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他说别人的看法没那么那么重要,模样的美丑也没那么重要。
墙角寒梅暗自苦香,终会遇到欣赏它的人,她也一样。
那是她第一次跟燕王说话,也是第一次距离他那么近,和他有过肌肤触碰。以后不知多少个日夜,她都在回味感受着,当时他温热的手指拭掉自己眼泪的感觉。
那之后两年,她再有苦恼,就会偷偷去找燕王。少年翩然如玉,聪敏过人,深思极虑,总能一语点醒糊涂虫一般的她。她便以他为榜样,熟读经史书籍,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与他一样高谈论阔,做他的知己朋友。
后来她八岁了,避讳男女大防,她不能在宫里闲逛找他了。碽妃去世后,他更是人冷如冰,几乎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不跟任何人来往过密。
时过经年,她早已成了被他遗忘了在墙角的落梅,便是她这些年努力独自暗香,依旧不曾得到他的一眼关注。
在得知陛下给燕王赐婚的消息那天,常明珠恍如遭了晴天霹雳,立刻生了寻死之心。后来她拿出剪刀,想干脆插进自己心窝的时候。她突然想到自己连死都不怕了,为何不放手一搏?
她要坚信自己就是墙角的那枝独自暗香的寒梅,相信终有一天燕王会看到自己。
其实她在身份上明明可配燕王,只是因为年龄上的差距,让她注定与燕王无缘。可这件事也不是不能改变,若燕王妃在这一两年间去了,她正好到了议亲的时候,只要好好求求太子姐夫帮忙,她定有机会去做燕王的继妃。所以她只是在拂尘上放了曼陀罗花粉,没下别的烈性毒药立刻让人毙命,目的就是想让燕王妃慢慢地死去。
……
徐青青在返回大殿之前,特意跟朱棣道谢,感谢他一叫就来,给面子地亲自给她送斗篷。
“事多,何必如此麻烦。”朱棣自然知道徐青青此举是为了气常明珠,在他看来可以找时机一刀解决的事,没必要多余浪费时间。
徐青青:“我这样刺激她,一则是是有出气的意思,要她从现在开始就不好过。二则便想让她在急怒之下,再犯事露出破绽。王爷若直接派人处理了她,就怕‘风过留痕’,反倒给自己招惹麻烦。况且她那么死了之后,定会招惹不少人的泪水和惋惜,可她配么?她只配罪有应得,人人知她而唾弃她。”
朱棣轻笑一声,倒没工夫和徐青青再细聊,立刻带着徐青青回殿,他们不可缺席太久。
徐青青喝了一口酒驱寒后,又开始动筷子继续吃美食,随即发现自己碗里又被添了两个鸡翅。
徐青青吃的时候挺开心,但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随后她才反应过来,他们这桌的炖鸡怎么会有三个翅?
等徐青青把这两个鸡翅都吃完之后,她便眼睁睁地看见朱棣又夹了一个鸡翅到她碗里。
徐青青:“……”四个了!
她这回看清楚了,盘子表面上是炖鸡块,什么部位都有。但燕王夹鸡翅的时候,是从鸡块下方夹出。也就是说,至少有四个鸡翅被藏在了炖鸡块的下面。
徐青青面色复杂地看着碗里新到来的鸡翅,琢磨着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故意安排?燕王会这么细心加好心,连吃宫宴的时候,会因为考虑到她爱吃鸡翅,做了特别的安排?
太感人了,她这个俗不可耐的女人,最容易被这种小细节感动到。
徐青青眸光闪耀地看向朱棣,刚要说点什么,就听朱棣先说话了。
“这些宫人,惯会讨好。”
徐青青眨眨眼,原来是有宫人打听到爱吃鸡翅的缘故,才特意讨好。可是为什么呢?宫人们为何偏偏对他们搞特例?
