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来不及想顾大少怎么会跑这种地方来,就只听服务员为难道:“小龙虾就是辣子炒出来的,怎么可能不辣,要不我跟厨房说少放点辣子?”
顾远却坚持道:“一点辣味都不行,要鸡汤底。”
“不不不我们没法卖这个”
“可以的,把红汤底换成清汤,龙虾用香料炒就行。”
服务员争论几句无果,只得无奈地去找老板娘。然而老板娘过来一看顾远,本来气势汹汹的态度立刻软了,赔着笑道:“这位先森,本店的特色就四香辣,没有香辣还怎么吃呢?本店的小龙虾保管你一吃就上瘾,美味又健康,吃了还想吃”
顾远不做声,从钱夹中抽出一叠钞票,缓缓按在收银台上:
“一份龙虾锅外卖,不要辣。”
老板娘看着那沓钞票的厚度,眼神微微发直。
半晌她突然一抬头,绽放出灿烂到炫目的笑容:“行行行,不放辣子更健康!客人请您上座稍等,十分钟就给您打包送来1
老板娘喜滋滋进厨房去了,阿肯心惊胆战看着顾远的背影,合起菜单塞回给服务员,然后悄悄向后退了半步,又半步。
然而正当他快要退出店门的时候,突然顾远头也不回,冷冷道:“——站祝”
阿肯瞬间僵硬在原地。
顾远转过身,英俊的面孔若笑非笑,看起来有些锋利冰冷的意味:“你过来买什么?”
阿肯第一反应是露馅了,但千钧一发之际他那无数次在绝境中起死回生的应变能力拯救了他:
“没什么顾大少,我顺路过来吃个饭——您怎么也在这里?”
顾远淡淡道:“单身一人吃饭?”
阿肯脑子一打结,也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不不,其实是人家介绍我过来相亲。”
“在这种地方相亲?”
“对对,相老板娘。”
顾远的表情瞬间变得非常怪异,而阿肯则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巴掌。
“老板娘忙去了,你可能得稍微等会儿。”
阿肯连忙道:“没事没事,我明天过来相也一样,您先忙您先忙。”说着提脚就往店外溜。
然而顾远突然走来,一把勾住阿肯的肩,用一种在外人看来是哥俩好、实则力量却非常不容抗拒的姿势把他推出店外,一直到商场过道才松开手。
阿肯骤然停住脚步,两人面对面站在那,只见顾远眼底带着一言不发的沉重和犀利。
他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苛刻,吃饭穿衣服这种小事都要控制你老板,甚至连麻辣烫都不给他吃?”
“”阿肯心说果然露馅了!妈的我就知道!这姓顾的鼻子比鲨鱼还灵!
他不自在地退后一点拉开距离,然后直视着顾远的眼睛,诚恳道:“不不不顾大少,您和我老板之间怎样完全是您两位的事,我只管我老板人身安全就行”
“正是因为要维护他的安全,我才连吃饭穿衣这种小事都要插手。”顾远打断他道,眼神里写满了坦然和真诚:“你知道我有多爱他,多担心他突发排异出任何风险吗?”
阿肯:“呃”
“我们很小就认识了,虽然那时我不知道他是谁,甚至连性别都没认清,但他一直鲜明存在于我的记忆里,伴随我度过了整个少年时代。后来我们之间发生了种种误会,当那天在海上他带着你转身离开时,我真以为那是这辈子最后一次看见他了,简直绝望到极点,觉得自己不如立刻跳海的好。”
阿肯略微动容:“其实那天在海面上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我知道。但至今回想起来我都能记起那种绝望,就像我刚知道你老板得了绝症,然后配型一次次失败,希望一次次破灭,那种铭心刻骨的痛苦和无奈——你明白这种感觉吗?”
阿肯眨巴眼睛,半晌点了点头。
“所以,”顾远沉声道,“我现在严格控制他的饮食,就是为了百分之一百杜绝任何排异和感染的可能。我难道不知道他想吃什么吗?我难道不知道,我这样严厉控制压迫他,对自己来说不仅没有任何好处,相反还会引起他的反感甚至厌恶吗?”
