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里克停下脚步。

钱先生知道今天有话题可以聊了，他笑着道，“所以你在上飞船之前是被甩了咯？”

罗德里克转过身来，他着重解释了一个词。

“不是他把我抛弃了，是我放弃了他。”罗德里克斟酌许久，继续，“做错事的人是我。”

“爱情里面可没有什么事情是有对错的，小伙子，”钱先生瘫在椅子里，“要说有，一般都是你们单方面的错觉。”

“放心，”罗德里克离去前重申，“我是绝对不会和一个A谈论自己的爱情生涯的。”

凯西起床的时候发现，伊丽莎白昨天晚上并没有睡。

这是罗德里克离去的第五天了。

飞行队前行的速度慢到让人讶异，但这是应该的。因为航线上有太多的垃圾和不确定因素，飞行队走走停停，哪怕就是想快点到火星也必须把清除垃圾这件事先做完。

地球上有人从天文望远镜看到了什么，他们确定火星上也派出了一群飞船。不过这件事就像是一群蚂蚁两头吃力，想要搬开石头再见面，那估计要等很久了。

很多人在看了几天后就失去了兴趣，除了那些狂热粉丝，也就只有伊丽莎白还时刻守在这个屏幕面前了。

“所以，”凯西给伊丽莎白递上了早餐，他问，“所以你在等什么？”

“一个契机。”伊丽莎白头也不抬，“一个让大家关注度又重新提高的东西。”

“什么东西？”凯西再贴心地放下了咖啡，“全世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经在这个上面了，还想要什么关注度？”

“没有，实际上世界上最没有耐心的就是我们这些人。今天已经到第五天了，无论当时走的时候多么的痛苦，多么的悲伤，多么的热血沸腾，前线和后方是不同的。”

伊丽莎白喝了一口咖啡，她继续，“时间越长，我们越容易被其他东西转移注意力，生活里还有那么多事情，每个人的生活都要继续。就像是连续剧一定要有几个反转小高潮一样，清扫宇宙航线这件事情太过平淡……”

凯西明白了，“所以要搞点什么新鲜东西出来。”

伊丽莎白抬起头，她眼袋下方是重重的黑眼圈，“你还记得罗德里克打了崔珉慧一拳吗？”

凯西叹气，他低头，“已经过去五天了，如果她第一天没把这件事暴露出来，就说明这件事她不会说了。”

“那么，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说？”

凯西摇摇头不说话，前妻这种生物果然是最了解你的人。

“崔珉慧是个善于利用一切的人，还记得我之前说过她嫖娼的事情吗？有个妓女向她说了一些贫民窟的事情，她第二天就在会议上发言说了，还假装是自己深入贫民窟知道的。”

伊丽莎白站起身来，这段时间，那些一同上了宇宙的政客们已经把要展示的内容全部展示完了，除了罗德里克，这个家伙一直没有上镜。

这个Omega抓着头发，来回踱步，“那我们要从最不可能的方向去猜测，为什么一个擅长利用一切的家伙没有利用这件事情。”

“也许……”

凯西刚想说也许崔珉慧为了顾全大局，帮罗德里克保密呢。但是转念一想，这才是最不可能的事情。

“总之她是被打伤了。也许，也许她是把伤口隐藏了，等到哪天需要的时候再搬出来……”凯西摊开手，“也许你看到的视频就是假的？”

伊丽莎白看了过来，她冷声，“关于一个**所做的一切，你得要从最坏的事情去想。”

好吧，最坏的事情。

凯西第一次参与阴谋论，他给出了第一个答案，“崔珉慧说不定已经录下来了视频，打算去指控罗德里克。”

伊丽莎白补充，“那她就需要一个前提背景，而且不能是在飞船上。”

“为什么？”凯西不解。

“哦，”伊丽莎白记起来了，在场只有她全程盯着屏幕不放，没有错过任何一个细节，“飞行船上的人员是不能随意走动的。每个船最多只有两个人。”

“那这不更加容易，”凯西不解，“如果飞船上只能有两个人，那么崔珉慧只需要贿赂一个，最多还加上罗德里克船上那个……”

“怎么说？说罗德里克半夜偷偷从宇宙飘过去打人？”伊丽莎白头疼，她按着额头问，“伊丽莎白的船是哪艘？”

“DE-865登录口附近，D开头的。”凯西确定。

“不可能，她那么爱炫耀，应该是A或者B开头的。字母序号在前的那些飞船在前面开路呢，我记得她是A开头的……”

伊丽莎白转身就去找资料了，凯西很确定，他一再重申，“那天距离登船只有十分钟了，我确认她是从D附近上去的。”

