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感叹这田大婶的火眼金睛,一边低头扒拉饭,果然见碗里好几块蒸的熟烂的肉,尝一口果然不差,心中不禁感叹,果然是权倾朝野的左相府啊,连下人的饭菜肉都是随便吃的,难怪世上人人都想做官。
田大婶本来想安排她做个洒扫院子洗衣裳的丫头,可是金秋不想去做那些琐碎的活儿,看着厨房后面柴房里满地的柴火,自动请缨要去劈柴。
田大婶顿时嘎嘎笑起来:“你说啥?就你这模样还想去劈柴?斧头都拿不动吧?”
金秋看着她眯眼笑笑,当场捡起地上的斧头利落的劈了一堆柴火在地上后,田大婶这才无语的点了点头,“倒是瞧不出来你还挺有劲儿的,那成吧,你以后就帮着劈柴烧热水吧。”
作为最底层的丫头,住处自然也是没有那么舒坦的,一个房里头是大通铺,能睡十来个人,她进来的时候,屋里有三四个丫头正在说笑,见她进来新鲜的看了几眼就没兴趣了。
金秋面无表情将自己的包裹放在仅剩的距离门口最近的这张铺子上,将田大婶给她的被褥铺好,换好府里的丫鬟衣裳,拍了拍这灰青色的布袄子就准备出门去干活。
身后那几个说笑的丫头,其中一个长着虎牙的开口笑着问她:“哎,你叫什么名儿?是田大婶家的亲戚吗?”
金秋就停住脚步,回答了几句:“我叫金秋,不是谁家的亲戚。”
虎牙小丫头看着她,眼珠子拐了个弯笑着说:“哦~那就是卖身进府的了……”
她略带嫌弃的说了这么一句,又和那三个小姑娘玩笑起来,不再多看她一眼。
金秋看着她们,无语的摇了摇头转身出去,才懒得理会这些无聊的小丫头片子……
第8章烧火丫头
一起砍柴的那个黑瘦少年一点儿也不喜欢她,因为她动作太快了,比他这个男的动作都快,砍柴到了半下午,他终于受不了了自己竟然比一个小女孩还要弱的事实,指使着阿秋去厨房帮忙烧热水。
在热水房里待了两个时辰之后,丫鬟下人们随便吃一点儿便开始服侍主子们用晚饭,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就这么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热水房里开始忙了。
热水在锅里不停的烧着,各院的丫鬟小厮们都来提热水,又过了一个多时辰,阿秋才得以停下来。
住处就在前面不远拐个弯,路过尚没有关门的厨房,她摸了摸并没吃饱的肚子,闪身进去,在蒸笼里面找了两个温着的包子,咬了一口才发现,角落里的黑暗处,一个老头身形隐藏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也直勾勾的看着对方,发现对方不动也不说话后,含在嘴里的那一口包子,也在片刻之后开始咀嚼起来。
嗯……真好吃!
就这么对视了几个瞬间,那个老头缓缓低下了头,阿秋这才无所谓的耸耸肩跨出了厨房的门。
回到住处,手里还拿着半个包子,长着虎牙的那小姑娘见她手里有包子,急忙的跑过来说:“你在厨房拿的包子吗?还有吗?有的话你去帮我拿两个!”
阿秋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没有了。”
就算有又如何,我又凭什么去帮你拿,又不是你的丫鬟……
虎牙丫头一听便冷下脸来了,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一个转并侧过身子,轻哼了一声说:“那你赶紧吃,吃完了去帮我们打洗脚水来,累了一天了,脚都要跑断了,得好好泡泡才是。”
她说着就要转身回到自己的床上去坐着,阿秋吞下最后一口包子,眨眨眼看着她的背影说说:“你们要洗脚自己打水去,我在热水房的时候已经洗过了。”
她这句话一说完,整个屋子里面七八个丫头的目光都聚集在她一人身上,接着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看着这些少女的眼神,她不禁无声的叹了口气。
多好的年华,心中就不能和善一些吗?为什么就想着欺负人呢?
小虎牙眼珠子顿时就瞪了起来,使劲的剜着阿秋的脸:“我们这的规矩就是新来的打洗脚水!你若想老老实实的在这住着,就得守我们的规矩!不然……”
阿秋看也不看她,脱了鞋坐在自己的床上,往后那么一躺便翘着二郎腿,小脚自在的一摇一晃的:“来左相府之前,我刚打折了一个欺负我的人的手指头,还有他两颗大门牙。”
“你要也想变成少了门牙说话漏风的丑八怪,就尽管来找我的茬,但别怪我没提醒你,丑八怪是不好找婆家的。”
“你……”小虎牙被气的脸色都青了,指着阿秋的鼻子说:“这可是左相府,不是你家,你若敢动手打人,自有规矩板子等着你!”
阿秋凉凉的看了她一眼:“我自小皮糙肉厚被打的多了,板子……你以为我怕吗?更何况是你先没事找事的,就算是挨打,你也跑不了!”
小虎牙气的不得了,没想到想要用这个刚来的小丫头在屋子里立立威风,居然踢到铁板了!
