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慎语气里有了几分不悦:“不仗义。”
上官明彦笑了笑:“云师兄前些时日受伤,又替儿臣操办婚宴诸多,劳心劳力,今日实在撑不住了,还望父皇见谅。”
上官明彦句子之间,已经直接将谢慎称为“父皇”,谢慎听到这话,似乎顿时就高兴起来,只是他面上不显,淡道:“罢了,让他好好养伤吧。”
上官明彦恭敬行礼,而后又折回人群中去。
那些官员都是酒场上的老油条,上来一句又一句套话,劝人劝得极有技巧,傅长陵是个嘴滑的,让他喝一杯,他就一定得灌对方两杯,秦衍老实,来一杯下一杯。
傅长陵见情况不对,靠近了秦衍,袖子摩擦着袖子,傅长陵暗中捏了捏秦衍的手,秦衍抬眼看他,傅长陵转头看他。
两相对视,秦衍便明白傅长陵的意思了,他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放心的表情,而后在傅长陵猝不及防之间,闭上眼就直直往后倒去。
傅长陵大惊失色,赶忙一把抱住秦衍,让他倒在了自己怀里,所有人看了过来,就见秦衍睁开眼,眼神清明说了句:“我似是醉了。”
说完,秦衍双眼一闭,就扭过头去。
傅长陵:“……”
那一刻,哪怕这是秦衍,他也想说——
兄弟,你这不是醉了,是死了。
傅长陵觉得有些尴尬,而众人都被这一出惊呆了,傅长陵深吸一口气,他抬起头来,朝着众人笑道:“不好意思,我这位师兄一醉就是这样……”
这话若是放在旁人身上,众人大约就觉得有些不对,可是在秦衍身上,众人都露出了然的神色,仿佛秦衍醉酒就该是这么样,众人上前来,七嘴八舌招呼着道:“醉了就去偏殿休息吧。”
“刚才秦仙君喝得太急,哪儿有这么实诚喝酒的啊?”
众人说着,侍从便从傅长陵身上接过秦衍,然后扶着秦衍往外走去。
傅长陵目送着秦衍离开大殿,同上官明彦对视一眼,便继续招呼着众人喝起来。
上官明彦和傅长陵都是个圆滑的,秦衍不在,劝他们酒就不容易了。眼见着天色渐晚,上官明彦和傅长陵劝着群臣给谢慎劝酒,谢慎多喝了几杯,似是也觉得力乏,终于是挥了挥手,起身离开了大殿。
谢慎一走,大殿更是活络起来,秦衍看了一眼上官明彦,上官明彦点点头,随后便捂住嘴,扭头做出呕吐的姿态来。
傅长陵忙上前轻拍着他的背,同时在他身前泼了一杯酒道:“驸马,你衣服脏了,我带你去清理一下。”
说着,他便扶着上官明彦,同众人说明了情况,到了偏殿去。
一进偏殿,两人就开始换衣服,傅长陵从灵囊里拿出了那张皮披到身上,整个人顿时便化作同上官明彦一般的身形长相。上官明彦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道:“这是什么法术?”
“一只老贵的老手艺,生前画画,死后画皮。”傅长陵一面穿上上官明彦的衣服,一面道:“你在这里躺着,我出去说你休息了。”
说着,傅长陵便盯着上官明彦的脸走了出去,他学上官明彦学得微妙微翘,连走路都颇为相似。
其他人见他一个人回来,不免奇怪:“傅鬼主呢?”
傅长陵笑了笑,举杯道:“他说扶我进去,自己一进去就吐了,现在刚吐完躺下,怕是要稍后一会儿才能回来陪伴大伙儿了。”
“无妨,”众人笑起来,“有驸马在就行了。”
傅长陵没有说话,他抚摸着玉佩,一面喝酒,一面观察着外面。没了一会儿,他便看见长廊上侍卫开始交班,他立刻给秦衍传音道:“谢慎离开大殿,明彦已经动作,你也准备吧。”
秦衍刚刚换好了嫁衣,正在偏殿闭目养神,听到这话,他立刻睁开了眼。
他从灵囊里翻出傅长陵之前给他的聚阴袍披上,收敛了自己所有灵气,赶紧起身到了门口,他感知了片刻,察觉外面应该是两个人,于是他瞬间开门,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个一手刀,就将两只鬼打晕在地上,他将人拖进屋中,关好大门,便立刻往谢玉清的寝宫赶了过去。
此时此处换榜,秦衍便轻松跨过了防守,直接来到了谢玉清门口,他在树上学了两声布谷鸟叫,殿内的侍女皱起眉头,忍不住道:“你们听到了吗?”
“什么?”
“有一只好奇怪的鸟啊,像布谷,可那声音也太硬了。”
侍女商量起来,说着这是一只奇怪的布谷鸟。谢玉清在红帕下听着,突然开口道:“你们先在外面候着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公主?”
侍女有些疑惑,谢玉清声音冷下来:“你们想让我动手?”
