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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连离石:“……”

往场中一扫,心中也兀自惊讶。李信的身手,比以前跟他打时,好像更好了?到底是少年天赋异禀,几个月的时间武功又提升了一大截,还是说当初跟他打时,并没有用全力?

如果是前者,这个对手太可怕。

如果是后者,这个对手……更可怕。

郝连离石眼睛一眯,眼看脱里在李信手里连连败退。他皱眉,不能让他们再打下去了。他往场中一走,便要下场周旋,忽听到外围的百姓们惊喜高喊,“执金吾的人来了!”

扭头一看,果然看到齐刷刷的大批军师,铠甲在日光下发着黑沉的光,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首领,直接让人在两边房上布弩,他们再打下去,那弩.箭就要敌我不分地射下来了。

两方人马在执金吾的调停中,不甘不愿地停了下来。蛮族人和舞阳翁主的护卫们双方都基本受了伤,翁主的护卫们不说什么,那些蛮子,见到执金吾,则情绪激动地又喊又叫,一会儿官话,一会儿蛮族话,喊得执金吾的人头疼。但大概意思还是听明白了:要是不严惩对方,就告到皇帝陛下面前!让陛下评评理!舞阳翁主的人把他们打伤了,翁主那边要负责!

执金吾好生相劝,闻蝉又紧张地拉着她表哥、不让李信再挑战对方的怒火,终是把这件事压了下去。执金吾态度友好地把趾高气扬的蛮族人请走,说官府会严查此事,定会给对方一个交代。

郝连离石走之前,眼神复杂地看眼身后的李信与闻蝉。他本好心与两人打招呼,却没想到事情闹到了这一步。他心里苦涩地想:也许立场不同,大家当真不能再做朋友了。

徐州时并肩而战的场面,余生恐怕都不会再有了。

那个救了他的女郎,他没有回报对方,却反而给对方招了麻烦……

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报了这救命之恩呢?

郝连离石贫瘠的大楚知识中,在他心里酸涩无比时,给他想出了一个词——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但是这以身相许,又该怎么许呢?

在闹事的蛮族人终于被请走后,大街上才重新恢复了生气。有执金吾在场维护秩序,百姓们纷纷小声指责,都在怨对方不作为。明明是长安境内,还让蛮族的人欺负到头上,实在太窝囊了!

执金吾的人很尴尬,低着头维护秩序,脸颊也*无比。他们当然看到蛮族人闹事很生气,但是官职在身,又哪里敢惹这帮蛮族人呢?

执金吾这次赶来的卫士头领让属下记录了一下这边发生的事,宽慰翁主说没事,李二郎闲的时候去京卫那里说一声就行了。执金吾的人,肯定是不可能把李二郎怎么着的。

等执金吾的人也走了,翁主的护卫们也重新尽责地隐到了跟女公子远一些、不打扰女公子的地方,闻蝉还望着那些蛮子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想。

她扭头跟李信说,“郝连大哥和那个一开始说话的人,都好关注我……”

李信似笑非笑看她。

闻蝉闭嘴。

李信手搭在肩上,笑眯眯问闻蝉,疑惑而不解,“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盯着你看么?你有注意他们的眼神吗,来,跟我说说。”

闻蝉心想那一定是对我抱有好感了,一定是或多或少的喜欢我了。男儿郎看她的眼神嘛,统共就那么几个意思。猜也猜得到……

但是仰头看李信,闻蝉心想我不能说我知道,不然表哥得以为我情爱经验多么丰富。他肯定又要挤兑我了……于是闻蝉天真烂漫地眨着眼睛,“我不知道啊。他们一直盯着我看,莫不是我今天妆容有问题?或者他们眼睛坏了?表哥你说他们是什么意思啊?”

李信:“……”

笑着揉了揉她的发,不拆穿她的假装无知,李信一本正经道,“知知这么好看,妆容一点问题都没有。那多半是他们眼睛坏了。算了不管了,跟我们没关系。”

闻蝉认同。

经此一闹,两个少年也没有了再玩的兴致。李信若有所思地想着那个蛮族汉子为什么突然挑衅闻蝉,对方目光一直盯着闻蝉,那种震惊的眼神,李信认为自己不会看错。可是闻蝉有什么值得对方震惊的?

因为闻蝉长得好看?野蛮人没见过长这么好看的人,所以震惊?不应该吧?