“……”伊丽莎白盯着凯西不放，“你确定。”

凯西点头，“我确定。”

“有趣，我们现在的重点变了。”伊丽莎白抓了抓头发，“让我们先来看看前面ABC队伍的人上去了哪些。”

飞船上，在被念叨了整整十几个小时后，罗德里克投降了。

他重新坐到了钱先生身边，两个人盯着虚无的宇宙开始了闲谈，罗德里克说了真话，“我觉得我没有机会回去了，并且我是个傻子，所以我选择了让他走。”

“你觉得你会死还是觉得你是个傻子？”钱先生问。

罗德里克不说话，许久以后他道，“两者都有吧。”

“因为有人这么说了你？”钱先生问。

“因为所有人都是这么看我的，”罗德里克实话实说。

钱先生笑了。

“2019年，有个国家的月球探测器干了件最蠢的事情，他们把水熊虫的生物样本在月球上打翻了。你知道水熊虫吗？”钱先生扭过头来，他和罗德里克解释，“它们可以承受极端辐射，酷热，宇宙中的极寒，甚至可以几十年都没有食物地存活。*”

罗德里克眯起了眼睛，“我有印象。”

“后面的东西就是你不知道的了，后来人们发现，这群鬼玩意真的在月球上活下来了。宇宙、辐射、还有这种环境，当时无数的天才科学家，比我们都聪明的科学家，想尽办法想除掉这个种族。”

罗德里克不知道为什么要谈这个，“这和我们今天的主题没关系。”

“也谈不上什么关系，只不过那个时候那么多天才那么多策略，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要去做点什么。他们争论不休，都认为自己是最好的，结果没有答案。”

“那他们最后做了什么？”罗德里克问。

“他们选择了最稳妥，也自以为最棒的方式，他们让民众投票选择方案。”钱先生做了个手势，“结果大众观点压根就不在除掉水熊虫上，他们只想看热闹，于是闹剧无法收场，人们对着月球发射了炸药，当时看起来很明智的做法，到现在看来蠢得不行。”

“你到底想说什么？”罗德里克再次确认。

“宇宙里现在到处都漂浮着这种进化版本的水熊虫，它们会吃金属，甚至会钻入你的皮肤进攻你的血液，是目前人类在宇宙中最大的天敌。”

钱先生即兴发挥了一下，他看向罗德里克，“没什么，我的意思就是如果当初不听那些胡言乱语，现在早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你也一样，不听那些奇奇怪怪的言论，你其实也什么事都会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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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水熊虫事件发生在2019年，以色列首个登月探测器“创世纪（Beresheet）”号登录月球。然而，在距离月球表面不足10公里处，“创世纪”号探测器主引擎突然失灵，然后打翻了水熊虫样本。

第四十四章番外过去的事

二十年前，亚古斯都还没有现在这么多的基因改造花，也没有四处可见的改良树种。住在亚古斯都的这些人们从骨子散发出来一种保守，不是说他们拒绝或者排斥基因改良的物种，而是说他们不欢迎。

亚古斯都的人们习惯了院子里种满传统的花草，习惯了每年每月定时开放的花朵和逐渐变色的树叶，习惯了春天到访的候鸟，夏天鸣叫的蝉声，秋天金色的梧桐。

他们还不习惯在不恰当的时间出现的那些东西。

罗德里克每次走过这些道路时，总觉得他就是那个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东西。

他是一个Beta。

并且是一个在全部都是B类的公立学校读书的Beta。

“……”

罗德里克觉得他是一个丢脸的存在。甚至觉得他每走过一个地方，每路过一个窗口，每走过一个院子，那些人们就开始窃窃私语了。

人们低声讨论着——“啊，就是他，他就是那个格格不入的Beta孩子。”

“……”

他停在路边，犹豫了一会儿后上前按响了门铃，门口的通讯器咔哒响了一声，然后一个女孩的声音闷闷地响起。

“罗德里克，”女孩鼻子似乎堵住了，“我现在喊人来开门。”

“不用。”不知为何罗德里克今天不想和百丽儿呆在一起，他提出，“如果你不舒服的话，我可以今天先回去。”

“不要，不要。”百丽儿的声音在通讯器里传过来，听上去又尖又细，她就像是只发怒了的猫。百丽儿拉高了声音，“我们上次得了第一名的奖牌你还没拿呢！”

