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那个穿连衣裙的女孩子，拥有全世界最动人干净的笑容，顾承祁曾经觉得，就算天塌下来，她的笑容也不会消散。

但是他错了。

他暗暗将自己的手握成了拳，指甲嵌进了肉里。

秦钰，这三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第二天早上八点，顾承祁准时出现在了学校门口。天气已经渐凉了，但顾承祁还是穿着一件单衣，双手插在口袋里，那一副懒散不良的气势能让方圆几米内的优等生绕路走。

顾承祁除了手机和钱包之外什么都没带，秦钰一直不肯说出要带他去哪，这让他的心底燃起了一丝好奇心。

然而到了学校门口，顾承祁四处张望，都找不到那个穿裙子的修长身影。他低头看了看手机，已经八点十分了。

哈，难道刚开学就因为迟到让他跑圈的这伪娘，这回竟然自己也迟到了？

顾承祁正自顾自地幸灾乐祸，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宝宝，你往哪儿看呢？”

顾承祁回过头，险些没认出秦钰来。

秦钰今天竟然没有穿裙子，而是十分“正常”地穿着一身男装。牛仔裤勾勒出他修长的双腿，T恤衫外面套着一件黑色夹克，他的长发也不像平常那样散开，而是随意地束在脑后。

“怎么了？愣在这干嘛？”秦钰的笑容倒是一如往常，透着一股魅惑的味道，他用手肘怼了顾承祁一下，“你傻了？”

顾承祁这才回过神来，“我差点没认出你来，你今天怎么这么‘正常’？”

由于秦钰一直都是做女装打扮，导致顾承祁对秦钰的印象始终就是女装伪娘。这一次秦钰把妆卸干净，穿上了男装，那张俊美精致的脸加上修长标致的身材，散发出的浓烈雄性荷尔蒙着实打击到了顾承祁。

操。美人就是美人，换成什么性别都是美人。长得比他帅，身材比他好，顾承祁怀疑秦钰要是日常这副打扮，不知道会有多少小女孩被迷得神魂颠倒。

“上周我穿女装出门，被我姨妈给训惨了，我怀疑她手边要是有棍子，会毫不犹豫地往我身上来一下子。”秦钰笑道，“所以我以后出校门还是收敛一点吧，免得再给她老人家丢脸。”

顾承祁忍不住皱起眉头，嘟囔道，“你喜欢穿什么衣服是你自己的自由吧？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秦钰因这句话而动容了一瞬，但他很快隐藏起了那份情绪，唇角上扬，伸手勾住了顾承祁的脖子，“啊~原来宝宝喜欢我那么穿啊，你喜欢就早说嘛。你喜欢黑丝、白丝，还是渔网袜？下次我就穿给你看！”

顾承祁立刻浑身炸毛，“操！你给老子滚开，谁喜欢那种东西啊！”

“别害羞嘛~都是男人，我懂的，我懂的。”

“你懂个屁啊你这个死伪娘！”

第二十一章我有特殊的约会场合？

打闹之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公交车站牌前，顾承祁像是刚回过神来一般问道：“不是，咱们今天到底是要去哪？”

秦钰这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张票，递过去一张给顾承祁。后者接过来读着上面的字，“怀水市国际服装设计展？地址在怀水美术馆A馆……你要去看服装展？”

“你不想去吗？”秦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失望，“这个展的票挺难抢的，我在手机前蹲了一个小时才抢到的。”

秦钰这话一出，顾承祁当然没法再拒绝了。他无奈地看着手里的票，“呃，没有啊，偶尔去看看也挺好的……”

“耶！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秦钰立刻高兴起来，像小孩子一样给了顾承祁一个大大的拥抱。

一分钟之后，顾承祁才反应过来，秦钰这货压根没问过他的意见，就直接把票买好了，然后还渲染一通说自己抢票有多不容易，让他根本没法拒绝。

又被这死伪娘给套路了！顾承祁恨得牙根痒痒，又无可奈何。论心机，再过一百年他也玩不过秦钰。

“公交来了，快走！”秦钰一把捞起顾承祁的胳膊，兴奋地拽着他上了车。

不过……看到秦钰这么开心的样子，似乎陪他逛上一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怀水美术馆离他们学校并不算远，只坐三站路就到了。秦钰始终没有说话，顾承祁也只好双手揣在口袋里，默默地跟在对方后面。

明明秦钰身边可供挑选的人那么多，为什么非要选他？两个人一起去看展……妈的，这算什么啊。

“这不是约会。”秦钰一边低着头玩弄自己的指甲，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什——我什么都没说！”顾承祁涨红了脸。

