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风咳血还能篡位成功吗 [金推]》TXT全集下载_63(1 / 2)

“我想吃荔枝。”她忽然道。

少年二话不说走向卖荔枝的老丈,秦秾华跟了过去,看见他扔下一个小银锭,说了一句:“……都要了。”

老人欣喜若狂,秦秾华补充了一句:“送去刺史府。”

老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一旁身材高大的秦曜渊,一双眼慢慢瞪大了。

秦秾华在面具下笑了,冲他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道:“老丈还请为我们保密。”

老丈立即跪了下来,不住磕头:“不敢要两位的钱,两位是我们朔人的大恩人……这两筐荔枝都是小人自己家种的,两位看得上,是小人的荣幸……小人这就给两位送去刺史府……”

在秦秾华的眼神威胁下,少年不情不愿地伸手把小老头给提了起来。

秦秾华心里美滋滋:面冷心热这一系列又有新素材了。

她拿了几串荔枝,叫老丈将其余的送去刺史府,老丈千恩万谢离开后,秦秾华将荔枝塞进少年手里。

他问都不问,在清澈的护城河里洗了洗手,习以为常地给她剥了起来。

少年剥一个,她吃一个,等她吃到第八个的时候,他忽然幽幽叹了一声:“……好像在喂猪。”

秦秾华睨他一眼:“你不愿意?”

“愿意。”他低头靠近,舔走她唇角糖水,在她唇边低声道:“我想喂一辈子。”

秦秾华脸上一红,额头朝他鼻子撞去。

这是个平日都在装蠢的大尾巴狼,惯会分清厉害,旁的他不躲,这一下他立即退后,灵敏地躲了过去。

“阿姊——”他慢吞吞道:“你爱慕过别人吗?”

秦秾华冷眼瞧着他:“你想怎样?”

“我是阿姊第一个爱慕的人最好。”他重新靠近,将一颗水润饱满的荔枝塞进她嘴里,冷冷道:“不是的话,我杀了他,一样是阿姊第一个爱慕的人。”

“……你的脑袋里每日不知都在想些什么。”

“我也想叫你看看我的脑袋里每日都在想什么。”他低声道:“这样,你就知道你防的根本不是我要的。”

秦秾华一愣。

他已经收回目光,将荔枝的果皮和果核一齐埋了起来。

他的有意回避给了她喘息的空间,否则她根本不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秦曜渊捏准了她的奇经八脉,每次一到真正的边线,他退得比谁都快。

他就这么一点一点的,在她心里开拓出了属于他的地盘。

地主的野心都是无穷无尽的,他如今仍在一点一点地撬着她的心防。这是阳谋,她知道这是阳谋,却找不到抵御的手段。

世上若还有人能让她步步败退,那也只能是眼前的少年。

秦曜渊埋了荔枝——因为她耳提面命的“保护环境,人人有责”,走到河边蹲着洗手。

她看着他的背影,百感交集。

从前她还担心他缺乏心计,现在看来,她多想了。他不是没有心计,只是全用到她身上来了。

若她不在了……想必他也能在这条路上好好走下去。

少年走了回来,重新牵起她的手往前走去。

两人踩着清凉如水的月光前进,走到一个路口时,秦秾华被前方明亮的光线和嘈杂人声吸引了注意。

瓜州初定,夜市并不热闹,除了打更和巡防的人手里提的灯笼,城中原本不该有此夜景。

她心中狐疑,不禁加快脚步。

转过街角,她被万盏明灯一起闪耀的灯海晃住了眼。

如纱月色溶解在缥缈的万盏烛火中,灯笼在清风中飘摇,灯笼上的丽影也在随之忽隐忽现,或在伏案写字,或在端茶细品,或在侧头微笑,寥寥几笔,神韵十足。

若非日日揣摩,怎么能画出如此传神的作品?

“七夕节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他在身边说道:“我提前给阿姊过,希望你在那一天,能抽空想一想我。”

秦秾华想现在就叫他滚回沁州了。

这哪里是要叫她“抽空想一想”,这分明是要让她今后提了灯笼如厕都能想起他来。

“你大老远跑回来,就是为了陪我过七夕?”秦秾华道。

“不止。”

他牵着她往灯海里走去。

“阿姊还记得我们一起过的那个中秋灯会吗?”

“记得。”

“我一直有个遗憾。”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白狐面具下的她。

“那日,阿姊也是戴的白狐面具,灯会还没完,天上先下起了大雨。你和我躲在一个屋檐下,细雨打湿了你的发,你的眼,你的唇,你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说我想要的,你都会给我。”

“后来,我很后悔——”

秦秾华问:“后悔什么?”