“哦！”罗德里克低头，他盯着自己的鞋尖，表示兴趣不大。

但百丽儿还是来了。小姑娘亲自过来的，她一路飞奔，脸颊红彤彤的，等到了罗德里克面前罗德里克才发现，百丽儿不是脸很红，她是在哭。

“又怎么了？”罗德里克问。

百丽儿的眼睛哭得肿的像个酸梅，女孩走在前面，到了她的房间后百丽儿才吭声。罗德里克放下书包坐在地毯上，而百丽儿的手则按在房门上，像是阻止其他人进来一样。

“你妈又说你了？”罗德里克皱眉，“还是她又怎么了？”

百丽儿抽了抽鼻子，对着罗德里克道，“上次我们得了第一名的奖金你还想要吗？”

罗德里克一愣，“你不是缺钱吗？”

百丽儿坐到罗德里克身前，她拖过来一盘子饼干和牛奶，百丽儿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的同时给罗德里克分发了下午茶。

“……”罗德里克拿着饼干有些犹豫，因为他不确定这上面有没有沾上百丽儿的眼泪。

“吃吧，”小姑娘分发完下午茶后整理了一下心情，她眨眨眼，假装自己没在哭了，她把饼干推过去了一点，“我觉得你需要这个。”

“没有，不是这样，夏普你弄错了。”罗德里克叹气，“去埃德蒙公立学校并不意味着我连饭都没有吃，实际上那边食物还挺便宜的，我不想吃东西是因为我吃不下。”

百丽儿不说话。

罗德里克知道了，他把饼干推回去，“你不吃东西又是因为什么？”

百丽儿抿着嘴，她的头发乱糟糟的，但还是盘在一起系在了脑后。这个Omega，也许所有的Omega与生俱来都有一种骄傲和倔强，百丽儿眨眨眼，还是一言不发。

罗德里克知道了。“你偷东西的事情被人发现了对不对。”

百丽儿瞪了过来。

“不要这样，我多多少少听我妈他们闲聊的时候也猜到了，”罗德里克抱着自己的书包，他好奇，“我们比赛的奖金不是在你手上吗？那些钱还不够？”

百丽儿哼了一声，“那些钱是你的。”

罗德里克无奈，“那些钱有你的一半。”

百丽儿说了实话，“我认为你很需要钱，我以为你要留着笔钱离家出走或者什么的……我妈妈说，我妈妈说昆西……”

罗德里克静静盯着她，女孩扒拉着盘子里的饼干，慢慢地把话说完了，“她说把你送进那所学校是昆西是走投无路了才这么做的。”

“走投无路有很多意思，”罗德里克不知道怎么和百丽儿说，“我爸爸妈妈走投无路了，但还没有到吃不起饭的程度。”

他们两人陷入了绝对的安静中。

许久以后罗德里克开口，“百丽儿，你应该拿我那笔奖金去干什么的。不应该是这样铤而走险，你妈妈骂你了吗？”

百丽儿咬着下唇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我爸妈在想什么，为什么要把我送到那边去……”罗德里克说这话的时候，透露着一种不属于他年纪的疲惫感，他低语，“又不是吃不饱饭，也没有到书上说的那种程度，为什么就到走投无路了呢。”

两个小孩再度沉默了下来。

成年人的世界看上去是那么的遥不可及，似乎充满了危险与无奈，还有他们小孩并不理解的勾心斗角。与此同时，孩子们的世界大人们也难以理解。

那些折腾了亚古斯都这群精英大半年时光的小偷小摸事件，其实问一问，多了解一下，随便在路边抓个小孩就能问出答案。

但是这两个世界明明处于同一个时空，同一个维度，同一个狭小的区间里，但却又这么泾渭分明。成年人无法理解孩子们的担忧，孩子们抬头去看那些家长的想法，那画面又比磨砂玻璃展示出来的更模糊。

百丽儿和罗德里克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说，”百丽儿突然说了一件事，“我们来了新的治安官，还有他丈夫也来了。”

“我知道，我上次在路边遇到了其中的一位。”罗德里克下意识地跟着转移话题，“一个带着黑色防咬带的Omega。”

“他叫程昱，”百丽儿很确定的和罗德里克说。“哦，程昱，”对方闷闷地回答了一下。

“我是说，我是说，”百丽儿突然来了兴趣，她凑了过来，“你想不想去和治安官聊一聊，就说你不想上学，想换个学校？”

“我试过了，夏普。”罗德里克皱眉，“我试过了你还记得吗？达夫先生，他……他走之前甚至都没和我爸妈聊过这件事，我……”

说到这里罗德里克没了声音，他们都知道达夫走了，并且走的时候很是痛苦。百丽儿沉思了一下，她继续提议，“但还是可以的，林曦晨没有那么忙，也没有那么多事。”

gu903();“林曦晨是谁？”罗德里克发誓他没见过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