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即便那会儿他也不觉得自己会遇到能携手走入婚姻的人。
他不是注重仪式的人,总觉得一纸证明也不过就是个心理安慰,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就算没有那张证书又如何呢?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着沈徽明,他的世界观在疯狂地动摇。
“徽明……”索炀盯着他看,叫他名字的时候,嘴唇都在发抖。
沈徽明仰头看他:“需要给你点儿时间认真考虑一下吗?”
他说:“索炀,我不逼你,不催你,我一时冲动求婚,但也保证真心实意不后悔,你可以不用一时冲动来答应我,我也尊重你的任何决定和选择。”
索炀望着他,实在没法不动容。
面前这个人似乎永远知道怎么让自己无法抵抗,永远知道主动为他铺好后路。
沈徽明不强求一切,只是努力然后等着索炀主动转向他。
这样的人,他怎么拒绝得了。
就像当初,明知道口袋里的袖扣是沈徽明偷偷放进去的,却依旧拒绝不了对方的见面请求,明知道那场约会之后两人的关系会发生天翻地覆的转变,却依旧拒绝不了对方的约会邀请。
他拒绝不了沈徽明,就像拒绝不了命运一样。
索炀抬起手,跟沈徽明的手握在一起,然后将人拉了起来。
“我认真考虑过了。”索炀说,“我们结婚吧。”
结婚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对于他们来说,在这样的环境下,只要他们留在这片土地,同性婚姻没有任何一点实质上的意义,不过,他们要的也并非这些。
那些得不到的,索炀已经不奢望了,说他消极也好悲观也罢,对于他来说,“结婚”只意味着两人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决心,仅此而已。
沈徽明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一时冲动,但他太清楚对方的为人,冲动但绝不草率,沈徽明在告诉他,自己已经做好了跟他一起慢慢变老的准备。
那么,他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毕竟,他也希望等到七老八十,他还能跟沈徽明在夏天游湖,在冬天滑冰。
他说:“我认真想了一下,找不到任何不答应的理由。”
沈徽明站起来,两人十指紧扣,他问:“那答应的理由,有吗?”
“有啊。”索炀说,“我们是相爱的,有这一个理由就足够了。”
或许没有今天的这场意外,他们也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发生这样的对话,但没人知道那个“某一天”究竟什么时候会来。
反正结局都是一样的,那么将剧情提前,也未尝不可。
“回家吧。”索炀说,“我有点饿了。”
沈徽明脸上还隐约有泪痕,看得索炀恨不得现在就凑上去吻他。
索炀掏出纸巾,细心地给沈徽明擦了擦脸,像哄小孩子一样带着笑意说:“这小脸都哭花了。”
沈徽明笑出了声,又抱住了对方。
他们从机场出去的时候,雪下得更大了,索炀不放心,没让沈徽明开车,两人坐了机场大巴回去。
“对了,差点儿忘了个事儿。”沈徽明说,“你告诉周末一声吧,他吓坏了。”
说起周末,索炀叹了口气。
他出来之前就给周末打了电话,对方原本在来机场的路上,知道索炀没事儿后调头回家了。
索炀能听得出来对方状态不是很好,挂了电话之后又给程森发了信息。
“他因为以前的事,受到挺大影响吧?”两人坐在大巴上,沈徽明说话时用力握了握索炀。
说到底,他当时没在飞机上,哪怕是从所有亲身经历过的人口中打听无数遍当时的情况,也无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任何事情都是这样,没有亲身经历过就没法真实客观地去评价,或许有人会觉得反正安全着陆了,那就没什么事没那么危险,然而,在落地之前哪怕一秒钟,飞机上的人也在经历着一场惊心动魄的博弈,他们博弈的对象是命运。
所以,当他问起周末,实际上也是在问索炀。
创伤后应激障碍,沈徽明曾经听说过有这么一种病。
“其实周末也很喜欢这个职业,”索炀说,“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们第一天穿上空乘制服的时候,他逮到谁都要问一句自己帅不帅。那时候我们俩打赌,就赌谁先飞够升头等舱的时长。”
沈徽明握着他的手,安静地听着他说话。
“但是,他还没飞够就不飞了。”索炀笑了笑,“突然想起,今天有个人跟我说,他觉得周末是因为找了个有钱的老公,所以去享福了。”
他低头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笑:“谣言真可怕。”
周末跟程森是在经济舱认识的,那时候周末还没飞够可以去头等舱的时长,而程森也只是一个事业刚刚起步还在为自己的生意操心的小老板,那时候的程森不会穿价值上万元的西装,舍不得坐票价高出几倍的头等舱,但周末还是和他在一起了,两人谈了差不多一年之后,程森的事业有了起步,开始会经常在空闲的时候陪着周末到处飞。
“人总是会因为某一件事做出一个足以改变人生的重大决定,”索炀说,“周末很不容易。”
他转过来看沈徽明:“不过,你不用太担心我,我没事。”
外面大雪纷飞,车里暖和得让人想睡觉。
索炀轻轻靠在沈徽明的肩膀上,长长地舒了口气说:“在你身边可真好,我终于能休息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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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次事故,索炀他们整个机组被多放了几天假。
索炀对此倒是觉得无所谓,可沈徽明开心,因为索炀放假就意味着他们能多些时间在一起。
索炀放假的第一天,沈徽明让对方睡了个懒觉,没有吵对方,只是留了个字条,让对方起床记得吃饭,最后落款是:你的老公。
索炀起床看见放在旁边枕头上的便签,拿在手里看得笑弯了眼睛。
他躺在床上,将纸条对着阳光,觉得生活不会比现在更美好了。
起床的时候,他看了眼手机,周末昨晚发来信息,约他一起吃饭,他当时已经睡了,隔了一夜才看到。
索炀洗漱完给周末回复消息,然后去厨房找吃的。
周末的电话打了过来:“中午一起吃饭?”