“我很后悔,没有在雨里吻你。”

不等她反应过来,两张面具已经落在了地上。

他用唇堵住了她的嘴。抵在脑后的手让她只能被动承受,他的怀抱很热,她的呼吸也很热。

她分不清自己心跳是否失常,因为夜色中只有一个急促的心跳,难分你我。

时间像是被暂停了,这个吻总也不结束。她被他的热情和赤诚吻得头晕眼花,双腿发软,全靠他握着腰才能继续站立。少年激烈地吻她,腰上的手却格外温柔,若有若无的摩挲激起她一身鸡皮疙瘩。

秦秾华气喘吁吁,推不开他。

她总也推不开他。

陆雍和她能推开,燕王她也能推开,不论是谁想占她便宜,都得做好掉二两肉的准备,只有他,次次全身而退,她次次都推不开。

也许只是不想推开。

他这么聪明,若是她当真不愿,早就飞身退走了。

聪明的狼。

狡诈的狼。

让她无可奈何的狼。

一滴雨水落在她的发顶,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他一定已经发现了,因为短暂的一顿后,他吻得更凶,就像一头几天没见过荤腥的饿狼,恨不得现在就把她吃干抹净。

秦秾华环住少年的脖子,抬头迎了上去。

下雨了。

这下,他没有遗憾了。

第115章

春去秋来,一眨眼,便是两年。

马蹄踢踢踏踏,一队马车从小路尽头转了出来。近百名高大健壮的将士护送车队,金戈铁马,威风凛凛。被众星捧月的那辆马车外观低调简朴,车身无一处纹饰,若是开进车水马龙,就像一滴水汇进大海,激不起一丝波澜。

空中落下一只灰黑色的鸟儿,轻轻抓住一根纤细的树枝,压得枝桠轻颤。

鸟儿歪头注视着匀速前行的车队。

翠绿的叶片在枝头颤抖,掩映着被捧的月亮。

雕鸟刻花的镂空木窗后,倚着一个绛紫色的身影,她以帕掩嘴,压抑轻咳,那压着缠枝花纹的五指,实在纤美柔弱,哪怕沾了鲜血,恐怕也会叫人觉得楚楚可怜。

窗外无法窥见女子全貌,然仅凭这堪称绝色的一只手,再平静无波的海面也能荡出无穷涟漪。

正值六月酷暑,马车里却燃着火盆,橘红色的火舌舔舐闷热空气,车内只她一人。

除了她,旁人也受不住这般烘烤。

秦秾华看了眼帕子上染的血星,将棉布绣帕扔入火盆。

从去年开始,她就不再用丝质手帕,即便她烧得起,也难免心疼。

马车门开了一小条缝,种玉塞了半个脑袋进来:“夫人,我听见你咳了。可要喝水,吃些水果?”

“略微小咳罢了。”秦秾华笑了笑,轻声道:“还有多久才到涿州?”

种玉回头对外边驾车的车夫说了什么,又转过头道:“快了!日落前就我们就能进涿州城门!”

秦秾华没有接话,种玉仍然兴致不减,自顾自道:“我听说将军在涿州都准备好了,刺史府改得和我们在瓜州时一模一样,夫人一点儿也不用担心不便。将军真有心,得知夫人今日抵达后,特意令涿州商铺夜市今夜通宵达旦营业。”

她捂嘴笑道:“现在大家都知道,将军要和夫人要在今晚约会呢。”

秦秾华也跟着笑了笑。

两年半的时间里,秦曜渊先后光复了瓜、寰、沁等八州,秦秾华也遵守诺言,在他打下第八城檀州后,从大后方瓜州转移至地处中央的涿州。

车队进城的时候,她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氛。

长街两旁的围观人群鸦雀无声,一双双忐忑害怕的眼睛看着这金戈铁马的车队,忽然,一个孩童挣脱妇人的束缚,冲出人群,正对车队扔出一物。

“有刺客!保护夫人!”

刷刷刷地一阵刀剑出鞘声,夹杂着一声淡淡的“住手”,那几乎横上孩童脖颈的刀刃又收了回来。

鸡蛋砸在马车身上,发出一阵恶臭。

孩童母亲这才回过神来,面无人色地冲了出去,一把抱住孩子,将其护在怀中。

“夫人慈悲……夫人慈悲……我儿还小,不懂事,饶了我儿吧……”

她不断朝马车方向砰砰磕头,间歇想要按下自己儿子的头,可是孩童梗着脖子站在原地,不肯跪,不肯拜,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死死盯着走下马车的绛紫色人影,面红耳赤地怒吼:

“你也是夏人,为什么要帮着他们?!叛徒!叛徒!叛徒!”

