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老夫人听得眉头一跳:“他们算计姝姝了?”
“您以为姝姝为什么会生气,还跟舅妈回呛?您知道郑家人办了什么事吗?您想都想不到!”
关肃说到这儿,眉宇间不由自主的带出来几分冷意与不屑:“我那两个舅舅把姝姝叫过去,是叫她相亲的,相的是谁?郑驰,还有我二舅舅家的一个孙子,您说说,这是正常人能想到的事吗?”
“姝姝才回来多久啊,今中午跟我和小叶一起吃了饭,下午我回家跟您说这消息,我两个舅妈在旁边听见了,一出门就去找姝姝吃饭,安排着相亲,您真觉得他们是觉得姝姝人好,想娶回去当孙媳妇啊?要不是贪图关家的财产,想打歪主意,我把头拧下来当球踢!”
郑老二之前打电话过去只是哭嚎卖惨,关老夫人哪里知道这中间还有这种曲折,脸上讪讪,有些不自在的说:“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说不定是那孩子误会了……”
“她都二十几岁了,马上就大学毕业,这有什么好误会的?!”
关肃听她给郑家人辩解,脸色愈加冷了:“妈,从前姝姝没回来,有些话我懒得跟您掰扯,但现在不一样了,咱们得开门见山的把话说清楚。”
“您之前跟我提过遗嘱的事,说是早做打算——我就不信您平白无故的会想着儿子死了之后的事,我说句不中听的话,要是不出意外的话,您得走在我前边吧?遗嘱的事情到底是谁撺掇着您提的,我不问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关肃声音气势往上一抬,关老夫人那边就弱了:“你舅舅他们也是好心……”
“好心会盼着我死,会想着我死之后遗产怎么分?”
关肃嗤之以鼻:“您叫他们消停点吧,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肯定死在我前边,有这个闲心不妨早点给自己立好遗嘱,别把手伸这么长,管自己外甥家的事!”
关老夫人被他这么一顶,就说不出话来了,哽了半天,才结结巴巴道:“你两个舅舅这么做,私心肯定是有的,但再怎么着都是亲戚,你说他们有心要害你,要害姝姝,那我是不信的……”
“我不想知道他们心里边怎么想,我只看他们怎么做。”
关肃一抬手,止住了关老夫人的话头,然后道:“妈,今天我既然说了,那就干脆说个痛快——姝姝回家之前,我就立下遗嘱了,财产一分三份,施渺一份,捐出去一份,郑驰一份。”
关老夫人还不知道这事,听完脸色猛地一变,忍了又忍,到底还是说:“施渺是施家的孙子,又不姓关,你分给他三分之一?还捐出去三分之一,你这真是……”
关肃听得一哂,眼底迅速闪过一抹嘲意:“妈,我留三分之一的财产给施渺,是因为他是我的继子,也是因为他管我叫爸爸。我跟小叶结婚的时候她没瞒我,从头到尾我都知道他的存在,决定跟小叶结婚的时候我就答应她得把那孩子当成亲生儿子对待,我说到做到。再则,施家老两口人也好,我对施渺好,人家投桃报李,明里暗里的不知道帮了我多少,两家关系尴尬,从来都不往来,但是我得记着人家这份情啊。至于捐出去那份,就更简单了。”
说到这儿关肃暂停一下,摸出一根烟来点上,又伸手把窗户推开了:“我觉得姝姝还活着,虽然她不在我和小叶身边,但是做父亲的得给孩子积德啊,我多做点善事,希望老天有眼,能回报到孩子身上,没想到就是这么巧,没过多久,施渺就联系我和小叶,说有姝姝的消息了。”
他抽了口烟,沉默一会儿,才说:“妈,立遗嘱的事情小叶知道,施渺也知道,姝姝要是回来了,他拿到的份额肯定就没那么多了,但即便如此,那孩子也一点没犹豫,四下里查探奔走,确定之后就告诉我们夫妻俩了,以后您也别总说我没儿子了,那就是我亲儿子。”
关老夫人听得默然,半晌过去,才别过头去,说:“他不还是姓施吗。”
关肃听得眉头一跳,注视着老太太,冷声说:“那我还姓关呢,姓郑的是死是活关我屁事!”
