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长陵走到它身前,看了一眼冰晶兽的模样,低头摘了离火乾坤草,见那冰晶兽还在发抖,有些无奈道:“行了,不杀你,不过你放聪明一点,”傅长陵半蹲下身,歪头笑起来,“别让人发现我不在了,明白?”
冰晶兽从大爪子下露出一只眼,看见傅长陵的笑容,当即开始疯狂点头。
傅长陵拍了拍它的脑袋,提了离火乾坤草站起身,将离火乾坤草放入灵囊,疾步往山洞外走去。
出了山洞后,他看了看方向,确认了后山位置后,便立刻朝着后山疾驰而去。
傅长陵用了隐身咒,一路什么都不管,悄无声息穿梭在密林之中,因而也没让高阶凶兽发现。在他赶往月华草的方向时,秦衍也往着月华草的方向走去。
他走得很慢,似乎一路都在寻找着什么。
他会打开树枝,细细翻开树枝下的东西查看,仔细感知这地方的灵力波动。
他要找一个地方。
在他记忆中,这个地方,应当有月华草。
他慢慢寻找过去,突然感觉到月光沐浴了周身,他抬起头来,看见周边都是密林,而前方却是一块圆形空地,这空地被森林包围起来,月光没有任何阻挡洒落在这块空地之上,这地上长着大片及膝高的月华草,风吹过来时,这些在月光下带着轻舞的光粒的月华草轻轻荡漾。
有些许画面在他脑海中忽地闪过,上一世,他就是受伤扑到在一片月华草中间。
他用神识试探过去,察觉这月华草中间轻微的灵力波动。他手放在剑上,小心翼翼往前走去。
结界悄无声息在他周边蔓延开去,秦衍注意力全在那波动的灵力之上,傅长陵往着月华草的方向一路狂奔,突然察觉周边异常。
他抬头一看,不由得皱起眉头:“结界?”
话刚说完,不远处一阵灵力暴动而来,十几个元婴的灵气混杂着秦衍的灵气铺面而来,傅长陵顿时大惊,抬头望去,就见不远处火光与剑光交织,发出地动山摇之声。
然而这些声音早已被结界隔绝,傅长陵抬头看了一眼结界,确认这结界他暂时无能为力之后,便立刻朝着战地疾驰而去。
他来得极快,到了近处后,便看见十几个人缠着秦衍,秦衍被他们围困在中间,不过这么一刻间,身上就已经带了伤。
这些人围着秦衍站成一圈,他们都穿着黑色的袍子,看不清面容,从他们所站立的位置,傅长陵即刻认出这些人是将秦衍困在了阵法中间。
傅长陵屏住了呼吸,刻意藏住了自己,观察着这些人,他们都是元婴期,而且应当是长期打着配合,以他们的实力,化神期的修士也不敢妄动。
如果他此刻冲出去帮秦衍,那就是送菜。
“你们是什么人?”
秦衍冷着声开口,傅长陵潜伏在暗处,用扇子划开手心,在脚下开始迅速绘制起阵法来。
“秦衍,”站在正东方的一位黑袍红纹路修士开口,声音里带着惋惜,那人声音明显刻意变化过,听不出男女老少,仿佛是许多声音交杂在一起,“你好好鸿蒙天宫首徒,何必来趟这摊浑水?”
“你们是业狱的人。”
秦衍肯定出声,傅长陵一面听着他们说话,悄悄移动着,围着那些人暗中放下阵法。
“你也知道业狱?”
那修士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云泽都把我们忘了。”
“你们怎么来到云泽的?”
秦衍捏紧了剑:“业狱的封印还没开,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你知道得不少啊,谁告诉你的?”
那修士放轻了声:“是不是,那个叫傅长陵的小道修啊?”
傅长陵听到这话,忍不住抬了头。
他手上动作没停,目光落到说话人身上。
他一直很想知道,业狱为什么会盯上他,业狱封印与他自己,到底是什么关系,要业狱设这么一个大局让他去解开封印。
秦衍似乎也想问这个问题,便道:“你们为什么盯着他?”
“秦衍,”对方叹息出声来,“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太聪明。”
“他血脉有什么不一样?”
对方不说话了,秦衍继续道:“你们在鸿蒙天宫,到底有多少人?”