但看着阿秋那个说话利落不好惹的模样,硬是咬着牙没敢再上来挑衅,转过身自己气呼呼的打水去了,但心里却是想着,迟早要出了这口恶气!
后半夜时,屋里的丫头们都睡着了,阿秋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盘腿坐在床上开始修习内功,然后在第一次鸡鸣的时候,复又躺下。
日子就这么过着,每日里砍柴烧热水,枯燥又无聊,幸好厨房里的饭菜还算好吃。
又过了几日,父母来了一趟,见她不但没瘦,反而脸色隐隐多了一些红润,便知她在这里过得安好。
又说那齐家的飞贼依旧没有落网,抓捕公文依旧站在墙上贴着,她只能无奈的摇头叹息,看来这个年是必须要在左相府里过了。
这一日午后阳光温暖,小丫鬟们都抽空回来把自己的被子晒了出来,以求在夜里睡在床上不至于那么冷。
阿秋也给自己挂在柴堆旁的被子弹了弹灰,又过了一会儿,听见了轻轻的脚步声,从回廊上走过,她本来没有在意,但感觉那双目光在自己身上照了几回之后,她便将眼神对了过去。
是一个身着上好衣料的中年妇人,第一次和刘娘子来的时候,就是这个妇人要了自己进府,她眨了眨眼,冲这位娘子俯了俯身,便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心里却是叹着,难不成她和这位娘子还挺有缘的吗?
陈姑见着她亲自选进府的小丫头,在这柴房里做了这么久,依旧不骄不躁处之泰然,见着自己也没有赶紧上来想着攀关系,更没叫那同住一屋的无礼丫头欺负了,心中更是满意自己这一次看人的眼光。
陈姑唇角一勾,从这回廊里穿过,去厨房交代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吃了晚饭之后,田大婶过来跟阿秋说:“昨日里有个往大小姐屋里送热水的丫头病倒了起不来床,我瞧着你力气也大,这几日你就先顶了她的缺,要是做得好,能得赏识进得了大小姐的院子伺候,那可是大大的好事儿。”
阿秋瞬间便想起了午后那位娘子……
顿时心里便明镜一样的点了点头,难怪这位平日里总训斥小丫头的田大婶,对自己从来没有半句责骂,原来她自进府起,就定好了会是大小姐院儿里的人呀……
不过,若是真可以选择的话,她其实不太想去,在这里劈劈柴,烧烧热水,等着齐家那件事风头过了,她或许就能赎身离开了,何必再换个地方。
但,如今人在屋檐下,那是不得不低头啊……
晚上按照吩咐,她和竹园里过来的两位姐姐,推着水车去给大小姐送水。
竹园作为左相府嫡长女的住处,不管是这三层的小楼,还是院里的花草,屋中的摆设,丫鬟的衣着,那都是顶好的。
水车停在大小姐寝房的门外,帮着她推车的两个姐姐已经早早的过去帮她打着门帘儿,一点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阿秋就当自个儿什么也不知道,手上注入一点微薄的内力,轻松地便从那水车上提了一桶水下来,不晃不荡的,在一位姐姐的引领下进了屋。
午后见过的那位娘子,正在侧书房的门口站着,她只当没看见,稳稳当当地将这第一趟的六桶水给提进来,倒进了大小姐上好的浴桶之中。
只不过这浴桶,相较于常人的要低矮一些。
推着水车走之前,陈姑才施施然的出来,浅浅一笑冲着她伸出了手,好看的手指在她手心里落下了二十来个铜钱,说:“你这小丫头干活儿倒是利落,拿去买糖吃吧。”
一听买糖吃这仨字儿,阿秋嘴角直抽抽……
第9章大小姐
陈姑看着那踏实却不憨傻的丫头离开之后,这才转身进了屋,看着那坐在书桌前练字的清雅少女说:“小姐刚才瞧见那丫头了吧,觉得如何?”
萧婉莹一身淡淡的粉色坐在桌前,乌黑的发间别着两只粉宝石眼睛的金蝴蝶,透白几乎无血色的脸上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力气倒是大,瞧着也挺沉稳,乍一看也不像是打掉姐夫门牙的性子。”
陈姑一笑:“在竹子街,这丫头可是出了名了。”
萧婉莹倒也笑了,放下了笔:“那姑姑决定吧,何时叫她来身边伺候,直接叫来就是了。”
“知道了,那小姐洗洗歇吧……”
忙完后回到住处,阿秋脱了鞋袜,上了床,找了一根细绳,将兜里的那二十来个铜板穿起来,打算明日得空了,出去买点酱牛肉,再喝二两温热的酒那多舒坦。
小虎牙瞅着她手里的钱,鄙夷哼了一声:“显摆什么?好像谁没得过赏钱似的!”