“公主息怒。”侍女鬼城一片,但也赶紧退了。
等那些侍女前脚出了门,后脚秦衍就趁着侍卫换防,从树上落到长廊,单手撑着窗户一跃而入。
谢玉清掀起喜帕,疾步走过去,一面走一面拆头上沉甸甸的凤冠,她走到秦衍面前,将刚拆下来的风光往秦衍手上一送,直接道:“带上,不然喜帕样子差别太大,我先走了。”
说完,竟是连给秦衍开口的机会都没有,提剑就从窗户跳了出去。
秦衍端着手里的凤冠,皱起眉头。
这东西……
怎么带?
第五十一章上辈子他怎么活下来的?……
秦衍端详了片刻,听见外面传来动静,他忙将这凤冠匆匆忙忙往脑袋上一扣,随后跨步到了床边,坐下之后,将盖头盖到了自己头上,伪作谢玉清的模样,静静坐着。
谢玉清从窗户外跳出去后,直接上了屋顶,她扫了一眼周边,正是守卫换班时候。上官明彦刻意讨好谢慎,极受谢慎信任,加上傅长陵和下面人关系都还不错,两人运作之下,已经特意将守卫换班的地点调整过,设置出了一条有盲区的路来。谢玉清按着那条路线一路疾行,厚重华丽的喜服穿在她身上,阻碍了她平日流畅的动作,她不得已,只能一面跑一面脱着外套。
谢玉清疾跑着的时候,上官明彦已经到了地道外面,他等在地道外,没了一会儿,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他一回身,便见女子足尖落到墙上,而后一脚踩到衣裙之上,整个人往着他的方向“扑”了过来。
月光下的少女嫁衣如血,她袖子张开那一瞬间,似若蝴蝶翩然而至,蔷薇成片盛开在她身后,美艳妖娆中,带了几分让人难以触碰的尖锐凌厉。
上官明彦微微睁大了眼,急忙上前一步,在谢玉清落地之前一把揽过她的腰,稳稳将人接到了怀里。
等落到地面上后,谢玉清点头道:“谢谢。”
随后便迅速从他怀中抽离,仿佛这片刻拥抱不曾存在过一般,直接往地道走去,掀开了用草木伪装的板子,直接跳进了地道之中,催促上官明彦道:“快,走吧。”
上官明彦回了神,赶忙跟着谢玉清进了密道,密道中贴着傅长陵教着秦衍写好的符纸,用来隔绝他们的灵力气息。两人在密道之中一路匍匐爬着往外,上官明彦在后面颇有几分歉意道:“时间紧急,来不及挖得太宽,只能委屈师姐……”
“无妨。”
谢玉清声音清冷,随后又单独这两个字似是太过冷漠,接着道:“不是大事。”
上官明彦听着谢玉清的话,他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后,他似是觉得这空间内氛围令他有些紧张,他不由得话多了几分,接着道:“等我们出城之后,鬼王怕就要发现了。”
“嗯。”
“从城外到悬崖,大约需要一刻钟,不知道云羽能不能赶过来。”
“他可以。”
“师姐。”上官明彦声音有些坍塌,“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谢玉清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后,她声音放缓:“不,你很好,我很喜欢你。”
说完,她似乎是想到什么,另外道:“你是不是害怕?”
“我没有,”上官明彦笑起来,“师姐在,我什么都不怕。”
两人一路往外爬着时,云羽已经在城中按着傅长陵的吩咐,在四个城门处都放了纸片人。这些纸片人是傅长陵提前做好的,他借用秦衍的灵力做出这些纸片人,这些纸片人能维持大约一刻钟他们的形态出现在别人眼前。
云羽算着时间,在他们约定好的换班时间后的半个时辰,云羽便会逐一在将这些纸片人放出去,从城门伪装出去。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秦衍静静等候着,等了大约不到半个时辰,外面就传来喧哗之声,随后“上官明彦”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他似是醉了,声音都变了些许,嘟囔着询问站在门口的侍女道:“你们怎么站在这里?公主呢?”
侍女恭敬回他:“公主就在屋内,让奴婢在外候着。”
“哦,让你们在外候着,”“上官明彦”似乎极有兴趣和侍女闲聊,接着道,“她是不是不舒服?”
“驸马,”旁边扶着他回来的人笑了,“公主怎么样,您在这儿问没意思啊,推开门进去,自个儿看一看不就行了?”
“王大人说得是。”
“上官明彦”语音加重了几分,随后便让人开了门。等开门之后,所有人便看见女子头顶喜帕坐在床上,哪怕是厚重华丽的衣服遮掩着,依旧能感觉到整个人如出鞘之剑一般冷厉的气质。
这是谢玉清作为剑修独有的几分气质,众人见得,顿时像被泼了一盆凉水,忙冷静了几分,恭恭敬敬行礼。
秦衍知道自己声音和谢玉清不一样,便坐着不说话,傅长陵见了,赶忙道:“微臣来晚了,公主恕罪。”
说着,傅长陵便直起身来,转过身去,挤眉弄眼朝着几个扶着他来的大臣道:“各位大臣,天色已晚,请各位回去吧。”
那几位大臣愣了愣,在接到傅长陵的目光后,他们顿时反应过来,公主怕是因为驸马喝酒闹得太晚生气了,他们赶紧告退,傅长陵送走他们,转过身去,看见屋里站着的侍女,他犹豫了片刻后,同那些侍女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同公主说些私话。”
“驸马,”侍女捧着玉如意,小声道,“先挑盖头吧。”
“我等会儿自己会挑,”傅长陵取了玉如意,淡道,“你们先下去。”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傅长陵大喝出声,“没见到公主不高兴,你们一定要在这儿看我笑话吗?!”