“秦衍,”对方再次开口,声音却是彻底冷了下去,“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
秦衍扫着周遭,而后目光在傅长陵方向稍微一顿,随后便抽回目光,继续道:“比如我知道,三个月前,你们派我和谢师姐分别出去执行师门任务,让我杀青崆门的灵虚道长,其实不是因为那位道长入魔作乱、难以消灭,只是要把我支开。”
“支开?”对方笑起来,“你什么身份,需要特意支开?”
“这就要问你们了。”
秦衍盯着对方的眼睛:“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你们心里清楚。”
秦衍和他们说着话时,傅长陵最后一个小阵画好,他抬起头来,扫了一眼这些人。
这个阵法是不足以真的和这么多元婴修士相抗衡的,真打起来,也不过只是挣扎一下。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不要打。
傅长陵想了想,迅速从灵囊里拿出了衣衫,换上了一身傅家家装,随意掏了个面具带上,取出聚灵塔放在袖中,手里提把清骨扇,将珍珑戒中的宝物都准备好后,便跃上了树枝。
他的动作立刻被人察觉,红纹修士大喝出声:“谁!”
说着,所有人都抬头四望,紧张看着周遭。
秦衍站在中间,面色不动,手里的剑握得稳稳当当,随时准备着出剑。
“出来。”
一个修士大喝出声来:“什么无名鼠辈,要这么偷偷藏藏?有本事就出来!”
“碧玉妆成一树高,”那修士问完之后,清朗华丽的声线在密林中响了起来,这声音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随着他说完之后,所有树木开始疯长起来,在场所有人开始左右环顾,纷纷警惕。
“万条垂下绿丝绦。”那声音慵懒中带了几分笑意,周遭树木的树枝纷纷像柳条一样延长,往下低垂下去。
“不知细叶谁裁出,”声音放低了,所有人都戒备起来,而后只听一声轻叹,“二月春风,似千刀。”
音落那一瞬间,风卷绿叶如刀而去,渡劫期威压铺天盖地而来!所有人不由得抬手挡住这一阵狂风,在袖子捂住眼睛之时,便听在场传来凄厉的惨叫之声。
不过片刻之后,风平浪静,绿叶缓缓而落,周边人慢慢放下袖子,一起抬头,便见不远处的树枝上,一个青年斜卧在树枝之上。
他头顶金冠,身着傅家独有的黑锦广袖金菊纹路广袖衫,白色内衬在里,与他露出来的脖颈肤色近乎一色。顺着脖颈往上看去,是线条优雅完美的下颌,樱色薄唇,高挑鼻梁,而后一张银色面具,覆盖住上半张脸,只留下一双睫毛浓密的桃花眼,但仅凭线条,便也觉得惊艳至极。
相比那一身华服,他动作却极为闲适,一手撑头,另一只手随意握着一把金色小扇,小扇低垂指着地面,双眼轻合,似是睡着了一般。随着他的动作,墨发如瀑而下,顺着树枝流淌下来,仿佛落在人心上,撩得人心如水,波纹一圈一圈荡漾开去。
所有人都被他震住,直到身边传来一人倒地的声音,众人才将目光看向旁边,却是最初说“无名鼠辈”那个修士,此刻已经散在了地上,他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血肉,鲜血淋漓的骨架对立在地上,看得人心发寒。
“原来是傅前辈。”
站在正东方的修士警惕抬手,行了个礼。
别说傅长陵那一身傅家标志性的黑衣金扇,就算傅长陵换了一身衣服,这天底下能用一首诗杀人的,也只有有言灵之能的傅家。
领头修士打量着傅长陵,没敢贸然出手,恭敬道:“敢问傅前辈到此有何贵干?”