他不过七八岁年纪,那双本该无邪的眼睛却已知晓仇恨。

秦秾华抬手示意不需护卫,走到孩童面前,先扶起了已经将青石地面磕出斑斑鲜血的妇人。

“童言无忌,你放心吧,我不怪他。”她轻声道。

不等妇人开口,男童先气得五官扭曲:“不要你这个卖国贼假好心!要杀要剐冲我来!”

秦秾华终于看向他,不急不怒,缓缓道:

“谁告诉你,我是夏人?”

周围人群响起窸窸窣窣的私语声。

男童激动道:“你叫毘汐奴!肤色和我们一样!你还说自己不是夏人?!”

男童肤色白皙,有胡人特征,五官轮廓却是标准的汉人模样,长街两旁多的是像他一般的混血,金雷十三州失陷四十余年,百姓已更迭数代,祖辈仍知自己是朔人,父辈也知夏人是侵略者,而这些孙辈呢?

在他们看来,真武军才是侵略者,大夏才是他们的归属。

“你是夏人吗?”秦秾华反问。

“我当然是!”

“他是吗?”秦秾华看向一旁妇人。后者战战兢兢,不敢抬头看她,颤声道:“他的祖父是夏人……”

“听见了吗?你的祖父才是夏人。”秦秾华道:“你不是。”

“我是!”

“你不是。”

“我是!我是!我是!”男童泪如泉涌,愤怒大喊:“我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我也知道——男子汉大丈夫,绝不贪生怕死!你身为夏人,却卖国求荣,帮着朔人来打我们!我不服你!我恨你!你杀了我吧,我是不会向你求饶的!”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男童声嘶力竭,秦秾华依旧缓缓道:“你不是。”

他哭着在妇人怀中挣扎,想要冲过来打她,妇人也痛哭流涕,拼命抱着他。

两旁百姓纷纷露出恻隐和悲戚的神色,涿州和瓜州不同,已经深处金雷,紧邻大夏,越是紧邻大夏,胡化越是严重,涿州如此,檀州如此,还未收复的瀛洲等地皆是如此。

秦秾华道:“你不是。”

她抬头看着周遭面露悲戚的众人,一字一顿道:

“你们都不是。”

“只有庇佑过你们的国家,你们才是它的人民。”

“大夏庇佑过你们吗?夏皇庇佑过你们吗?你们的父母官,庇佑过你们吗?!”

无人应声,女子的大袖在风中簌簌作响。

她的身影单薄如纸,声音却沉稳有力,直入人心。

“天地初开,光阴千载,世间先有了人,再有的家,无数个小家聚在一起,才诞生出你我的大家!”

“若你们在这个大家里面黄肌瘦,人无安日,冤屈无处诉说,希望无处安放——若这大家里处处都有冻死、饿死、人相食之人,而家主粮仓里却有吃不完的米粮肉脯正在悄悄腐烂,穿不完的绫罗绸缎正在褪色变质——若这个大家让你们连人都做不成,叫你们当犬做彘——你真的是这个大家中的一员吗?!这个大家,真的当你是他们中的一员吗?!”

她骤然回眸,杀得男童措手不及。

“你连人都做不了,还想做什么夏人?!”

她的声音分明不大,却震得每个人心尖都在颤抖。

人群四处,渐渐传来呜咽之声。

男童哭喊道:“至少大夏不会杀我爹爹!要不是你们,爹爹根本不会和我们分开!你们杀了我爹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妇人惊惧交加,立即捂向男童嘴巴,然而秦秾华已经听完了他的怒吼,开口道:

“你爹爹是守城的将士?”

“我爹爹只是一个手艺人!只是一个卖糖葫芦的手艺人!”男童挣脱他母亲的手,哭喊道:“我恨你们!我爹爹马上就要死了,都是你们害的!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护送秦秾华前往涿州刺史府的将领见势不对,立即指挥左右:“还愣着做什么?!快把这两个刁民一起押下去!”

“都住手!”秦秾华一道冷喝,让士兵们不由停下动作。

她看向男童,问:“你说你爹爹是个手艺人,那么真武军为何杀他?”

“别说了……别说了……”男童的母亲泣不成声,不断去捂男童的口。

“放开!”秦秾华厉声道:“让他说!”

男童挣脱妇人桎梏,哭道:“你们攻打檀州,我爹爹被困在了城里,他什么都没做,可是却要和全城的人一起死!为什么?!我爹爹是个好人,他做的糖葫芦涿州人都知道,我爹爹什么错都没有,他只是碰巧在檀州城里,为什么就要被你们杀死不可?!”

两旁人群中,哭声越来越多。

“我的三姑娘也嫁去了檀州……”

“我夫君也在檀州……”

“我家父也……”

六月炎夏,秦秾华身上没有一丝热气。

她转身看着不敢直视她双目的护送将领,缓缓道:“檀州屠城了?”

“……”

“谁决定的?”

“……”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