上还没消退的热度仿佛在说刚刚的确不是幻觉。
“老秦?”熟悉的声音响起,程丘北好好地坐在办公桌前,一脸惊讶地看着秦愈。
秦愈怔怔地看着他,程丘北是完整的。
“你没死?”他说。
“啊????”程丘北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笔在手中差点捏不住,“你你你脑子睡萎缩了?我靠,你就巴不得我死是不是?”
没有理会程丘北难以置信的控诉,秦愈看了看办公室天花板,雪白的墙面没有一滴疑似血迹的液体,他又看向地面,寻找任何一个可疑的痕迹。
搜寻无果后,他不信邪地走到程丘北的桌子前,一把抓过那叠文件,但翻来覆去,都是教案的内容,根本找不到他看到的那个。
秦愈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气氛古怪,他的手不自觉地捏紧,还在颤抖。
程丘北有点害怕地说:“你是不是睡蒙了?我去给组长说一声,明天我给你上课,你回去休息休息……”
说着,他急忙绕过发愣的秦愈跑出了办公室。
应该就是做了一个噩梦。
秦愈拿出钥匙打开家门时,秦才易正打着拍子听收音机里的老腔,摇头晃脑间就看到突然回来的秦愈,他的脸一下就沉下来。
“回来了?”
“嗯。”秦愈低头换鞋,看了一圈:“妈呢?”
秦才易把收音机关掉,哼一声:“去你叶叔家里了。”
两人一时无话,秦愈走到房间门口,握在门把上的手停顿了几秒,他竟然有点怕。
门推开,没有他想象的画面,一切正常。
他走到床头柜,把手机充上电,然后打开了一直没开过的烟盒,拿出一根。
明亮的阳光将整个房间装满,秦愈站在飘窗上,点燃了烟。
烟草的味道很呛人,秦愈并不怎么抽烟,但今天发生的种种怪事需要他冷静下来好好消化。
他吐出一口烟,看向楼下过往的人群。
脖子上似乎还残留着被麻绳束缚的刺痛感,秦愈在洗手间里仔细看了很久,也没有发现什么古怪,一点红印都没有留下。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他唯物主义者的世界是没有鬼怪的。
“你跟我出来。”秦才易突然出现在门口。
秦愈叹口气,他把没有抽完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每天一次的“受教”又要开始了。
两父子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茶几,土豆摊着肚皮在打呼。
秦才易拉着脸开口:“有关你和穗穗的婚事——”
秦愈打住:“爸,先不说这件事根本就没有任何实证依据和法律保护,在这之前我有自己的一番话想说,你先听我说行不?”
“哼,你说来听听。”
秦愈早就想好了说辞:“首先,我和穗穗的什么娃娃亲,我和她都不承认,所以在执行者一方,这个婚事就是不可行的。”
秦才易一瞪眼,秦愈又说:“还有,你先别急。再者,我一直很明确表现出对穗穗只是亲人关系,她对我更没那个意思,一直以来以为我们要结婚的是你们。”
最后,秦愈犹豫了一下,说出他不结婚不谈恋爱的最大的原因。
“你他妈的说什么?!!”秦才易一声大吼,土豆被吓得“喵”一声弹了起来,秦愈急忙接住这一大坨,站起身。
他满不在乎坚持道:“我说我不喜欢女孩子,你让穗穗嫁给我也是受罪,你见过和尚娶妻吗?”
秦才易惊怒下已经分不出比喻:“你还要去当和尚?!!”
秦愈还想解释一遍,但他老爸已经气得不行,四处找着什么,最后抄起脚上的拖鞋朝秦愈甩过来。
“你给我滚出去!”
只剩下秦才易的怒吼,土豆挣扎着跳出秦愈的双臂。
一双手自后背托住他。秦愈心里咯噔一下。
只觉得那一瞬间自己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周围一切都被放慢,突然那种脖子被缠绕的感觉又出现了。
他猛地被向后一拽。
第3章关于游戏准则
现在是公元2019年12月18号,下午16点12分。
太阳已经有下沉的趋势。。
前后左右都是望不到头的枫树,枯枝败叶散发出腐败的气息,这地方没有人烟,连一只鸟都没有飞过。
高耸的枫树长得十分随意,应该是长年无人打理的缘故,地上的落叶都快没过脚背了。
说出来可能没人会信,秦愈在家里摔了一跤,然后摔进了一个荒郊野外。
这什么地方??
秦愈想要摸出手机给程丘北打电话,这才想起他将手机放房间里充电了。
和老爷子吵架所以遭到天谴了?秦愈没觉得自己哪里有错,但是他就这么从家里的客厅,出现在了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树林里。
是他记忆出错了?还是没睡醒?
突然一个神秘的声音,响在头顶。
秦愈抬头去找那个声音的来源,但是看到的只有交错的树枝和密密匝匝,遮住了日光的枫叶。
“编号1877号生者,秦愈。”
那个声音音调偏高,听起来年岁不大。
“在此我姑且向您表示欢迎。你现在所处的地方,并非所定义的现实。而是一个建立在现实与幻想、天堂与地狱之间的,你可以理解为宏世界的地方,通俗一点这里是一个游戏世界。当然,更多人愿意称之为‘乌托邦’。”
“还乌托邦呢,”秦愈听这话,有些愉快的笑了:“不就是个空想社会?”