“那你的脸还真是容易红啊。”秦钰调笑道。

“我这是热的！”顾承祁气不打一处来。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

两人并肩走进了美术馆，这间美术馆作为全市第一所美术馆，投资巨大，据说市长本人很喜欢这个地方，投入了很多个人资产，才最终建立起来。好在近几年来美术馆运营得还不错，经常有一些展会活动在这里举办。

顾承祁走进这栋圆形的场馆，望着场馆内的装潢和展出的雕塑有些失神。

他记得自己上一次走进这个地方，还是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牵着他的手，四周都是满脸笑容的陌生人。父亲手拿着一把大剪刀，剪断了美术馆门前的大红绸，陌生人们就鼓掌庆贺起来，气氛热闹极了。

顾承祁从不质疑他老爸的眼光和能力，很偶尔的时候，也欣赏他的魄力，但正是他那份所谓的魄力，才导致自己的家庭四分五裂，貌合神离。

“发什么愣呢，不认得路？”秦钰的话把顾承祁拉回到现实中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胳膊又被秦钰给揽住了，“这边走。”

靠，这死伪娘真喜欢拉人手臂！Gay得一逼！

虽然顾承祁在心里这么暗骂，然而他必须承认一个悲惨的现实：他手劲没秦钰大，死命甩都甩不开。

展馆内的人并不算多，而且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游客都是女性，秦钰和顾承祁刚一出现在展馆里就吸引了许多好奇的目光。

顾承祁第一次无比希望秦钰今天穿的是女装，那样起码在路人眼中他还像是个陪女朋友逛街的无奈男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调笑的目光怀疑性取向。

“你看，那边有两个男的哎。”

“男的居然来看服装设计展？哇，那个高个子长得好帅啊。”

“别想了，你没看人家名草有主了吗？”窃窃私语的女孩露出一脸贼笑，“多般配啊。”

顾承祁恶狠狠地丢了一个眼刀过去，几个女孩吓得连连后退几步，匆忙把目光转开了。

不过秦钰看上去完全不在意那些奇怪的目光，他兴奋地在展出的服装前转来转去，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不停地评论着这些服装。

“深紫色居然和黑色放在一起搭，设计师以为自己吃了几碗干饭？这样的衣服也能称之为作品？”秦钰不屑地喷鼻，“也不知道他设计出来是给谁穿的，乌鸦吗？”

说完他又立刻跑到下一件衣服前观赏着，“我喜欢这件，用色很大胆，这衣服恐怕很挑人，但要是模特选对了穿起来绝对很好看。啊——宝宝，你看这件！”

顾承祁又被拉到了前面来。

那是一件水蓝色的连衣裙，搭配一件米白色的外搭小衫与白色的高跟鞋，给人一种高贵又典雅的感觉。

秦钰看着这件衣服突然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你知道吗？我妈妈以前很喜欢穿蓝色的衣服，但她总是没钱买。每次她带着我路过家附近的橱窗就开始念叨，说总有一天她要买下那条很贵很漂亮的裙子。但是尽管她天天那么说，还是会给我零花钱，让我去买自己喜欢吃的零食。”

“那……”顾承祁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那她后来买下那条裙子了吗？”

“没有。”秦钰耸了耸肩，露出一个笑容，“不过总有一天我会帮她买下来的，这是我今年的新年愿望。”

秦钰的表情看上去不太对劲，气氛似乎被搞得沉重了起来，顾承祁清了清嗓子，还没等转换话题就被秦钰给打断了。

“谢谢你愿意陪我来看服装展，其他人都没兴趣，我也就只有你一个人能抓啦。”秦钰笑道。

顾承祁心说我还不是被你骗过来的，正常男人会有几个喜欢服装展的。

“在我小时候，我的梦想是当个服装设计师。”秦钰望着那些作品低语道，“而且我喜欢女装，因为女装的设计款式配色都比男装更繁复，女人穿上那些衣服，也比男性更柔美婀娜。晚礼服、旗袍、和服……各式各样的裙子都让我很着迷，这些经典衣裙设计都是人类审美的瑰宝。”

秦钰看着展品露出笑容，“老实说这些跟癖好或者性取向都没关系，我只是单纯地喜欢这份美丽，没有其他理由。不过人们对我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你是同性恋吗？’‘你是变性人吗？’‘你是不是家庭不幸福？’好像不找出点什么理由就不行。”

“可能人们就只是单纯地没法接受和自己不同的存在。”顾承祁又想起了自己和自家那个顽固的老爸，他耸了耸肩，“遇到不一样的人，就必须得找个逻辑说服自己，否则就没法接受。”

