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炀,我们打个赌吧。”
“嗯?”索炀看向沈徽明,“打什么赌?”
“如果我们再一次在飞机上偶遇,你就接受一次我的约会邀请。”
索炀笑了出来:“看起来你不太想跟我约会。”
这个概率太低了。
“想肯定是想的,但我觉得正常约你,大概率会被你拒绝。”沈徽明脸上挂着笑,走在索炀身边,“当然,你可以否定我的猜想,那么我会立刻约你改天一起看电影。”
索炀无奈地笑笑:“怎么办?现在跟你相处我有些紧张。”
他没有在开玩笑,因为他发现沈徽明这人几乎要把他看透了。
被人准确无误猜到自己的下一步棋,这种感觉很微妙,有一种找到知音的欣喜也有一种在敌人面前露出破绽的危机感。
他觉得沈徽明很聪明,拆穿他的方式委婉柔和,让他讨厌不起来。
对于索炀来说,这种人还是很可怕的,这一局他根本没有胜算。
当他硬碰硬没有胜算的时候,就该改变战术了。
“紧张?”
“对,我似乎在被你牵着鼻子走。”
沈徽明明白了他的意思,刻意跟索炀稍微拉开了一些距离。
要不怎么说沈徽明是个聪明人呢,从索炀的一句话里就能听出对方的潜台词。
他有些急于求成了,索炀在暗示他,暂时还是要保持距离。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距离,还有心理上的。
沈徽明说:“那不如这样,我等着你约我。”
索炀看他,然后听见他说:“我这人有时候太冒失,把握不好分寸,我把遥控器交给你,接收器在我这儿,你想怎么遥控就怎么遥控。”
索炀笑了:“可别,我们之间不是这样的关系。”
沈徽明看他,等他继续说。
“其实,你不用对我这么小心翼翼的,这样弄得我反倒有些压力。”索炀说,“我很期待看见真实一些的你。”
确实,两人见了四次面,次次都像是在下棋,两人切磋兵法一样,虽然知道出发点是好的,但总觉得不真诚。
索炀不否认自己对沈徽明的好感,但到这样也就足够了,接下来他想看到的不是沈徽明有多聪明,而是对方有多真诚。
他自己其实也一样。
大家都是市侩庸俗的成年人,想要表达真诚都是需要勇气的,这个社会到处都是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儿,让人不愿意轻易付真心。
“我的确在动摇,”索炀迈着步子继续往前走,“这件事就好比我们要二选一却不知道选哪个时,抛出一枚硬币的瞬间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我在心里抛过硬币了。”
索炀的话完全是意外之喜,沈徽明完全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会愿意跟自己敞开心扉地聊这些。
“我自欺欺人了很多年,在任何觉得麻烦的事情上都选择不听不看,”索炀笑了笑,“感情的问题也是一样,我觉得恋爱很麻烦。”
沈徽明笑了:“我以前也这么觉得。”
两人看向对方,都无奈地笑笑。
“生活压力很大,时间被挤得满满的,我一直觉得自己没有那个闲情去恋爱,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觉得我不会遇到让我愿意继续压缩自己的时间来相处的人。”
沈徽明听着,点了点头。
索炀的心情不是个例,在这大却拥挤的城市里,有着这样心态的人或许占大多数。
“第一次跟你遇见的那天,我的一个同事问我为什么不谈恋爱,我当时其实并不知道答案,只能说是缘分没到。”索炀看着前方飘着的气球轻声说,“但缘分这事儿太玄了,它究竟存不存在,谁知道呢?”
沈徽明一直都是个不相信所谓“命运”跟“缘分”的人,但是最近的经历让他意识到,或许缘分是真的存在的,月老早就给每个人的手腕系好了红线。
“我到现在也不确定缘分是否存在,但不可否认的是,连续三次跟你的偶遇,让我对你在意了起来。”索炀轻笑了一声,“突然这么说,还挺尴尬的。”
“沈先生,我说这些是希望你能知道我在试图向你展示真诚,”索炀说,“我刚刚向你提了要求,说希望看到更真实的你,凡事都讲究一个礼尚往来,我不能只让你展现真实的一面而自己依旧没有作为。”
索炀的话让沈徽明意外到一时间没能找到合适的回应方式,对方站住脚,依旧有些苍白的脸看着他笑。
“这样吧,就像你说的,如果我们再在飞机上遇见,我就跟你约会。”索炀说,“约会内容你定,只要不影响工作,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方式,我都接受。”
他看着沈徽明,笑着说:“但如果没有,那就是我们没缘分。沈先生,这个赌,你还要打吗?”