关老夫人恼怒道:“你!”
关肃也不怵她,淡淡笑了一下,又说:“妈,你说要是第一个找到姝姝的不是施渺,而是郑驰,他会怎么做?他会把姝姝带到我面前吗?”
关老夫人眼皮往下一耷拉,说:“那是自然,你是他表叔,姝姝是他的表妹啊。”
“不是吧,妈,你心里明白的。”
关肃笑的有些讥诮:“姝姝没回来之前,我立了遗嘱,打算给郑驰三分之一的财产,不是因为我欣赏他,也不是因为跟舅舅家感情深,就是因为你是我亲妈。年轻时候当了寡妇,一个人拉扯我长大,怕我日子不好过,都不敢改嫁,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我得对你好,不然我亏心啊,可你看看你掏心窝子对待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我这些年对他们不薄吧?可他们呢?半点都不感激,只想着算计我的家产,坑害我的女儿,这种亲戚我还要了干什么?!”
关老夫人听得心里难受,气恼娘家人不争气,又不能真的狠下心去撒手不管,嘴唇嗫嚅几下,只无力的辩驳说:“他们也没什么坏心思,郑驰,郑驰那孩子不也是一表人才吗。”
“他算个狗屁的一表人才!娶我的女儿,他配吗?!”
关肃心里边压着的那股子火气终于忍不住释放出来了:“姝姝自己有男朋友,比身家比相貌比言谈举止,哪一条不甩他十条街,他哪来的勇气敢娶我女儿?!”
想到郑家跟辛家轰轰烈烈操办的订婚宴,他神情讥诮:“他不是跟辛家那个姑娘订婚了吗?怎么,现在发现我女儿条件更好,就想踢掉辛家娶我的姝姝?你怎么保证以后出现条件更好的女人时,他不会弃姝姝而去?利尽而散,这种人靠不住!”
关老夫人听得五脏闷痛,脸也跟着白了:“哪有这么严重……”
“妈,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你,姝姝回来之后,我就去重新立了遗嘱,施渺说了,他姓施不姓关,小叶的财产他拿一半,关家的他一分不要,小陈也没意见——这么通情达理的两个孩子,你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关肃说:“我就姝姝一个孩子,捐出去一部分做公益,剩下的全都留给她就是了。她要是能吃这碗饭,那就好好经营,实在没有天分,那就交付给信托基金,每个月领生活费,做个富贵闲人,我辛辛苦苦半辈子打下的基业,宁肯扔出去被风刮走,也不给那些心怀叵测的小人!”
关老夫人一听施渺没要关家的财产,嘴巴就被堵上了。
从法律层面上来说,施渺是继子,理所应当继承一部分财产,从情感上来说,关肃也对这继子更加亲近,现在人家一毛钱都不要,郑驰这个八竿子才能拐一拐的外甥凭什么伸手来要遗产?
关老夫人知道儿子这做法合情合理,只是天秤另一边是自己的娘家人,她怎么都狠不下那个心来,只得妥协道:“你就姝姝这一个孩子,全给她就全给她吧,我没什么好说的。但你之前在电话里边说要从郑家撤资,还把郑驰和其余几个小辈从公司里边开除,这就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郑家有这么个外甥靠着,这些年攒下的家底其实也不算少了,再则生意场上不看僧面看佛面,总得给关肃面子。
但是倘若关肃现在从郑家公司那边撤资,再把郑驰几个人踢出关氏集团,这明摆着就是跟郑家闹崩了,以后也肯定不会庇护他们,那郑家的未来就很难说了。
关肃听关老夫人这么讲,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但是也一点都没心软:“妈,断绝关系、再不往来的话是我舅舅自己说的,我就是应承了而已,你怨不到我。再则,我也跟你说句掏心掏肺的话——要是没有姝姝,那也就算了,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但现在我都决定把公司交给姝姝了,那肯定要把他们一起扫出去,没的商量!”