“好,”索炀坐在餐桌边,有些担心地问,“你还好吧?”
周末笑了:“本来是真被你吓着了,不过我老公照顾得好,现在已经满血复活。”
索炀听见他笑,松了口气:“上班呢?”
“没有,刚起床。”周末说,“今天给自己放一天假,就算是劳模也得有休息时间啊!”
两人约了中午一起去经常见面的餐厅吃饭,索炀说:“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很重要?”周末问,“你也终于决定转行了?”
索炀笑了:“没,我还没飞够呢。”
“切,我以为你经过昨天的事儿也怕了呢。”
确实有些害怕,尤其是当时他发现自己放在口袋里的糖不见了,虽然知道不应该,却克制不住地去想,这或许是灾难的预告。
但好在,的确是他想多了。
事后,索炀想,那颗沈徽明给他的糖或许是代替他去找上帝谈判了,上帝因为太喜欢那颗糖,所以决定宠爱一下这架飞机上的人。
有点好笑,但他这么想着就觉得开心。
周末说:“除了这事儿,我还真想不到有什么对你来说‘很重要’。”
索炀轻声笑了笑。
“该不会是,你爸妈看到新闻,终于决定跟你见面了?”
索炀沉默了两秒钟,然后说:“那倒没有。”
周末哼哼了一声:“算了,不乱猜了,等会儿见面你告诉我吧。”
挂了电话,索炀坐在那里一边吃早饭一边想着周末的话。
爸妈也会看到这次事故的新闻吗?
他们看到了,会在意吗?
索炀叹了口气,不可否认,他还是希望自己能跟他们稍微缓和一些,哪怕只是逢年过节通个话也好。
再怎么冷漠的家人,那也是家人啊。
他拿起手机,给沈徽明发了一条消息:中午我跟周末约了吃饭,晚上我们是一起去你爸妈哪里吗?我从柏林给他们带了礼物回来。
昨晚两人一进家门就开始亲热,索炀甚至没来得及收拾一下行李。
吃完饭,他打开行李箱,把换洗的衣物放进脏衣篓,又拿出了给沈徽明还有他父母的礼物。
当然,也有他自己爸妈的。
这么多年,索炀每次出去都会给他爸妈带礼物,只不过从来没有送出过。
沈徽明的电话打了过来:“那下午你过来?还是我下班之后去找你?”