沈徽明跟着他一起停住了脚步,两人对峙一样看着对方。
沈徽明笑了:“赌,当然要赌,而且我保证不在背后做任何小动作。”
毕竟他自己也想知道,究竟有没有人在三万英尺的高空摆弄他们的命运。
第18章
跟沈徽明相处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尽管在这整个过程中绝大部分时间索炀都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
他总会下意识地去解读沈徽明说的话,每一句,甚至每一个用词,在他看来,沈徽明不是那种会不过脑子说话的人,但凡表达,自然有深意。
但他也清楚,或许是自己过分在意,过度解读,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回到家,甚至衣服都懒得换,直接躺在了床上。
昨天刚换的床单被罩,但好一阵子没晒过被子了,就算换上了新的床品,所谓的生活幸福感也没提升多少。
他扯过被子蒙住头,明知道自己应该冲个澡换上睡衣好好睡一觉,但就是不想动,躺在那里琢磨着他跟沈徽明打的那个赌。
其实他今天走的这一步很危险,毕竟,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跟一个并不熟悉的人说这些。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在动摇,而且天平很明显在朝着沈徽明的方向偏。
索炀见过不少人,各行各业,各种长相跟性格,但少有能生出好感而且相处起来让他觉得紧张却乐在其中的。
尽管他今天委婉地向沈徽明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对方似乎套路多于真诚,但他其实并不十分介意,生活原本就无趣,有这么个人陪着自己周旋,有人气儿多了。
他躲在被子下面轻笑了一声,然后掀开被子起身,去洗澡了。
洗完澡出来,索炀没了睡意,宿醉之后的不适感也基本上已经消失了。
给自己接了杯温水,然后突发奇想,又换了衣服下楼了。
索炀开车去了书店,转了两圈,找到了那本书,就是之前沈徽明在咖啡店看的那本,当时他们离开前,他眼看着沈徽明把书放回了咖啡店的书架上,想必对方只是随手抽出来看看。
索炀在书店把它买下来,还一次买了两本,除了书,他还顺带在书店的文创区买了包便签和一根笔,付完款后去了隔壁的咖啡店。
这种行为有点儿幼稚,中学时候的索炀都不会做这种事。
但是,中学时代没做的,现在他做了。
一杯咖啡的时间,索炀写了张便签夹在书里,然后约了个快递在咖啡店见面,把夹着便签的本书寄走了。
同城邮递,明天上午就能送到。
地址是沈徽明给他的,两人今天分开前,沈徽明递给了他一张自己的名片,还说:“一直没好好自我介绍,总觉得可以慢慢相处,但以防日后没机会相处了,还是介绍一下。”
索炀寄完快递,把沈徽明的名片夹在了自己留着的那本书里,然后心满意足地开车回家了。
沈徽明收到快递的时候索炀已经又飞走了,在三万英尺的高空,服务着其他头等舱的乘客。
他上午开会,十一点多从会议室出来,前台的小姑娘立刻拿着快递包裹来找他了。
“沈总,有个您的快递。”
沈徽明不是会在网上买东西的人,也很少会有人给他寄东西的时候寄到公司来。
他跟前台小姑娘道了谢,拿着快递回了办公室。
寄件人信息不完整,名字是“S”,但他往下一看,扫到手机号码时就笑了,这号码他记得。
沈徽明颠了颠手里快递的分量,到了桌边,放下笔记本,拿起笔筒里的剪子,小心翼翼地拆了快递。
里面是一本书,阿兰·德波顿的《爱情笔记》,就是他在咖啡店看的那本,连版本都是一样的。
沈徽明拿着书笑着在椅子上坐下,往后一靠,转过去对着身后的落地窗晒着太阳翻开了书。
他先快速翻了下书页,果然在里面找到了一张便签纸。
索炀的字写得很好看,是那种潇洒自如的风格,一撇一捺有力却不生硬,像极了他给人的感觉。
沈徽明拿着那张便签纸端详着,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看细细地品。
【沈先生:其实无论你看不看,每本书的结局都已经写好,但那只是它自己的结局,不是我们的。】
索炀没有写落款,他知道沈徽明一定猜得到是谁寄来的。
沈徽明对着阳光看着“我们”那两个字,笑了。
可不是么,他跟索炀的结局可还没写好。
不光是结局,连故事还都没正式展开呢。
沈徽明给索炀发了条消息:一起看书吗?我目前进度4/248。
索炀看到沈徽明消息的时候,人在巴黎中转,即将前往里约热内卢。
三十个小时的飞行截止到目前一半还没结束。
在等待上客的空档,索炀开机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了沈徽明的信息。
他平时并不是那种时刻关注手机的人,朋友很少的他几乎不会因为工作错过任何重要信息,而他父母也都知道他忙,没什么大事都是等他主动联系。
但是今天索炀刚一降落就总是下意识去注意自己的手机,忙完之后,终于找到了开机看看的机会。
乘务长笑他:“今天这是怎么了?交女朋友了?”