他断然道:“我还活着呢,这群人就不安分,等我死了,姝姝辈分低,人又年轻,不定会被他们怎么拿捏呢,不趁我有能力的时候清理干净,难道还等着以后生出祸事来?妈,你心疼你弟弟,可我也心疼我女儿!”
关老夫人一拍桌子,说:“你这不是心疼女儿,是要把你两个舅舅都赶尽杀绝啊!”
“赶尽杀绝?”关肃好笑道:“您知道舅舅家有多少家产吗?”
关老夫人哽了一下,怒道:“你是铁了心要这么干,是吧?”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关肃把烟掐掉,道:“您要是觉得我太狠心,太不近人情,那您不妨自己试着去创创业,到时候您的公司我不要,您全都留给两个舅舅吧,我不怨您。”
关老夫人脸颊上的皱纹都在哆嗦,按着心口喘了半天,终于愤怒道:“滚!你给我滚出去!你这么看不上我,干脆就去当叶家的儿子好了,还搭理我这个老婆子做什么?滚!”
关肃注视她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拿起外套搭在手臂上,大步走了出去,吩咐管家顾看好老太太,就从楼梯那儿下楼,准备去岳父家吃晚饭。
这母子二人对决的时候,郑家人在病房里乱成了一团,郑老二哭天喊地的跟自己姐姐撒泼,就是希望她能站在自己这边帮着对抗关肃夫妻俩,谋取更多好处,哪成想关肃连解释都没有,直接就顺着他的话头把关系给断了。
电话挂断,郑老二的心脏好像也跟着跌进了万丈深渊,环视一周,他声音艰涩的说:“这,这是开玩笑的吧?关肃疯了吗,我们可是他的亲娘舅!”
大房媳妇这时候已经醒了,歪在病床上埋怨他:“你听听你说的那都是些什么话,关肃听了能不生气吗?这不,直接就顺水推舟,把关系给掐断了!”
郑老二心慌意乱,烦躁道:“说的轻巧,那你怎么不打电话,偏偏叫我打?”
大房媳妇冷哼一声,拍了拍身下的病床,说:“我这不是身体不舒服吗?不然能轮到你来上阵?”
“都别吵了!”郑老大沉着脸说:“先商量一下这事怎么收场!”
还能怎么着呢,分两步呗。
关肃那边死不肯退的话,那郑家就退一步,总不能真跟这么一门贵戚断绝关系吧?
除非是脑子进了水。
如果关老夫人那边吹吹风,关肃肯让步的话,那就又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郑老二跟自己哥哥商量了一下,都觉得应该先联系一下关肃,毕竟他才是关家的掌门人,真正的家主。
一个电话打过去,却是暂时无法接通,再打过去还是暂时无法接通。
郑老二心慌了,结结巴巴的说:“关肃他,他不会是把我给拉黑了吧?!”
郑老大也急了:“我打打看!”
他从手机里边翻出来关肃的号码,打过去之后结果跟郑老二一样——暂时无法接通!
这下可坏了,关肃他玩真的啊!