“顾大少”
“但有些事是你宁愿被所爱的人厌恶也一定要去做的,尽管我比方谨更想让他过得好,尽管我心里的感觉比他更难受,也不得不咬牙迫使自己去做。”顾远在阿肯感动的目光中平静道:“这才是爱埃”
阿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平生头次觉得顾远的形象是那么高大。
这时正好小龙虾锅外卖出来了,顾远道了谢,接过来打开盒盖,一股鲜香顿时飘了出来。
“你看,虽然没有麻辣味了,但鸡汤煮出来的也不错是不是?”
阿肯立刻点头称是——其实这已经不能叫麻辣香锅了,但顾远熬的那锅鸡汤早就从饭盒里灌到了他心里,在他眼中看来那就是满满的一盒爱埃
“哦对了,”这时顾远突然抬手看看表,随即转向阿肯,目光极其恳切:“我今天下午还有个会急着去开,恐怕没时间把外卖带回去。正好你在这里,你老板又在家等吃,要不你帮我把这盒外卖送回去,可以吗?”
这也没什么好说的,阿肯本来就要带外卖回家,闻言当即满口答应。
顾远感激道:“真是太谢谢你了,本来你也不算我的手下”
“没关系,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1阿肯拍胸脯表示:“本来我就要回去的,待会一定打电话向您汇报老板的饮食情况1
顾远微笑致谢,亲手把外卖盒交给阿肯,表情无比真挚。
结果方谨在家左等右等,终于等到阿肯回来,立刻喜出望外地扑上去扒开外卖盒往里一看。
“”方谨有点儿懵:“这是什么?”
阿肯理所应当道:“小龙虾香锅呀。”
方谨嘴角微微抽搐,只见饭盒里一排微红色小龙虾浸泡在鸡汤里,汤汁完全清白,一丝红油不见,整个就是满盒子煮虾仁,跟传统意义上的麻辣香锅差了一百碗白米饭那么远的距离。
方谨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指着饭盒问:“这是你们越南人的麻辣香锅吗?1
“不是埃”
“那你这”
“为了百分之一百避免排异和感染的风险,这都是必须的,就算您不情愿也必须要这么做1阿肯一掌把外卖盒拍在餐桌上,十分感动道:“我知道您也许会对顾大少不满,但那都是为了您好,那种失去的风险决不能冒第二次了!这不仅是对您自己负责,也是对周围的人负责,更是对关心您爱护您严格控制您饮食的顾大少负责-”
方谨额角直跳,面无表情把饭盒盖拢拿起来。
“万一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造成肠道排异怎么办?万一感冒发烧引起肺部感染怎么办?我觉得顾大少在这点上并没有错,他”
方谨卯足了劲,把外卖盒咣当摔到阿肯脸上:“你给我走——1
阿肯瞬间被砸满脸鸡汤,差点没摔个四脚朝天。他赶紧手忙脚乱抱住外卖袋,刚十分委屈想争辩什么,结果一看方谨身后漫天黑气万丈雷光,瞬间胆子一怯。
“这个月别想拿一分钱1方谨的咆哮直上云霄:“找你家顾大少领工资去吧——1
阿肯连滚带爬跑了。
“方副总史无前例的愤怒,差点把阿肯一脚踹下楼去,还说连下个月工资都要全扣光。后来阿肯怕待在方副总视线范围内会引火烧身,就赶紧把包袱收拾收拾,溜回越南度假去了”
顾远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听手机那头的管家汇报完,笑了笑:
“工资别少他的,钱照样打账上,告诉他想放多久假就放多久,免得方副总看到他又气着。”
管家恭敬称是。
“所以我说,最后还是要靠熬鸡汤”顾远微微笑道,玻璃墙上映出他深刻英俊的脸,随即漫不经心地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