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禹挖得十分卖力,一边挖一边问侍淮铭:“爸爸,你挖坑……干什么呀?”
侍淮铭挖好了,放下铲子说:“给地里埋点肥料进去。”
而埋的当然不是肥料,是需要再不能提的一切。
把搪瓷盆里的灰全倒进坑里,再用土填好,便结束了。
丹穗直起腰,手里捏着小破铲子,又出声问:“妈妈,干爸和干妈去哪了呀?还有子然哥哥和子言哥哥,他们一天都不在家,门上还贴了纸呢。”
珍珍用轻松的语气回答珍珍:“干爸被安排到外地工作去了,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呢,干妈带着子然和子言哥哥搬家了,不住这里了。”
丹穗又问:“那他们搬去哪里了?”
珍珍看向她笑一下,“我说了你也不懂呀。”
丹穗不服气地哼一声,“谁说的啊?我现在什么都懂!”
正说着话,钟敏芬从厨房里出来了。
她用围裙擦一把手上的水,出声道:“都去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珍珍和侍淮铭这便带着孩子们去洗手。
洗完手到餐桌边坐下来吃饭,珍珍给丹穗丹彤和兴禹一人分一根小勺子。
丹穗现在不屑用勺子了,放下来说:“我要用筷子,小屁孩才用勺子吃饭呢。”
丹彤和兴禹两个小屁孩绕不过弯子来,不知道丹穗在说谁,捏着勺子吃自己的。
钟敏芬捏着筷子吃两口饭,看向珍珍和侍淮铭问:“都处理好了?”
两人都冲她点点头,珍珍道:“处理得很干净。”
钟敏芬叹口气,低头吃饭,没再说什么。
丹穗心里还惦记着李爽。
她吃上几口饭,又看向珍珍问:“妈妈,你有空能带我去见见干妈吗?”
珍珍还没说出话,钟敏芬接着话说:“穗穗,你干妈他们家搬走了,以后不方便去见,我们出去在外面也少提你干爸和干妈,好吗?”
丹穗扑闪着大眼睛问:“为什么?”
钟敏芬又说:“反正你听奶奶的话就对了。”
丹穗点头:“哦。”
珍珍低下头喝稀饭,没再出声。
稀饭甘甜,心里却酸酸的、涩涩的、苦苦的。
***
年迈之时常常回想起这段岁月,珍珍脑子里只有两个字——灰色。
从这一年的夏天开始,世界好像完全褪去了颜色,只剩下一片惨蒙蒙的灰。
孩子们都说这个时代的背景是红色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红色。
可珍珍一直都记得是灰色。
街道是灰色的,天空也是灰色的。
说得具象一点就是,像是闪着雪花的黑白片。
***
学校不再有课可上,珍珍后来就没再去过学校了。
她也没再去找过侍丹玲,大学生现在是革命的主力,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
李爽搬走以后,又被停了职,虽然不隔离,但同样需要接受审查。
她的工作岗位空了出来,珍珍便去顶了她的缺。
因为工作单位就在大院里,珍珍平时也基本不往外面去。
虽然大院里也不平静,很多人家门上都被贴了封条,但外面更加不平静。
革命如火如荼,街道上到处都是游行的队伍。
而对于外面正在发生什么事,每天看看报纸就能知道。
报纸上其他方面的内容已经很少了,大部分都是这方面的报道。
珍珍也不再写文章了,和其他人一样,谨言慎行。
平时她接触的人也不多,除了家里几口人,每天接触最多的也就是阿雯了。
她和阿雯一起上班,到班上就认真工作,工作结束再结伴一起回来。
***
到了下班时间,珍珍拎上包,和阿雯一起走人。
现在是暑假,阿雯把孩子都送回娘家去了,所以两个人也不需要去接孩子。
傍晚的阳光晒在身上依旧有些灼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