他想要找出那个声音的来源,但是这地方一眼便能看完,找不到任何藏扩音器的隐蔽所。
男声在此处顿一下,语气中带了点轻蔑继续道:
“而你和其他人都是由创世主——神诀从其他世界里选中的幸运儿。宏世界下有很多微世界,每一个又都是独立存在、互不相干的世界,因此这些世界下每一个故事结束,留下来的生者将会进入下一关卡——继续游戏。
“有关游戏的规则与注意事项,请你听好并铭记于心。听完本次讲解后,神诀会给予你一点点属于你的好运。”
话多得像裹脚布,秦愈随意听着,自动筛选出真正有意义的内容:“呵。”
男声似乎受到了这一声嘲笑的影响,明显加重了语气。
“为保证质量,神诀决定对生者们进行一定考验,每一场生存游戏结束将会有结局判定,分为个人成果和团体成果。二者都有差、良、优、极致四个阶段,在有团体行动需要时,个人完成度会影响团体成果,还请生者权衡单独作战和团结一心的轻重。世界之门关闭时,完成度不足‘良’的生者将在迷雾中迷失,失去前进的双足。如果任务完美达成,抵达极致,公平的使者则会带来属于胜者的回报。
“一定程度上的服软并非懦弱,开启生门的钥匙握在自己手里。不同世界游戏机制有所不同,迷茫时,请谨慎选择,作出最优选。
“最后,祝生者们成功找到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
听了一大段话后,秦愈皱眉:“有点意思。所以?我要干什么?”
只要完成就可以离开?事到如今,秦愈才觉得自己是真的遇到非自然事件了。
神诀没有作出回答。取而代之的是来自后方某处的踏碎叶声,秦愈下意识回头去看,只见一只白色的兔子蹲在不远处的草堆上。
兔子直立起来,在空中嗅了嗅,冲着秦愈的方向过来。
它先是在男人脚边停留了两秒,然后径直越过他,朝着前方跑去。走一段,那只兔子就停下转过头,红色的眼睛望着秦愈。
“叫我跟上?”
兔子朝他跳了一下,然后转身向前跑走。
秦愈看了看天色,跟了上去,这只兔子不像是野兔,跟着它或许能找到出口。
白色团子走走停停,在各种杂草灌木中穿梭,秦愈为了不跟丢,不得不跟着钻。
在路上,秦愈看到不少丢弃的衣物,新旧程度不同,他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多加注意。
很快,秦愈就看到了一栋白色的建筑物。
白色团子一下子冲进了荆棘丛中,秦愈几步过去。这附近似乎只有这栋大楼,他站在一处小丘上四周张望,这座大楼就像是海岸上的灯塔,被没有尽头的树林拥抱在内。
秦愈站在围墙外面仰望建筑物,大楼大约二十层左右,墙体斑驳失色,露出里面的砖石。每一扇窗户外都挂着一张蓝色的长布。
他往大楼后面走了几步,然后看到了柱子上印的几个大字。
仁萍路第三疗养院。
这个名字颇为耳熟,秦愈想想,这不就是昨晚新闻上说的那个地方吗?
虐杀案发生的地方。
医院,学校,还有废弃的楼群,都是恐怖游戏经常选用的地址。
秦愈摸遍全身,就只有一盒火柴。他玩游戏众多,但是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成为开局一条狗,装备全靠捡的人。
而且现在他连狗都没有。
“那个谁,你总得给我个提示吧?”他冲天上喊了一句。“新手都还有大礼包拿,我就空手进去?这不太合适吧。”
果然神诀适时地出现,还是只听得见声音:“在正式任务开启前,神诀将会给1877发放一枚钥匙。”
秦愈等待着下一句话。
“这枚钥匙将是开启第二扇门的限制条件,如果没有这把钥匙,即使你的成绩判断为极致,也不能进入下一关。”神诀补充道。“但是要想获得这把钥匙,有一个条件。”
“我就知道肯定是这样,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秦愈一副早就知道会是如此的表情,他捏了捏鼻梁。
没有感情的声音响起:“随时保持缄默。”
秦愈皱起眉,他盯着面前的一束野花:“什么意思?”
神诀答:“乌托邦不仅是生者赋予的名称。在这里死者也会说话,保持缄默,你才能分辨出正确与错误。”
“听上去好像是忠告,你们这样的,不应该是给我一个下马威?”
秦愈向来做事谨慎,想来这样一个条件也不会很难。
“行,我答应,钥匙是什么?可以给我了吧?”
“情感保留。”神诀说出四个字。
“?”秦愈又等待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就这一句话?”
神诀继续道:“每一个生者在进入他的第一世界是,都会获得这把钥匙。但钥匙的存在形态不限于物体,你的钥匙正是这句话。”
秦愈:“我觉得你不去当推销真是可惜了。”
抬起头,他不知看向哪里,只是说道:“能不能换一个?”
“这把钥匙是你内心渴望的最大反映体现,不是神诀能决定的。”
内心的反映体现,是情感保留?
“我的人格很完善。”
那边沉默一会,神诀道:“你可以选择不要。”
秦愈只好妥协:“我要。”
神诀继续道:
“现在,编号1877,听好我将发布的第一个任务。”
秦愈不知不觉就接受了这个莫名其妙的设定。
“这个疗养院曾经属于那个潜伏在黑暗中的恶魔,人们只知道他的所爱、所好、所为,但是他们忘记了那个女孩子。她是无人看顾的鲜花,是黑夜中飞舞的荧尘,你若是能找到她,胜利就是属于你的。找到他的女儿吧,即使恶魔闭口不谈,但她不该是被藏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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