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回过神,房子里已经空了,只余书房里传来的血腥味愈加浓重。
他猛地抬腿奔跑出门口,两步并作一步下了楼梯。
该发生的已经发生,无关乎改变历史,可是他还有更多的话要说,有更多的问题要问!
透过皮下通讯器,季雨时在私人频道大喊:宋晴岚!
像是随时待命,宋晴岚一秒也没停顿:我在。
听到这两个字,听到宋晴岚的声音,季雨时鼻子一酸,险些再次落泪。
不用他把要求说出口,在小区外听完全部事情过程的宋晴岚就完全明白了他的想法。
放心。那把好听的男声很冷,我看到他了。
季雨时跑过年幼时走过的香樟树荫,跑出住过八年承载了他所有童年回忆的小区。
这种时候,季雨时竟然还在想,难怪当年这件事被判定为自杀!
一个人从当下跃迁去未来杀死自己,只要在杀死未来的自己后回到原本的时空,若无其事地继续生活并且不改变主意,就能等到来自过去的自己将自己杀死。这简直是一个完美的圆环,毫无破绽。
过去未来交错,乱得像一张理不开的蜘蛛网。
越是细想,越让人觉得恐惧。
等等!
季雨时停住脚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父亲在死亡的这一天,应该早就知道会遇到来自过去的自己,和来自未来的他!
也就是说,父亲至少提前了一年就知道了死亡当天的结局。
笑看生死,平淡如故,这是靠怎样一种毅力和恒心才能做到的事?!
季雨时有太多的问题与太多的不甘想要解答。
他一口气跑到小区外,目之所及之处雨丝绵绵,街道对面的公交车开走了,将一波聚集起来的忙碌的上班族、学生党都带走。盛云比他更为熟悉这里的监控系统,肯定不会在显眼的位置,所以盛云绝对没有上那辆车。
公交车一走,雨中街道上的行人就变得稀少了。
季雨时猛然朝一个方向看去,呼吸变得急促凭借着精准良好的视力,他看到盛云背着包的身影一闪而过,冲进了绿荫如盖的黄木香下!
那里赫然正是他与宋晴岚之前待过的地方!
他神色一凛,咬牙冲向长椅背后的木棚。
隔着重重雨丝,他看到宋晴岚凭借一手擒拿术,已成功钳制住盛云,并且低头说了句什么。两人在木棚下转头,朝他看来,同时脸色大变。
小心
砰
消音器下的子弹直射而出。
那一刻,时间似乎被放慢了无数倍。
宋晴岚的嗓音撕裂般进入了季雨时的耳朵,同时,子弹也进入了他的身体。
肌肉骨骼被子弹破开的感觉是那么熟悉,先是感觉到重重的一击,然后剧痛才铺天盖地而来,血液迸射间,他脚下一滑摔进了泥泞里。
好痛。
季雨时的脸贴在冰冷的街道上,睫毛被雨淋湿了,他看到从街道的隐蔽处走出来好几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人,个个手中持枪,面色凝重。
他们是当年案件发生后,前来回顾现场的稽查者。
而他,被当成了盛晗口中所描述的那位凶手。
蓦地,有人将他搂进了怀中,用脸贴着他的脸,给他带来了一丝温度。
你怎么样?
那人紧紧地抱着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哑得几乎听不清,不断地用手去摁住他胸膛上的伤口。
季雨时,你说话,你回答我。
有温热的液体不断滴落在季雨时脸上,他费力地睁开眼,看见一张陌生的、完全没有记忆点的面孔在哭,仅有一双黑眸得以辨认是谁。他没有林新阑那种高超的能力,能在宋晴岚使用模拟面孔时也认出他,可是他认得这双眼睛。
宋晴岚。
他无意识开口。
宋晴岚的手被鲜血完全浸湿,用冰凉的嘴唇吻了吻他的额头:我在。
季雨时看向木棚,不远处,一个身影跪坐在黄木香下,面露悲伤,不敢踏出那片遮挡他的阴影。
而另一头,几名稽查者举着枪朝他们逼近,路边有行人发出尖叫。
他被抱在宋晴岚怀中,一根手指头也不想动了,其实他想告诉宋晴岚,原来这样才算是做完那件既定的事。
可是他真的没有力气了。
他竭尽全力,也只能动了动口型,朝那个身影无声说了两个字:快走。
去完成应该由你完成的事。
去别的时空。
去找到十几年后出现的平衡,去实现天穹的母系统。
让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来完成这个圆。
独自撑起一切的年轻教授终于消失在了木棚下。
季雨时心中很平静。
稽查者们将他们团团围住,面对那些枪口,宋晴岚抬头对他们说了句什么,如同愤怒的野兽怒吼。
他听不清了。
路边的垃圾桶不知道什么时候倒了下来,垃圾散落一地,掉落出了那只老板娘送的小蛋糕。
上一次来,那只小蛋糕被他遗忘在了长椅上。
这一次,那只小蛋糕的甜美香味吸引了翻垃圾桶的流浪动物。
雨势变小,雨丝细密。
像是覆在眼前一层朦朦胧胧的薄雾。
模糊的视线里,季雨时看到那是一窝似乎刚断奶的小猫,最多只有两个月大小。
母猫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许是太饿了,它们喵喵叫着,连路都走不稳,却急切地啃食着小蛋糕的甜美滋味。
这是三只小黑猫。
通体皮毛漆黑,一丝杂色也没有。
第93章
[1448.08.1316:03:51]
天气闷热,看上去快下雨了。
季雨时把头靠在车窗上,听季旻越一路念叨:我和妈一起,给你把房子都收拾出来了。吃的、用的都有,经过我仔细检查倒是觉得你应该啥都不缺了。就是吧,看天气预报是这几天都有暴雨,你要不先别搬过来,还是回家住几天?
十七岁,高中毕业。
忽然抽了疯,一个人不声不响地订了机票,跑到卡多岛去玩了一圈。
等季家人接到电话的时候,他人都已经到了。
回来这天,是季旻越开了车来接。
季雨时在卡多晒了大半个月,肤色已经比先前深了一些,不算黑,看着却精神了很多。
听季旻越这么提议,他回答:下暴雨和回不回家住没有关系吧,你不也是十八岁不到就搬出去了吗?
年少叛逆。
每个人都有这么一段时间,只不过这叛逆在季雨时身上来得晚了些。
季旻越不过也还是二十几岁的年纪,大男孩心性未减,便说:那也行吧,整天好的不学,把我的坏习惯都学去了。
季雨时转过头:谁说我是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