那种眼神,跟郝连离石对闻蝉充满好感的眼神,分明是不一样的……丝丝恶意藏在其中……李信眼睫低垂,覆着眼睛,心想:是的,恶意。我不会看错的。

他在琢磨这些事时,突然听到周围气流涌动的声音,气流即将聚起喷发。李信怔了一下后,忽然想到身边走神着的闻蝉。他突得停下步子,让比他走得慢的闻蝉一头撞了上去。闻蝉捂住鼻子正要斥责他,见郎君身子一转,虚抱着她旋了半圈,将她放到了一间铺子的屋檐下。她还没有明白过来,少年的手,就捂在了她耳朵上。

而几乎是同一刻,闻蝉听到了低弱了很多倍的鞭炮声。

她愣愣看去,见街上前方,许多鞭炮噼里啪啦地爆炸,红色的纸、响动的声,飞得满天都是。好些人面上露出骂骂咧咧的表情来,被放鞭炮的小孩子嘲笑。而大人们去追赶,孩子们一通跑,鞭炮就闪着火星,响了一整条街。

闻蝉仰头,看到李信低下来、望着她的温柔黑眸。他的眼睛如海,刀光剑影藏在深深瀚海中,静静流淌。

他怕鞭炮声吓着她,在第一时间,就伸手捂住了她耳朵。

街上多少女郎被恶作剧的鞭炮声吓得花容失色,闻蝉却一点儿也没有受到影响。她眨着眼睛,感受到李信贴着她耳朵的手的温度,闻着表哥身上的味道,看着他的眼睛。她感觉到自己在被呵护,被关怀。

就像每年过年放鞭炮时,她都惊怕地躲去阿母怀里。阿父一边笑话她,一边嘱咐下人放鞭炮远一点。但是每年这个时候,放鞭炮的人总是很多。闻蝉小时候心脾弱,她容易受到惊吓。而一害怕,就有她阿母抱她安慰她。

现在长大了。

阿父阿母都不在身边。

但是李信保护她。

等声音小了,李信才放下捂着闻蝉耳朵的手。他与她站在屋檐下,看着街上又笑又闹的场景,漫不经心地说,“知知,要过年了。”

闻蝉还沉浸在方才表哥所给的温暖中,心有暖流熨帖,让她乖巧地跟着点头。

李信低头看她,“过年了,你是不是该想想送我什么礼物?”

闻蝉:“……表哥,没有人管人追着要礼物的。”

李信就揉了她的脸一把,嗤笑,“我怕我不提,你压根没想到。知知啊,你的没良心,我可不想再体会一番了。”

闻蝉心里骂他:你才没良心!

但是她又当真去想,该给表哥送什么礼物?

她想:我表哥需要什么呢?

闻蝉脚步停下,望着走在她前面的少年,心想:哦,我表哥需要钱。

……

那日街上的闹事过了后,好多天,李信再没有和蛮族人碰上面。他更多的精力放到了给会稽争取财力的机会上,长安许多大官听了他们的话后,都心中有所动摇。李信与李晔游说长安大人物,已经让好些人松了口。而现在还没有松下口的关键人物,就是丞相了。

丞相觉得长安明年的事很多,很多钱币要送去边关,作与蛮族打仗的军费。会稽那些地方,就随便忍一忍好了。

李家两位郎君根本不信这种鬼话:朝廷连年压制着边关将领,不让他们打仗。现在却说给军费?其实就是不想给会稽掏钱罢了。

李信见丞相家郎君的渴望,更强烈了些。

他们约了好几次,终于约到了这位天天被他阿父关在家里的丞相大郎,吴明。吴明被丞相关了许久,好不容易被放出来,当即与朋友们出门玩耍。而郎君们,自然将有门无路的李家两位郎君引荐了过来。丞相大郎眉清目秀,看起来吊儿郎当、漫不经心,好像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但是听到李家两位郎君的身份后,对他们很热情。

尤其是他们一伙人去赌场玩,李二郎帮吴明赢了好几把后,吴明看他的眼神,就更加亲切了。

李三郎与这种顽劣少年向来没共同语言,他全程维持着假笑,看堂哥和那个丞相家的郎君套近乎。堂哥向来能和这种乱七八糟的人玩到一起去,李晔以前瞧不起这些人,现在有他堂哥做例子,少年的心态改变了很多,但仍然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大伙儿玩得很不错。

等黄昏时告别,吴明就被李信哄得,与他称兄道弟了。

李信以为这样就够了,慢慢借丞相大郎的口,说服丞相。他看出这位郎君没什么心府,大概被丞相给宠傻了,特别的好下手。但是他临别时,吴明还在和其他几个郎君喝酒,听说他要走,吴明就丢下手中活,前来送他。

李信受宠若惊:我的感染力什么时候这么强大了?

直到站在酒肆门口的枯树下,吴明红着脸,扭扭捏捏把一卷竹简递给李信,说,“二郎,这是我跟小蝉妹妹写的书函。你是她表哥,能帮我交给她吗?”

李信:“……”

看眼对方涨红脸的羞窘劲儿,他还有什么不懂的?

他眯了眼,冷声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能帮你交书函?”

李二郎突然变得冷漠,丞相家的傻大郎很迷茫地往后退了一步,试探说,“因为……你是她表哥?”看李信冷笑,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对方笑得真可怕,于是加上一句讨好的话,“还因为……你我投缘?”

李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