索炀笑着回应:“没有,家里有点事,惦记着。”
惦记着。
索炀看见沈徽明消息的时候,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他是开心的。
自己给沈徽明留的那张便签,写得有些暧昧,其实寄出后他就有些后悔了,那感觉就好像是他在暗示沈徽明什么,但天地良心,他只是想说他们并不是这本书里的主角,未来怎么发展,并没有定数。
好在,沈徽明并不是那种得了点儿便宜就疯狂卖乖的人,他知道应该如何应对索炀的示好。
因为对方的一次示好而沾沾自喜迅速膨胀只会爆炸得更快,这个道理沈徽明是懂得的。
所以,还是乖一点,尽管索炀说想看到更真实的他,他也应该循序渐进,急功近利要不得。
对于沈徽明的回复,索炀又不得不感叹这人的精明。
约着一起读书,附上自己的进度,这么一来,就算长时间没机会见面,但信息往来也少不了。
索炀握着手机犹豫了一下,没回复,重新关机放回了口袋。
但是,在上客的前一分钟,他还是快速打开手机,给沈徽明发了一条消息。
索炀的回复没有多说别的,而是发了自己的航班号过去。
发送信息,发送成功,然后关机。
再一抬头,摆渡车已经开了过来,旅客要登机了。
索炀放好手机,深呼吸,恢复到了自己往日专业的样子,也挂上了得体的笑容。
他看着旅客从车里鱼贯而出,想的是:下了赌约之后的第一场飞行,没有遇见沈徽明。
第19章
索炀其实并不担心他们就此再没机会遇见,虽然偶像剧他没看过,但想也知道,当沈徽明提出那个赌约的时候,肯定已经有了下一步的盘算。他们都清楚,只要沈徽明有心,打听出索炀的飞行安排并不难,毕竟有周末在。
只不过沈徽明的确让人意外,半个月过去了,除了短信交流读书进度跟阅读心得,没有任何其他的行动,而且短信也不是每天都有。
在这期间,索炀飞了两趟里约热内卢和两趟纽约,其他的时间基本上都是短途。
休息的时候他也会随手翻翻那本书,把书签夹在沈徽明“汇报”的页码,但自己却没怎么看。
一来是没时间,二来是没心情。
他发现自己完全被沈徽明吊得心思活了,只要静下来,拿起这本书,脑子里都是那个人。
倒不是说想念,不至于,只是觉得疑惑。
沈徽明这又是什么战术?
他摸不透了。
这其实有点儿惹恼了索炀,你来我往的过招可以,但你这么跟我耍心机绝对不行。
于是到了后来,沈徽明的短信他干脆不回了。
短信是不回,可飞转的思绪却从来没停过。
索炀从来不喜欢琢磨人,人心是琢磨不透的,一种米能养百种人,更何况他觉得他跟沈徽明吃的也不是同一种米,这种哲学家都探讨不出个所以然的问题,他可不会去尝试。
但那只是之前,最近这些日子,索炀彻底推翻了自己原有的观念。
人确实难以琢磨,但人类的行为是可以分析的,沈徽明的目的十分明确,为了达到目的而使用一些手段,这不就是典型的“结果导向”?索炀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是觉得有些失望的,在跟沈徽明相处的几次中,他很轻易就接纳了对方,并且以经验下结论,凭借自己这些年来接受过的交往讯息就认为对方在很大程度上是他愿意相处的类型。
但是他忘了,沈徽明是个商人,他跟狡诈的商人谈兵法,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想清楚的索炀跟自己生了会儿闷气,然后决定洗澡睡觉。
他突然发现,自己通过这件事也算是又“长一智”,也不算很亏。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刚巧电话响了。
周末打来,问他跟江同彦的进度。
索炀一边擦头发一边笑着说:“之后就再没联系过。”
“没联系?”周末有些惊讶,“不应该啊,我记得他当时跟我说对你印象特好!”
“人家说什么你都信?你会当着我的面说我朋友的坏话吗?”
“啧啧啧,江同彦这人眼光真是不行,你这么个极品往那儿一放他都不知道把握,没前途。”
索炀坐在窗前晒着太阳笑了。
“今天休息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