“父皇让我核查十二监。”
十二监包括司礼监、内官监、御用监、司设监等部门,简单来说就相当于清朝的内务府,负责掌俸所有的宫廷事务。
徐青青明白了,心安理得地继续吃她的鸡翅。
嗐,她白感动了。
至子时,歌舞退下,谢氏突然献艺,要弹了一段她自创的曲子给皇帝皇后听。
曲风悠然而欢快,谢氏端坐于琴后,那纤纤素指在古筝上优雅地跳跃,着实赏心悦目。
徐青青还注意到朱棡在听到自己妻子弹这首曲儿的时候,很享受地闭了眼,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弹着,却是弹得快了一些。
一曲完毕,谢氏得到了帝后双双赞美,并有赏赐示下。
问及此曲的名字,谢氏忙表示曲子确系为今天过节庆贺所作,但暂时还没想到一个好名儿,便请帝后来赐名。
起名这种事儿皇帝最愿意了,高兴道:“词曲欢快,为贺岁而乐,便叫《禧岁》吧。”
“此名字好听又应景儿,多谢父皇陛下赐名。”
谢氏说罢再次跪地谢礼,起身之后,她突然扭头看向徐青青。
这一眼立刻让徐青青意识到不妙了,果然下一刻谢氏就开口问徐青青可懂音律,可意愿学弹琴,若愿意的话她以后可以教她。
马皇后当即蹙了眉。皇帝却瞧不出女人们这点小心思,还以为她们妯娌之间和睦,笑看着俩人对话。
“音律倒是略懂。”徐青青道,“不过我粗手笨脚的,不适合学弹琴。”
徐青青才不会给谢氏当自己师父的机会,这事儿若在帝后跟前挂了号,谢氏以后肯定拿此做筏子管束她。
“我瞧着弟妹也长了一双瘦纤素手,比我的还好看呢,怎会不合适?”谢氏偏不饶人。
“劲儿大。”朱棣插话道。
马皇后禁不住笑了,“是呢,我们做农活的都手劲儿大。”
马皇后也会弹琴,却在这时候表态把自己和徐青青归类为‘我们做农活的’,显然就是站在徐青青这一边了。
朱棡蹙眉瞪一眼谢氏,嫌她多事。
“我这也是好意么,以为四弟妹想学。”谢氏笑着说罢,便略过此事,赞起秦王妃琵琶弹得好。
皇帝兴致正高,秦王妃便只好也献艺了,皇帝便同样给了赞美和赏赐。
秦王妃在谢恩的时候,一贯秉承着她的谦逊姿态,表示自己是拙技,远不及太子妃和晋王妃的才艺好。于是谢氏顺势就接话,称赞起太子妃所吹奏的笛声有多美妙。
徐青青听到这里,要是再不明白谢氏的目的,就是傻子了。局面果然发展成了太子妃也献才艺了。
她一边听太子妃吹笛子,一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不必在意。”朱棣道。
徐青青扭头瞄一眼他,“刚才王爷给我体面了,我又岂能在这种时候给王爷丢人。”
多数人只会看表象,看结果,结果就是别的皇家媳妇都展示才艺了,唯独你燕王妃不行,果然是乡野出身的泥腿子在正经场面只有丢人现眼的份儿。
更不要说在场的人中,还有故意针对她的谢氏,和巴不得要她命的常明珠。但凡她有一点把柄被这俩人抓在手里,俩人肯定都想使劲儿地诋毁她。
妻子的体面是男人的脸,她出丑了,燕王自然也会丢脸,受牵连被嘲笑。这个嘲笑可不是之前送丑络子那种无伤大雅的玩笑,是正正经经的嘲笑了。
“既然嫂子们都献了才艺,儿媳也不大好落后了。”徐青青在太子妃受赏之后,主动起身表示。
马皇后忙道:“不过都是闹着玩儿罢了,不必挂心。都吃了你出主意做的咸鹅蛋,她们还不会呢。”
皇帝这时候也笑着应和一声,才反应过来这四儿媳怕是没才艺可表有些难过了。她自小流落在外,没得机会学这些,却不是她的错。
“才刚我听弟妹说略懂音律,莫非也会什么乐器?”谢氏见帝后都在为徐青青掩饰,忙搅了这局。
“算不上会,跟嫂子们比就什么都不是了。”徐青青略踌躇道。
“哎哟,这还客套什么,都是一家子人,我们还能笑话你不成。不知弟妹所擅何种乐器,是笛、琴还是琵琶?”
朱棣微蹙眉,凝眸看向徐青青,他也很好奇徐青青到底会什么。她乡野出身,一直在道观生活,平安观他住过很久,从不曾见有过那里有什么琴或琵琶的乐器。一个道姑若会这些,加之她之前还看过《资治通鉴》……
“都不是,”徐青青干脆道:“是唢呐。”
一瞬间,大殿内安静了。
唢呐?他们没听错吧?燕王妃说她会唢呐!?