阿秋懒得搭理她,脱了外衫便躺下了,小虎牙见状更是气的直咬牙,这段日子她想了不少主意,撕过她的衣裳,弄湿过她的床铺,给她的枕头里塞过针,可无一例外都得到了更重的报复。
撕了这小丫头的衣裳第二日,她包袱里的衣裳从里到外连个肚兜都不剩下,全被剪成了碎片。
同屋的丫头都笑她就不说了,光是回家要钱买布做衣裳,就被娘狠狠骂了一通。
弄湿了她床铺的第二日,那一晚她掀开被窝要睡觉,差点没被那铺天的尿骚味给呛死过去,害得她那一晚没有被子盖,挤别人的床上睡夜里着了凉,吃了好几天的苦药才好。
最后实在是气不过,给她的枕头里塞了针,打算给这贱丫头个痛彻心扉的记忆,她睡觉前更是仔细的检查了自己的枕头床铺,确定那丫头并没有藏针之后,心中得意的想着,这个贱丫头是认输了!
可第二日一早起床,脚刚踩进鞋子里,脚底板就被狠狠戳上了三根针!
痛得她差点魂归西天。
打那一回过后,她是彻底不敢惹这个长得干瘦,话不多,心里却蔫儿坏的贱丫头,最多也只敢在言语上损几句,别的是万万再不敢了。
第二日午后天气阴沉,刮着狂风像是要下雪的样子,阿秋穿着厚重的棉袄,放下手中的斧头拍了拍手,摸了摸兜里的那二十个铜板,唇角一勾向后门走去。
看守后门的两个婆子盘问了她几句便放了行,她悠哉的在这巷子里走着,没一会儿绕到了街上,称了二两牛肉,又拐了弯儿去酒铺里要了二两温酒,便坐在了酒铺的大酒缸后头,一块牛肉一口酒,在掌柜的老头那稀奇的眼神中,酒足肉饱,潇洒而去。
回到府里,便瞧见田大婶在那柴房处东张西望,她走了过去还没开口呢,田大婶就高兴地抓住她的手:“小秋啊,你刚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一会儿呢,有大好事儿来了!方才竹园的陈姑姑派人来了,说相中你了,叫你去大小姐院儿里伺候呢!”
阿秋面上平静无波,眨了眨眼,淡淡的笑了一下,心里却叹道,果然,该来的总是躲不过。
田大婶倒是激动的不得了:“你还愣着干啥?赶紧进去收拾一下你的衣裳,这就到竹园去,到了竹园那边儿,自有人安排你。以后若得空便来这里找大婶说话,可别忘了大婶才是!”
阿秋笑笑:“田大婶这是哪里的话,都在一个府里走动,怎么会忘了大婶呢。”
“那是最好了,你这小丫头啊,是个有福的……”说着她却眉头一皱,看着阿秋的小脸困惑道:“你身上哪里来的酒气?”
阿秋:“……有吗?”
……
这是阿秋第一次见到萧婉莹。
十二岁的少女静静地坐在那里,乌黑的长发散落在纯白的衣服上,那张细白的脸上没有几分血色,那双眼瞳黑漆漆的,却没有什么光。
她笑着,却没笑到眼底。
就好像……魂儿不在,只剩躯壳……
她说话声音也好听,柔柔的,嫩嫩的,更带着几分孱弱之气,令人心怜。
想到她再过不了几年,便会从这世上消失,阿秋心里边对这位高贵的大小姐,也不禁多了一些同情。
“你是叫金秋吧?”
“是。”
她一笑,笑容里怎么看都有一丝凄凉之意:“秋……我喜欢这个名字。”
秋风萧瑟,悲凉,多像她这具没救的身体呀……
她刚来竹园,还近不得大小姐的身前伺候,每日就做些扫扫院子,擦擦桌子,提提水,洗洗衣服的活。
阿秋一点也不喜欢做这些活,这些活太琐碎了,也不能练体,在这里呆了几日,她越发怀念在柴房拿着斧头劈柴的时光。
又一日下了初雪,她刚把库房里送来的炭火归置好,小姐身边的大丫头宁丹便寻来了,手里拿着小姐的枕套,气呼呼的摊开在她眼前,声音气愤严厉:“阿秋,你瞧瞧你,你把小姐的枕套给洗的脱丝了一大片你,补都没法补了!”
“瞅着你是机灵灵的,怎么做起活来这么没分寸?这个是宫中御赐的锦缎,就被你这么糟蹋了,真是气死我了!”
阿秋无奈的看了看她手里的枕套,眉头微微一挑,嘟囔着:“丹丹姐,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我做惯了劈柴扫地那些粗活,手上力气难免大了些,鲁莽了些,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原谅?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这可是宫中御赐的东西,要是不给你点惩戒,你怎记得住这物件的金贵?也叫别的小丫头都好好看看,轻慢大小姐屋里东西的后果!”
宁丹从那枕套底下翻出了一根戒尺,眉头一横:“伸出手来!”
阿秋低着头,慢慢的将双手伸了出去,下一瞬冷硬的戒尺便狠狠的打在了她的手心。
“啪…啪……啪………”
一共十下,自第一尺落在手心里,她倒吸了一口气之后,后面她便一直抿着唇,连哼都不哼一声。
宁丹打完了,收了戒尺,看着她这个连眼泪都不掉的倔样子,想到她也才来几日,还不懂小姐这里的规矩,终究是有些于心不忍说道:“行了,以后记住这次教训,别再犯了,赶紧去把手里的炭灰洗一洗,去找叶青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