秦钰笑了笑，“但是我妈妈从来都不问我问题，我五岁的时候穿上小裙子跑到她面前炫耀，她只会夸我‘小玉真漂亮’。她知道我喜欢裙子，就攒钱给我买很多漂亮小裙子。后来我穿着裙子去上学，被同学嘲笑说人妖，哭着跑回家来，我妈妈就抱着我，拍着我的后背说‘永远不要让别人的话影响你，你是谁任何人都说了不算。’从那时候我才坚定地认为，别人说的话都是狗屁。”

顾承祁也不是傻子，当时苏子晋说出那样的话，再加上秦钰现在的表现，恐怕他的母亲已经……

顾承祁的心里咯噔一声，往下沉去。

秦钰却没有在意他的反应，只是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其实来看展会只是顺便的，我昨天才碰巧买到票的，富裕得很，一秒钟就买到了。我想带你去的地方在这附近，五分钟就能走到。”

“……”顾承祁连气都懒得生了，只好跟上了秦钰的脚步。

第二十二章墓与回忆（上）

等顾承祁和秦钰并肩走出美术馆的时候，天空竟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顾承祁抓了抓自己的短发，被雨丝打湿的头发立刻变得像鸡窝一样凌乱。

“惨了，怎么突然下起雨来了？”顾承祁郁闷极了，“我可没带雨伞。”

“没看天气预报？”秦钰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顾承祁，“傻了吧。”

“靠，你明知道今天有雨，为什么不提醒我！”顾承祁气得差点跳起来。

“哎——你自己不看天气预报，还要怪在我头上？”秦钰夸张地捂住自己的胸口，泪眼汪汪地看着顾承祁，“人家好伤心，你道德绑架人家！”

顾承祁被秦钰恶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迈开步子就要走远，“这点雨还淋不死我！”

“哎，别别别！我带伞了！”秦钰一边笑一边拽住他的胳膊，在自己的背包里翻找着，拿出了一把折叠伞。

顾承祁松了一口气，然后看着秦钰把伞撑开，彻底说不出话了。

那是一把精致可爱的粉红色洋伞。

……

顾承祁拔腿就走。

开什么玩笑！打死他也不会跟秦钰一起打这把娘兮兮的粉红小伞！！

顾承祁义无反顾地冲进雨水里，秋天冰冷的雨水直往他的脖子里灌，而他今天出门只穿了一件长袖T恤，薄薄的一层布料根本无法抵御雨水带来的冰冷。

顾承祁浑身颤抖着打了一个喷嚏。

他悲壮地继续往前走着，接着浑身激灵打了第二个喷嚏。

“行了，为了面子把自己冻感冒，到底是身体重要还是面子重要？”

还没等顾承祁出言反驳，就感觉后背上一重，一件残留着体温的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

顾承祁回头一看，秦钰把自己身上的夹克脱下来给他披上了。

“我不需要——”顾承祁恼怒的开口，才刚开了个话头，就被打断了。

秦钰笑眯眯的，眼睛弯成了一条线，一字一顿地强调，“穿、上。”

顾承祁火冒三丈，他顾承祁是那种会轻易屈服的人吗？他是那种会轻易听从命令的人吗？

对不起，他是。

顾承祁怂了，乖乖把秦钰的夹克套在了外面。一定是因为雨丝太冷了，这件夹克上残留的体温让他一点也不想松手。

“下次，你再故意不提醒我带伞，我就把你揍到妈都不认识。”顾承祁两手抓着夹克的边缘，不服气地嘀嘀咕咕。

秦钰撑开了他那把粉红洋伞，把顾承祁罩在伞底下。一路上他们的回头率简直是百分之一千，路人脸上带着惊愕或诧异的眼神，对他们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甚至还有人拿出了相机拍起来。

顾承祁被这些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只想快点离开他们的视线。然而秦钰却仿佛根本不将这些目光当回事，依旧昂首挺胸大踏步地往前走着。

顾承祁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秦钰这样性格乖张、癖好古怪的人，难道一直以来都在承受着旁人这样的目光？

“秦钰。”

“嗯？”

“你是怎么忍受得了这些的？”顾承祁低声询问。

秦钰噗哧一声笑了起来，他将雨伞斜下一些，冲那些窃窃私语的人大方地比了个中指。路人的视线和他对上，立刻心虚地把头转了过去，走远了。

gu903();“这算什么，连恶意都算不上，顶多只是好奇而已。”秦钰轻笑道，“我以前走在大街上，经常有人朝我破口大骂，小孩朝我吐口水、扔石头。又一次我实在太生气了，就给了一个孩子一巴掌，那孩子哭着去找妈妈了。后来我被我姨妈揪着领子给那小孩下跪道歉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