“你下班的时候我过去找你吧,”索炀说,“徽明,过两天跟我回趟家吧,这么多年的心结,我想试试看,能不能解开。”
第66章
在很多事情上索炀都是充满勇气的,唯独回家去跟父母和解这件事,几年了,迟迟不敢迈出这一步。
如今,他跟沈徽明的关系算是一个推动他和解的动力,而刚刚发生的那次事故算是一个契机。
虽然每个人的一生都不可避免会有很多遗憾,但索炀还是希望尽可能减少遗憾,等到自己老了那天,躺在病床上,或者往坏了想,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发生什么意外,回忆自己走过的这些年,起码不要太后悔。
在他还能去努力的时候,再努力一把,总好过多年之后怨天尤人。
沈徽明是乐得听见他说这样的话的,尽管索炀不常提起,但沈徽明很清楚,以索炀这样的性格来讲,肯定是很在意父母的。
都说父母跟孩子没有隔夜的仇,血浓于水,什么都冲不淡,或许有例外,但沈徽明希望索炀可以不用一直背负着这个压力。
事实上,在两人聊过之后,沈徽明并不指望索炀的父母能如何支持、祝福他们,只是希望至少不要再排斥。
“好,你想哪天回去?我这就安排时间,我陪你。”
索炀是有些过意不去的,明知道沈徽明忙,却总是拖着人家围着自己转。
可是他又没法说出他可以自己回去的话,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做不到。
他需要沈徽明。
索炀觉得自己可能被沈徽明给宠坏了,不然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娇气又矫情。
“我都可以,看你的安排。”索炀说,“你别因为我的事影响自己的工作节奏,我可以等等。”
说这话的时候,索炀对自己感到不耻。
其实他很清楚,但凡他提出的要求,沈徽明都尽可能满足,而且是迫不及待地去满足。
他感到抱歉,想到可以弥补的,就只是在未来的日子里对沈徽明更好一些。
“好,我先安排一下看看情况。”沈徽明没有立刻跟索炀确定时间,一来是手头的工作的确需要时间安排,他目前也不确定自己哪天可以抽身,二来,他不希望索炀因此觉得打扰到了他,如果立刻就定下时间,必然会让索炀有负罪感。
索炀为自己的自私感到愧疚,沈徽明则想办法来减轻他的愧疚感。
沈徽明说:“要见家长了,这两天我是不是应该补补觉,吃点儿好的,以最好的精神面貌跟你回老家?”
索炀笑了出来:“你一直都很好。”
两人挂了电话,索炀收拾了一下屋子,然后去赴周末的约。
周末一见到他,二话不说先开始检查,索炀笑:“确定了?我没少胳膊也没少腿吧?”
“你可吓死我了!”周末看他状态不错,松了口气,“这种事儿一辈子经历一次就够刺激的了,结果让我又经历一回,要命了。”
索炀知道他担心自己,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抚。
两人边吃边聊,周末始终细心地观察着索炀。
索炀敏感,自然知道周末很注意他的情况,他也不多说什么,随便对方观察,只要周末能放心就好了。
“对了,你说的大事儿,是什么啊?”周末惦记好久了,他这么八卦的人忍了这么久才问已经是极限了。
周末的问话刚说出口,索炀的耳朵立刻就红了。
“嗯?你耳朵红了。”周末盯着他看,“笑得有点儿娇羞哦。”
娇羞这词儿第一次出现在索炀身上,他有些诧异地看向周末:“娇羞?”
周末笑:“这种表情我只在新娘子脸上看到过。”
“……别闹。”索炀说,“不过,我确实准备跟徽明结婚了。”
周末正喝果汁,听他这么一说,果汁含在嘴里甚至忘了咽下去。
“结婚?”周末吞咽下果汁,拿着纸巾擦嘴,“你跟沈徽明?”
“嗯,除了他还能是谁?”
周末挺支持他俩在一起的,当然了,人家谈恋爱,他支不支持并不重要,只不过他觉得沈徽明这人不错,不过……
“是不是有点快啊?”当初周末跟程森在一起好几年才结婚,虽说他们这种在国外领证的同性婚姻在国内并不被认可,但婚姻就是婚姻,不管是什么形式、什么方式,都不应该太草率。
在周末心里,索炀向来都是深思熟虑的那种,轻易不会做决定,他甚至觉得,如果这俩人有一天要结婚,可能得十年八年以后。
周末掰着手指头数:“你们俩才认识多久?才在一起多久啊?”
周末说:“唉,我没有说他不好的意思,只是担心你一时冲动。”
索炀笑:“可是结婚这事儿,本来就是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
周末想了想,觉得这话倒也没错,当初他跟程森虽然恋爱了那么久,但决定结婚也是凭着一股子冲动才定下来。
“虽然是冲动,”索炀说,“但也是必然的结果,以前我不明白,觉得结婚对于我们同性恋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但是现在突然懂了。”
“你懂什么了?”周末好奇地问。
“当我们对彼此的爱已经浓烈到不知道应该再如何表达的时候,就只有结婚这一条路了。”索炀说,“只是恋人的关系已经满足不了我们,我们需要成为彼此的爱人。”
周末了然地笑了起来:“这事儿怎么被你说得这么浪漫呢?”
“可能因为爱情本来就是浪漫的,”索炀说,“可能有人觉得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对这种说法不能完全赞同。婚姻的意义因人而异,每个人给它的定义都不同,对于我们来说,婚姻是规则之下的求而不得,只能用迂回的方式来证明自己想跟对方厮守到老的决心。”
gu903();周末托着下巴看他,眼里含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