郑老大联系关肃的时候,郑老二就直接联系上了叶纯,手机一声接一声的响,不管对方接没接,至少是没拉黑。
姚蜜跟叶纯和叶老夫人把饺子包完,洗完手之后就被领着进屋去了。
叶老夫人从橱子里找出来厚厚的一大本相册,戴上老花镜之后,笑容慈祥的说:“这里边都是老照片了,有你小时候的,还有你妈妈小时候的。”
叶家条件好,叶纯留下的照片也多,从儿时到童年、少女时期应有尽有。
叶老夫人从相册里抽了一张出来,笑容缅怀:“这条裙子是你六叔爷去香港的时候帮你妈妈带的,那时候这边都没有这种款式,你妈妈穿上之后神气坏了,唯恐别人看不见,还专门骑自行车去我单位门口接我下班。”
叶纯不好意思的说:“妈,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还说它做什么。”
叶老夫人笑眯眯的说:“你就是八十岁了,在我这儿也是个孩子啊。”
说着,她把照片递给姚蜜:“看看,你妈妈年轻时候跟你长的多像。”
姚蜜接过来一看,就见年轻时候的叶纯扎着马尾,穿了条及膝的连衣裙,款式确实很出挑,如今再看都不过时。
她现在仍然是个美人,年轻时候更是嫩的能掐出水来,照片上的姑娘跟自己有八九分相似,不熟悉的人一看,兴许会以为是一个人。
叶老夫人见她看得入神,就把相册递过去,笑着说:“还有好多呢,你们慢慢看。”
姚蜜说了声“谢谢外婆”,然后就坐在床边跟叶纯一起翻看,叶老夫人看着她们俩依偎在一起的模样,实在是打心眼里觉得欣慰。
相册翻完大半,叶纯的手机就响了,看一眼来电显示,她眉头微蹙,接起来之后,不咸不淡的叫了声:“舅舅?”
郑老二一看接通了,语气就热情起来了;“外甥媳妇呀,最近还好吗?什么时候跟关肃一起来家里坐坐啊?”
叶纯都做好这无赖兴师问罪的准备了,没想到他嘴里说的居然是人话,短暂的怔了几秒钟,就意识到他肯定是在关肃那儿碰了钉子,所以才打电话来自己这儿探听一下风声。
她向往这边伸耳朵的女儿做了个静声的手势,这才语气淡漠的说:“那您该去问关肃啊,跟我说的着吗。”
郑老二一听这语气,就觉得不妙,讪讪的笑了一下,说:“我跟关肃闹了点误会……”
叶纯说:“他不接你电话?”
郑老二支支吾吾的,半天都没说出个什么来。
叶纯心想比这更严重的能是什么?
她一时间没想到,但姚蜜想到了,做了个嘴型,叶纯霎时间就明白了:“关肃把你们拉黑了?”
郑老二颇觉丢脸,但是这事压根就瞒不下去,关肃不是都说了吗,今晚上得去叶家吃饭——就算他不过去吃饭,人家两口子打个电话通通风那也再简单不过。
他声音低沉下去,小声说:“这不是闹了点误会吗。”
对叶纯来说,郑老二没否认,那就是承认了。
她心头一松,然后就笑了:“舅舅,舅妈一直不都跟我说女人要多顾家,少出去抛头露面吗……”
郑老二心里暗骂老婆那张破嘴太能叭叭叭,正准备说句话求和,就听叶纯说:“我觉得舅妈说得对啊,夫唱妇随,关肃都拿主意了,我怎么敢反对?叫他知道了,回家不打死我才怪呢。舅舅啊,对不起了,他把你拉黑了,我不敢不跟从啊,对不住了,您多见谅!”
她这么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完事之后把手里通讯录里边的郑家人一股脑加进了黑名单,又欣慰的跟女儿说:“真爽!”
姚蜜:“……”
妈妈,你一看就是我亲妈!
关肃就在这时候到了叶家,叶老爷子跟原在二楼,他就先到这边来跟岳母和妻子、女儿打声招呼。
叶纯从他手里接过外套去挂起来,神态自然的问了句:“都说好了?”
“嗯,”关肃说:“妈那边该说的我都说了,郑家那边也断了,至于郑驰那几个人,也不适合再在关氏集团里继续工作,一次性请出去就好了。”
说到这儿他神情微动,看一眼姚蜜,说:“姝姝,你这是毕业季了,对吗?”
姚蜜说:“是呀,过阵子回去完成答辩,就正式毕业了。”
关肃伸手去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问:“不是有实习期吗?到时候实习报告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