侍女被这么一喝,顿时有了几分惊慌,秦衍抬起手来,朝着他们做了个“出去”的动作,傅长陵见他们还犹豫,大喝了一声:“滚!不然明天都把你们的魂给碎了!”
一听碎魂,屋子里的侍从顿时吓得跪成了一片,慌张求饶后,便急急退了下去。等他们退下去后,傅长陵握着玉如意,走到秦衍面前。
秦衍虽然知道人已经走了,但他怕还有什么藏着的人,他看不见,又不敢用神识去探惊动谢慎,便只等着傅长陵。
傅长陵走到他面前,见着秦衍一身嫁衣,做得端端正正。
这嫁衣穿着复杂,显然为难了秦衍,下方裙子的花纹明显换了位置,原本应该在身后的牡丹花落在了他身前,而原本该在身前的凤凰则被他挪到了身后。好在外面还有一件宽大的衣服遮掩着,不注意看也看不到,只是此刻傅长陵打量着秦衍,从头到尾一一扫过,便注意到了这样的细节。
他抿着唇,用玉如意挑开盖头,而后就见秦衍抬起头来。
那凤冠被他带的歪歪扭扭,珠帘之下,一双美目抬眼而来,或许是灯火醉人,他抬眼看过来时,傅长陵竟从他眼中看到了几分流动的秋水,配合着他眼角那份薄红,便是一种天然的妩媚,无形中直击人心。
一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往往掺杂着爱欲。只是傅长陵对秦衍,有的远不止喜欢,敬仰与愧疚克制了他的欲望,每当他察觉自己对秦衍这种不堪的渴望,他都会陷入深深的愧疚。可是他在一次又一次对这种欲望的察觉中诧异发现,或许正是这种克制,导致每一次他对秦衍产生这种不可说的想法时,都来得越发蓬勃。
他想触碰他,想拥抱他,想将这个人揉在骨血里,交织在一起不要分开。
他静静注视着他,目光不察觉之间变了味,秦衍察觉他目光中那几分不正常的炙热,皱起眉道:“你在想什么?”
傅长陵被这一声清冷的提醒惊到,秦衍的声音天然带了一种让人内心清明的力量,他忙回过神来,笑了笑道:“没什么,就突然想起点事儿。”
说着,傅长陵走到桌边,捻了一块梅花酥,扭头看秦衍道:“你饿吗?”
“不饿。”
秦衍说着,站起身来,他头上凤冠歪歪扭扭,他一动,凤冠便歪到一边,傅长陵笑出声来,秦衍扶住凤冠,冷声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傅长陵走到秦衍身边,他蹲下身,解开秦衍的裙带,秦衍一把捏紧了裙带,语气里都是警惕,“你要做什么?”
“别紧张啊,”傅长陵笑起来,他半蹲在地上,仰头瞧他,“你裙子穿反了,我给你重新穿一次。”
说着,傅长陵便拂开他的手,他解开他的裙带,又重新将裙子从他腰上环绕而过,他的手若有似无划过秦衍腰间,秦衍觉得屋里忽地燥热起来,他觉得有几分不对,又不知这不对是出现在什么地方,他扭过头去,看着外面开得正好的满墙蔷薇,感觉傅长陵靠近他,气息忽远忽近喷吐在他身上,他惊得退了一步,傅长陵刚好打上结,察觉他的动作,傅长陵抬眼看他,有些疑惑道:“师兄怎么了?”
秦衍没说话,他察觉自己似乎是变了声,这让他又怒又恼,却又不知该把这份怒意怪罪到谁身上。
傅长陵看着秦衍这似乎是知道什么又茫然苦恼的样子,他喉结不自觉动了动,他觉得自己有些难受了。
他也不再打闹,站起身来,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距离,坐到一旁桌边,用桌布盖住了自己半身,撑着头道:“再等一会儿,师姐和上官明彦就要出城了,咱们也得准备了。”
“嗯。”
gu903();秦衍点了头,他似乎是想起什么来,没有出声,傅长陵斜瞟了他一眼,他觉得心火消了些许,便东拉西扯说起一些其他事儿来:“师兄说的封印,我近来也去查了。一般封印所在之处,灵气波动会和旁边位置截然不同,它会成为一个灵气极其密集的点,又或者是一点灵气都没有的位置。万骨崖有些特殊,这种地方一共有三个,其中最有可能的,是在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