傅长陵没有说话,渡劫期的威压忽然放开,神魂之力全逼迫在说话那修士身上,那修士被这威压压得冷汗涔涔,双方神识差距太大,终于是扛不住,单膝跪了一只下来,而后便觉身上威压瞬间消散,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傅长陵慢慢睁开眼睛,毫不客气:“带上你的东西,滚。”
“首领……”
旁边的修士顿时愤怒起来,当即想要动手,却被跪在地上的修士拦住,对方盯着傅长陵,傅长陵就静静看着他。一双看过血海刀山、一世消亡的眼迎着对方的考究,双方盯着对方,眼神没有半点退让。
傅长陵心跳得飞快,可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有半点退缩。
他金丹疼得他整个人都想抽搐,可他已经习惯了把疼痛忍耐下去,面上云淡风轻。
许久之后,那修士实在看不透傅长陵的修为,他不敢在这里冒险,终于出声:“走。”
“首领……”
其他修士还要说什么,对方抬手止住众人的话,手上一收,月华草坪中央,一个漩涡卷起,漩涡迅速缩小,最后化作一个球体落到对方手心。
对方什么都没说,带着人便先行离开。等他们走后,傅长陵终于再也忍不住,一口血呕了出来,直直从树上滚落而下。他砸在地面上,捂住腹部,趴在地上疼得大口大口喘息。方才他强行用聚灵塔将自己提升修为,再一次损伤了金丹。
秦衍抓了一把月华草疾步到他身前,正打算用灵力给他送进去,就被傅长陵一把抢了过去,随后一把揽过他的肩头,借着他的力就站了起来,颤抖着声道:“立刻走。”
秦衍没有耽搁,他扛着傅长陵,两个人迅速朝着远处赶了过去。
傅长陵冷汗涔涔而下,他大口大口将月华草生吃咀嚼了进去,同时用灵力将月华草的效果送到金丹之处。
他做着这些,动作却一点都不慢。两人赶到一个山洞,秦衍设下一个禁制,将傅长陵放在了地上,握着剑半蹲着道:“我能做什么?”
傅长陵咬紧牙关,只道:“给自己上药。”
秦衍愣了愣,就看傅长陵靠在墙上,咬着牙关,闭眼喘息。
月华草这么强行送下去,和处理过后再用灵力渡下去的效果截然不同,月华草所带来的刺激感润到金丹之上,刚刚受损过的金丹被草药浸润,仿佛是将盐洒在伤口上,疼得傅长陵整个人蜷缩起来。
随着药效渗透越深,傅长陵疼得越厉害。
秦衍迅速给自己上了药,单膝蹲在在傅长陵身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并不想和这个人有牵扯,可是无论如何,这个人是因他受的伤,他于情于理,都不能在此刻不管。
秦衍紧皱着眉头,看见傅长陵疼得整个人抽搐着在地上打滚,秦衍忙去扶他,怕他撞在岩石之上,傅长陵咬着牙关,在秦衍碰到他那一瞬间,他终于没有忍住,一把将人拉在了怀里,死死抱住。
“对不起。”
他喘息着,艰难开口:“一会儿,就一会儿。”
“你让我抱抱你。”
秦衍愣了片刻,傅长陵抱着他,感觉这个人在怀里,他突然就觉得没那么疼了。
他闭着眼,死死抱着秦衍,又怕力道太大抱疼了他,他整个人都在颤抖着,牙关轻轻磕着,发出轻微的声响。
“说些话。”他喘息着,艰难道,“说些话。”
秦衍犹豫着,他惯来不擅长说话,好久后,只能道:“他们带走的好像是璇玑密境。”
“是。”
傅长陵闭上眼睛,调动着灵力,分散注意力给秦衍解释着:“方才月华草中央的,就是璇玑密境,我们一直以为,璇玑密境是在金光寺开的密境。看来不是。这里才是璇玑密境开启的地方。”
“他们在鸿蒙天宫内部开启了璇玑密境,”傅长陵咽了咽口水着,“用上官家的召唤阵,把我们召唤了进去。”
“为什么?”
秦衍皱起眉头。
傅长陵不能回答,他靠在秦衍肩头,他闻着秦衍的味道,他拥抱着秦衍,不知道为什么,在极痛之中,他竟然就生出了几分其他的心思。
他突然很想侧一侧头,将唇轻吻在那人面颊之上,顺着那人耳廓往下。
这心思让他骤然一惊,他慌得只能将脸扭到反方向去,反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秦衍沉默片刻,低声开口:“你的面具,是在璇玑密境里买的那一张。”
傅长陵忍不住笑了:“你怎么走哪儿都能认出我?”
秦衍没有出声。
傅长陵感觉自己体内月华草的药效慢慢变得柔和,开始滋养他的金丹,这让他舒服不少,他身体放松下来,秦衍察觉他的变化,没有动作,只道:“好些了么?”
这一声询问在傅长陵听来,已是带了催促的味道,他顿了顿动作,才慢慢直起身来,低喃道:“失礼了。”
秦衍站起身:“你调息片刻,我先走了。”
“秦衍,”傅长陵听他这就要走,不由得有些奇怪,“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你……”傅长陵犹豫片刻,“你不好奇,我是怎么伪装成渡劫期修士的吗?”
“与我无关。”
秦衍答得平淡,傅长陵不由得笑了:“你不怀疑我是夺舍?”