从没见过哪一位大家闺秀会去学这种乐器,这唢呐在民间一般都是在唱戏或婚丧嫁娶的时候吹来用的,吹起来可费力了,有的男人都学不成。而且这女人鼓着腮帮子去吹,在仪态上着实有些不妥。
“小时候跟师父的一位好友学得,观小香火少,常会缺钱少粮。故听说谁家有喜事,我就去吹两下凑个热闹,顺便讨得几文赏钱,让师妹们可吃上一口馒头。”
试问才艺不够主流怎么办?靠卖惨,走情怀,先拉起一波同情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便没人敢随便笑话你了。
“这孩子少时虽不幸命苦,却始终仁厚心善,听着可真叫人不禁喜欢又心疼。”马皇后红了眼睛,转头跟皇帝会忆起他们夫妻在民间的事来。
皇帝本就是什么勋贵出身,这唢呐他自然也都熟悉,以前偶有一次还试吹过。故而对徐青青会唢呐这件事,他不仅不会嫌弃,还觉得很亲切。
“这倒让朕还真想听一段。”皇帝感慨道。
既顾虑仪态不佳,便设了屏风。
唢呐声起,曲儿小,腔儿大,高亢冲霄,这之后音不间断而绵长,几乎一气呵成。
皇帝听此曲竟不禁想起自己从年少拼搏至今的种种,有冲劲儿高亢,大获全胜、称霸天下的快意,也有受困吃苦,痛失兄弟的怅惘,更甚至想到了凤阳老家那段年少吃苦却又无忧无虑的时光。
待曲毕,皇帝许久才回了神儿,马上问徐青青:“好曲,何名?”
“《衣锦还乡》,为授学唢呐的老师父所作。”徐青青总不能告诉皇帝这是现代的曲子,但原主也会唢呐这件事,确有其事。说起来她跟原主真的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都是孤儿,都学医药,都会唢呐……
皇帝呢喃了一句名字,难怪自己会有那一番感受,“好,很好,极好!”
连夸了三个不同程度的好,可见皇帝陛下是真喜欢燕王妃这首唢呐奏曲。单单从评价上就知道,太子妃和两位王妃才刚所献的才艺,远不及燕王妃这一个更讨陛下欢心。
何为高?何为雅?
陛下喜欢的就是高,陛下爱的就是雅,谁敢说不对!
众人纷纷附和皇帝的话,赞美声此起彼伏。
徐青青之所以选的这首《衣锦还乡》,正是源于皇帝派遣三位亲王去凤阳历练的缘故。由此可推测出皇帝不忘本,爱忆苦思乡,只要迎合他老人家这个重点爱好,便是吹唢呐也不会给燕王丢人了。
皇帝很开心,便欲重赏徐青青。
朱棣马上对徐青青道:“你不是喜欢春和宫外的那株红梅么,正好可以趁机讨来。”
徐青青在和朱棣的一眼对视中领悟过来,马上应承点头。
她跟着太子妃和秦王妃、晋王妃一起献才艺,得了特别的称赞已经足够招人嫉妒了,如果再另得厚重的赏赐,势必会闹出更大的动静来。虽然她非常喜欢皇帝赏赐的值钱宝贝,但风头太过便不好了。
“父皇陛下,那株红梅可好看了呢,儿媳能、能要么?”徐青青故作谨慎地求问。
果然是傻丫头,要一株普通的梅树罢了,还这般小心翼翼。
皇帝立刻笑着应承,特意吩咐下去,这宫里的梅树随燕王妃挑选。
勾心斗角的一场宫宴,终于在新年来临之际,落下帷幕。
初二离宫的时候,徐青青经过不懈地努力询问,已然从朱棣不太清楚的记忆中,找到了常明珠之所以爱慕朱棣的缘故。
那晚她在殿外见常明珠的时候,有注意到了常明珠对于梅有特殊的感情。可巧皇帝让她随便挖宫里的梅树,徐青青除了挖走说好的春和宫的那棵之外,特意将常明珠与朱棣‘故事’里的那棵墙角梅给挖走了。
回去的路上,徐青青坐在车里困倦地打哈欠,除夕熬夜,春节应酬,在宫里这两日她真没睡好。徐青青蔫蔫地闭眼垂着头,身体随着马车摇晃。朱棣见她脑袋总时不时地要撞厢板,把人揪了过来,搂在怀里。
徐青青迷迷糊糊抬头看了一眼朱棣,似乎已经困得来不及动脑,就靠在朱棣的怀里马上睡着了。
与此同时,常明珠正红着眼睛,在柔仪殿后的墙角,发了疯似得看着那一处没来得及填平的土坑。
“梅树呢,是谁挖走了?”
得知是徐青青所为之后,常明珠恨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眼泪一颗颗啪嗒啪嗒直掉……
徐青青回府后,下人便问该如何安置两棵从宫里挖来的梅树。
“春和宫的就种在后院吧,柔仪殿的那树——”徐青青顿了下,看向身侧的朱棣,“没活成!”
朱棣冷淡地瞥了眼徐青青,用眼神告诉她此举很无聊。在背对着徐青青离开的时候,朱棣禁不住勾了嘴角,哼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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